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運氣很好,這一迴都沒有射偏。


    一支毒箭射中了狼眼,也是穿腦而過,不多時那狼就死翹翹了,最後一支毒箭同樣精準的射進了狼嘴,隻不過角度稍微向下偏了少許,穿過下顎,直插入狼脖子裏去了,那狼一時半會死不了,卻也翻滾不休,無法再往樹上撲了。


    至於三支未能淬毒的箭頭,卻被她用到了同一隻狼的身上,三箭幾乎齊發,都是照著狼眼而去,雖然無毒,卻也因為傷上加傷,狼腦成了豆腐腦,還未落地就咽了氣。


    對於造成狼群這樣慘烈的戰況,關九沒有絲毫慶幸的情緒,剩下的頭狼是最為強勁的獵手,更何況它還帶著三頭已經能夠參與圍獵的小狼,她此刻仍舊是對方眼中的獵物。


    隻要她敢下樹,它們保證會立刻撲上來咬斷她的脖子,然後開吃,大飽一頓。


    關九不敢輕舉妄動,連汗水滴落到眼中,也沒有伸手去擦拭,實際上,此刻她雖然仍舊冷靜自持,卻也因為高度專注,而神經緊繃,就如一張蓄勢待發的弓。


    頭狼是高傲的,但大概太過年輕,所以接連失策之後,它也難免有些焦躁了,任由小狼們圍著那兩匹尚未死去的同伴轉悠了幾個來迴,自己卻並不靠近巨樹。


    關九麵無表情地與它對峙著,不管它走到哪裏,她的眼神都如影隨形,就這麽木呆呆冷幽幽地盯著它。


    它不走,她就不能下樹去。如今她手頭隻剩下驅蟲粉跟一把尖刀,有弓無箭,但凡下樹就隻能近身搏鬥了。


    如果隻是一匹狼,她還可以拚一把。可是還有三匹小狼,她幾乎可以肯定自己此時下樹是必死無疑。


    獨臂老人曾經說過,不管是人類還是野獸,都十分擅長欺軟怕硬,尤其是野獸,在明白麵對的人類是個啃下來也會讓它半死不活的硬茬子時,除非到了絕境,否則它輕易是不會主動招惹的,寧願夾著尾巴逃跑,一如人類所說的好死不如賴活著。


    所以此時還不如打心理戰,輸人不輸陣,虛張聲勢還有可能活。隻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就不能心存僥幸。


    關九心思浮蕩,雙眼卻一眨不眨地盯著頭狼,任由三頭小狼也嚐試爬樹,連一米高都夠不著,就這麽三番四次地上下起伏,爬上來掉下去,掉下去爬上來,嗷嗷亂叫。


    頭狼挺直著前肢,昂頭看她,顯然也知道,隻要她不下來,小狼們是拿她不奈何的,它倒是可以繼續嚐試去爬樹,可是隻要她手中還有箭,那麽它也很有可能步同伴的後塵,一命嗚唿。


    它不明白,為什麽眼前這個人類小女孩可以那麽厲害,單槍匹馬地就幹掉了它一半的同類,以往即便是遇見成年的人類,它們狼群也是不懼的,即便人類的手中握著槍,它們也可以靈活地四散而開,繼而將人捕殺。


    作為幼狼時,它就已經見證過不止一次那樣的場麵,狼群麵對單個人類時會迅速活得壓倒性的勝利。


    可是很顯然,樹上的小女孩是個例外。


    它已經損失了三個同伴,還有兩位雖然沒死,看著卻也活不久了,喪失戰鬥力的狼,是沒有資格繼續留在族群的,一旦被驅逐,單靠自身捕獵的話,基本就跟等死沒什麽區別。


    冷眼對峙了將近一盞茶的時間,頭狼忽然揚天長嚎了一聲,帶頭撤退。三匹小狼反應很迅速,去咬尚未死去的兩匹成年狼,見它們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卻行動不便,便頭也不迴地離開了。


    關九愣了愣,良久才舔了舔幹裂的唇角,抖抖索索地解下腰間的水壺,仰著脖子猛灌了好幾口。


    嚇死個娘咧。


    她的臉上露出個像是要哭的笑容來,好半晌才扶著樹幹,慢慢地站直了身體,伸展四肢。


    蹲靠得太久,她兩腿都發麻了。雖然之前也用弓箭射死過不少的兔子啊山雞啊鳥雀啊之類,但是還真的沒有幹過狼群的,如果不是剛好帶上了野雞脖子的毒液,她準頭再好,也奈何不了它們。


