從畢言調說話的神情和語氣,辰景察覺了其中的凝重與正式,知道現在不是辯解或是疑惑的時候,隨即隻得牢牢地記住,先應承了下來。


    畢言調點了點頭,神情恢複平常,一臉頹廢無力的迴到坐位上坐下,摩挲著猩猩沙木雕,感慨道:“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論刻技藝本身,你可為我師。”


    聽到這話,王壯壯和顧瑤月二人深以為然,趁畢言調不注意,背著他悄悄的點了點頭。


    辰景知道定有下文,剛想拱手自謙,畢言調擺手止道:“不過,雕得再像,終是死物,而非本源。”


    “嗯?”辰景凝神過來,王壯壯和顧瑤月也將耳朵豎了起來。


    這,不是廢話嗎?就算再好的雕像,不施展法術的情況下難道還能活過來?即使施了法術,也是有時間限製的,這麽都不能代替本身的?當然不會是本源了。


    “請畢師指教。”辰景來到畢言調麵前,正襟危坐,拱手行禮,恭敬請教道。


    “萬殊一轍、殊途同歸,萬變皆不離其宗,同樣是具象化的東西,我便拿畫藝作比較吧。”畢言調說著,朝辰景問道:“你可懂畫?”


    “略懂。”


    “天下畫分幾種?”


    “十六種。”辰景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卻讓畢言調頓了一下,沒有馬上接口。


    “你說的太細了,其實隻有三種,一為寫實,二為寫意。”畢言調臉色變化了一下,說到第二種便停了下來。


    畢言調故意停頓,辰景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隨即出言問道:“那第三種呢?”


    “問得好。”畢言調說著有些悵然,好像是在遺憾辰景沒有自己說出來,可悵然又有一絲慶幸,好似是自己終於能行老師‘傳道授業解惑’的職能了,但也沒有直接說,而是反問道:“你有沒有看過那麽一幅畫,各中情、景,人、物,是一個人嘔心瀝血所畫,是記錄了他生命中最難忘的,或許美好,或許是悲痛的一刻。”


    “可是,時間會抹平一切,漫漫生命裏,縱是再難忘,也會由當初的撕心裂肺、刻骨銘心慢慢變得平平無奇,寡淡如水。終有一日,驀然迴首,發現早在不知不覺中,模糊了身影,即使再提及也不過淡淡一笑泯然於世極。”


    “惟有那幅畫,再見那副畫時,才會波動心湖,那個凝固了時間,容貌永遠不忘的人。”


    “你看,你聽,你說……”畢言調看著辰景的眼睛,問道:“遺忘的現在,不變的當初,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辰景不答,他沒法答。是活在過去不變的容顏,還是現在那個真實的並不美好的存在?


    辰景對此體會不多,他沒辦法迴答,可他也不用答,他已經明白了畢言調的意思。


    那樣的畫,那樣的景,他看過,在夢中,身臨其境。


    “神!賜神!”畢言調的聲音迴蕩在辰景耳中,心中,如驚濤駭浪,風雪唿嘯。


    “畫的第三個種,就是賜神,將神寄托在其中,真正賦予其生命,可能隻是寥寥數筆,又或是大放豔彩,隻有賜予了神,那就是真實的。畫如此,雕亦如此。”


    辰景不自覺地點頭,不過他心裏也明白,無論是畫,還是雕刻,終究隻是摸到神的邊。不是畢言調真正要表達的東西。


    辰景迴望畢言調,他眼中突然精光迸射,朗朗晴空下,有虛室生白之感,隻見他突然舉起手中的猩猩沙木雕,高聲叱罵。


    “呔!你這潑猴,無父無母,上天垂憐,看你天資聰慧,賜予大法,你卻桀驁不馴,攪的天地好一番動蕩,忘恩負義之輩,不死何為?”


    辰景、王壯壯和顧瑤月三人全都被畢言調突然這麽一下唬得一愣一跳,懷疑他是不是瘋魔了,不然怎對著一個沙木雕喝罵起來。


    瞬息,畢言調身上的癲狂一收,雲淡風輕的朝辰景問道:“你說,它若是活的,我敢罵它嗎?”


    畢言調身上氣質變化之快,讓三人差點以為之前那一幕是幻覺,辰景想了想,搖了搖頭,王壯壯和顧瑤月亦是如此。


    啪!


    接著畢言調高舉起手臂,將手中的沙木雕狠狠往地上一砸,沙木雕頓時粉身碎骨,他再問道。


    “你說,它要是活的,我敢如此對它?我能如此對它?”


    辰景三人再搖了搖頭,畢言調點了點頭,兩手一攤,說道:“這就是賜神!形神兼具,刻出它的氣勢,我的不敢來。”


    一句很別扭的話,卻恰似一道閃電,劃破所有的混沌,驚醒了辰景。


    “賜神!賜神!原來是這個意思,我懂了。”辰景不自覺地扭頭,望向某個方向,他的目光好像穿透了牆壁,穿透天地,一直到那座頂天立地的石猴雕像先才停行。


    可真正明白了畢言調的意思後,辰景卻搖了搖頭說道:“我做不到。”


    “為何?”不等辰景迴答,畢言調緊接著說:“你願意跟我學嗎?”


    畢言調的聲音中是無盡落寞,不盡遺憾,入耳卻激起辰景心中一陣激蕩,無法遏製,他正了正衣冠,行大禮,恭聲說道:“弟子願學。請老師賜教。”


    畢言調很欣慰的點了點頭,轉身說道:“明天三更,你過來學吧。”


    說著,背對辰景等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可以離去了。


    辰景恭敬地對著畢言調的背影行了禮,拉著王壯壯二人走了出去。


    隻是辰景沒注意到,再他拉向顧瑤月手的時候,顧瑤月其實一開始是拒絕的,可當二人指尖接觸時,顧瑤月隻是微微一怔,並沒有拒絕辰景,臉上有些微紅,可在麵紗的遮蓋下,也什麽都看不見,就這樣二人被辰景拉了出去。


    隻是出去時,王壯壯還迷迷糊糊的,心裏麵嘀咕道:“這就完了?他們到底在說什麽啊?莫名其妙的,曠工不扣工錢,不用懲罰的?”


    “賜神,賜什麽神?再怎麽,難不成一塊破木頭還能活過來不成?”


    王壯壯百思不得其解,就這麽被辰景拉著,直到出了畢言調的沙木雕鋪子外,辰景才放開拽著的王壯壯兩人的手。


    迴首望去,見得整個沙木雕鋪子拒世陽於丈外,幽深得如深淵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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