    即便頭狼帶著小狼們撤退了,關九一時半會地也不準下樹去。


    那兩頭活著卻半殘的狼慢吞吞地循著氣味去了,剛好消失在她的視線範圍裏。她並不確定頭狼是不是在詐她,要知道她聽過狼來了的故事,雖然人們總是笑話那個撒謊的孩子很蠢,可是她覺得,也不能因此而忽略了狼的可怕。


    如果狼並不可怕的話,什麽時候出現在眼前,人類都無所謂啊,一根手指頭都能夠弄死的螞蟻,平常壓根就不會放在心上。


    東郭先生喂了狼,她並不準備效仿他。人類懂得什麽叫兵不厭詐,狼這麽高智商,天生懂得群體作戰,也未必就不清楚這樣的誘敵戰術。


    不過很顯然,關九高估了逃走的頭狼。她在樹上等了又一盞茶的時間,林間還是靜悄悄的,除了偶爾的樹葉沙沙聲,便隻剩下了鳥雀的歡快啾啾。


    關九看著那四匹東倒西歪的狼屍,不由地皺了皺眉頭。她沒有辦法運迴去。那些都是錢,可是就算這錢是她用命換來的,她也沒法撿起來。


    真是要命。


    關九雖然不像丁春花那般鑽在錢眼裏,可是有錢不能賺,心情也是會不好的。


    她從背簍裏摸出來幾塊麵疙瘩,就著水壺三兩下吃了,尋思著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迴去喊人來搬得了。


    要是沒命花,錢再多也沒用。


    她還沒完全爬下樹,林間窸窸窣窣地響起了腳步聲,隱隱約約地還有人說“就是這裏,聲音像是這邊”之類。


    關九想都沒想,又像隻猴子那般迅速地爬了上樹,利索地將自己的身影藏好了。


    來人有她認識的,村民楊其鄴,楊其民,教師先生洪衛國,以及他的兒子洪陽,還有剩下的兩個年輕人,眉眼有些相像,卻並不是村子裏的人,起碼這麽多年她沒有見過。


    “這是誰殺的狼?好本事!”


    四十歲的楊其鄴也是經常上山來打獵的,跟三十出頭的小弟楊其民一樣,都是個中好手。隻不過,他們從來都沒有獵過狼。


    關九沒有出聲。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她覺得自己似乎又闖禍了。


    一開始其實她並沒有意識到什麽問題,自從獵迴來幾頭野豬之後,尤其是最後那頭重達四百一十六斤的野山豬轟動全村時,洪衛國曾經在私底下提醒過她要收斂一些。


    有些風頭可以出,譬如年年考第一,有些風頭卻不可以出,否則容易槍打出頭鳥,譬如打獵本事都強過成年男子,迴迴不失手,還能獵到他們合力都難以捕捉到的獵物,就算不眼紅,也是會讓人心裏犯嘀咕的。


    誰家的女娃娃十二三歲就敢獨自進山殺生的?還麵不改色地殺山豬?


    關九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其實是超越了普通民眾的常識範疇,她隻知道家裏人很高興她能夠帶迴去這麽多獵物,尤其是丁春花,在野山豬賣錢之後總會對她和顏悅色幾天,所以原本她是打算著隻要有機會,以後見到野山豬就一隻都不放過的。


    不過多得洪衛國提醒,她的確是收斂了,後麵更是一隻野山豬都沒有獵殺過,到手的也基本都是小型獵物,最大的也不過是傻麅子。


    但是這一迴,剛才隻顧著保命,殺了這麽多狼,恐怕任是誰發現出自她手,都要膽戰心驚一下?


    狼群都敢獨自對上的女娃,該是多麽的心狠手辣?


    關九煩惱極了,慣常木呆呆的小臉上也露出來懊惱的神色。


    她兀自發呆中,便沒有聽見楊其民與洪衛國的議論,兩人看見那箭頭,還有其上的蛇毒,都已經猜測出這殺狼的始作俑者是關九了,躲在樹上壓根就解決不了問題。


    “誰?下來。”


    兩個陌生人當中的年長者忽然神情一肅,視線精準地往她的藏身處投射而來。


    “怡靜?是你在那裏嗎?下來吧,已經沒有危險了。”


    洪衛國聞言立刻跑到樹下,抬眼看去,一片衣角也沒有。


    “怎麽了?大表哥看錯了吧,洪怡靜怎麽可能殺的了狼?”


    洪陽也跟著跑過來往樹上看,不忘反駁父親的話。


    他考試考不過洪怡靜也就罷了,連打獵也是打不過人家。雖然算不上手無縛雞之力,但是網魚還行,上山來抓兔子獵麅子什麽的,他卻是沒辦法的,平時跟在大人後頭進山,多半也就是采些野果野菜,順帶下山背點獵物,當個運輸工。


    因為總是被父親笑話說比不過一個丫頭片子,洪陽總是在背地裏喊關九“男人婆”。


    隻是喊就喊了,不痛不癢的,關九隻當他是個小孩子發脾氣,所以次次都不當一迴事,顯得他好像越發幼稚了。這樣他欺負起人來也不得勁,就好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裏,對方丁點反應都沒有,顯得他是唱獨角戲那般。


    “哥,沒人啊。”


    年紀小一些的年輕人也跑到洪陽身邊往上看,然後搖頭。


    “小家夥應該是走了。也不知道有沒有逃開,還是被狼追著。”


    洪衛國沒見到人,便不由自主地擔心起來,楊其鄴兄弟倆對視一眼,便想著在周圍找一找,好歹他們手中有火銃,多少還有些自保能力,隻要不是遇到數量眾多的狼群,總會有救人的機會。


    想到就幹,他們跟洪衛國打了聲招唿,讓他領著人趕緊下山去,轉眼之間卻見洪陽的大表哥顧明川手腳利索地爬上了樹,並且一躥就躥到了樹幹背後去了,眨眼就不見了人影。


    “哥,你老大不小了,爬什麽樹?快下來。”


    顧明山在下頭急了,也在樹下跟著轉到了樹幹的另一頭去,抬頭一看,卻“咦”的一聲。


    洪陽急忙跑過去,抬頭望去,也傻眼了。在密密匝匝的樹葉掩蓋中,七八米高處的兩根樹枝交匯處,正坐著一個人,恰巧就是他最討厭的同班同學洪怡靜。


    關九沒有發現洪陽惱怒的火熱視線,此刻她正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顧明川,在對方不發一言伸過手來時,她愣怔半晌,才乖乖地將背簍卸下給了他。


    “跟上。”


    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十分冷淡,吐出兩個字便不管她了,再一次動作利索地躥下樹去。


    關九也不吭聲,手腳麻溜地攀著樹枝,像隻慣常在樹間跳躍的靈猴那般,腳往這裏一點,手往那裏一勾,三兩下便站到了樹下,幾乎與顧明川前後腳到達。


    “受傷了沒有?”


    “這狼真的是你打死的?”


    洪衛國話音剛落,洪陽就急不可耐地問出了口。


    關九搖搖頭又點點頭,站到了洪衛國的另一側,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陌生的兄弟倆。


    顧明川見到她那下意識地防備動作,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卻抿唇不語,神情冷淡。


    倒是顧明山,像是對關九十分感興趣,劈裏啪啦地同洪陽一起,問了許多關於獵狼的話語。


    關九十分明智地保持了相當的沉默,問得狠了,也隻說逼不得已,最後是因為野雞脖子的毒液才防衛成功,這狼死是死了,卻也把她嚇得夠嗆,要不然也不會在他們來了之後還腿軟得爬不下樹。


    為了避免頭狼殺一個迴馬槍,楊其鄴兄弟倆經驗老道地將四匹狼分別用藤蔓捆綁結實,四個成年人一個背一匹,迅速地帶上三個未成年急行軍往山下去。


    途中他們居然又遇到毒發身亡的另外一匹狼,十七歲的顧明山便也被臨時賦予重任,苦哈哈地當起了搬運工。


    顧明山攛掇了小表弟進山,原本也就是為了到山林裏來打打獵開開眼界的,沒想到最後自己哥哥也跟了來,連帶著不放心的洪衛國,還叫上了經驗豐富的楊其鄴兄弟倆。


    這一下,還沒有過上癮,就被逼返程了。關九可不管這麽多,反正她今天是不想在山上呆了,跟在洪衛國的身後那叫一個大步流星,洪陽不想示弱,也是步履生風。


    最小的兩個家夥都是如此做派,路上遇到了兔子與野山雞他們也都一律無視了,很快就迴到了村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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