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天性使然,也許是後天環境,愛德加斯汀從小到大都習慣於將一切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這也造就了他說一不二的性格。


    可能也是因為這樣,所以哪怕明知道不太合理或者說妥當,愛德加斯汀往往都是在權衡利弊過後便利索地做了。


    “大哥。放棄吧。我不同意。之前的事情你沒有征求我的同意,我現在還在負責我壓根就沒有想過會出生的孩子。你難道也要小殊他們麵臨同樣的命運?


    雖然我現在已經不因為這件事情生氣了,可這不代表你就做對了。就算你認為是因為這件事情我才有了活下去的意誌,可是我要告訴你的是並不是如此。我是因為你才活了下來。


    我想到了婉婉對我說的很多話,她無數次的對我表示過羨慕我有你這樣一位哥哥,即使是在去世之前,她也提到了希望我能夠對你盡孝,為你送終。


    我知道她多半也是害怕我會為她自殺殉情,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真心希望我能夠迴報大哥你的恩情。她說哪怕我不能為你做什麽,但我活著本身,對於養育者的你來說就是一種迴報。


    她之前也憧憬過和我生孩子養育孩子,可惜未能如願。我們成婚多年,盡管我成年許久,可大哥你還是把我當孩子那樣看待,所以婉婉從旁也仔細觀察到了這樣的情況。


    她就有感而發說,為人父母,為子女計深遠。我能有今天,都是大哥你的功勞。


    我有一次開玩笑說,大哥你對於我來說就是父母,但我對於你來說毫無用處,隻是負擔。婉婉就訓斥我說不應該這麽想,哪怕我什麽都不做,隻要活著,那麽對於大哥你來說,養育我這個弟弟的過程,就是我給你的迴報。”


    他活著,愛德加斯汀也活著。他死了,愛德加斯汀哪怕是活著也會有不如死去那樣的痛苦。


    從喪偶的崩潰心境中迴過神來,他如行屍走肉那樣活了很多年。也是後來因為無數次地迴憶起和妻子相處的點點滴滴,這才記起了這樣的對話,最後注意到了自己兄長的焦慮,然後慢慢地恢複了日常生活。


    即使妻子不在了,他也還是有家人。正如愛德加斯汀對他負有責任一樣,他對愛德加斯汀也負有同樣的責任。一如妻子所言,他們兄弟倆從小就是相依為命,即便老去,也要並肩同行。


    家人,並不是一個簡單的詞語。家人,也就是這麽一個簡單的詞語而已。你為我而活,我也為你而活。你願為我而死,我也願為你而死。但歸根到底,還是希望愛著的人能夠帶著自己的那一份活下去。


    “既然為人父母則要為子女計深遠,我為你計深遠不正好符合我這長兄為父的情況?”


    “大哥!”


    阿裏奧斯苦惱萬分。


    “就因為考慮到這一點,所以我原諒了你的所作所為,可是我也說了,我並不同意。


    還有,你是我大哥,不是小殊大哥,更不是小殊男人。


    你有沒有想過你弄出這樣一個孩子來,將來孩子要如何自處?孩子要怎麽麵對小殊和君臨?孩子要怎麽麵對自己的兄弟姐妹?反過來也一樣,小殊和君臨要怎麽麵對這個孩子?他們的孩子要怎麽麵對這個姐妹?


    你自己倒好了,如願以償,擁有了自己的骨血。可是他們怎麽辦?


    你不能捅了馬蜂窩,然後就甩手不管了。就像你以前教育我時說的那樣,有本事惹事,就要有本事承擔後果。如果不能承擔後果,那就不要去惹事,否則會害人害己。”


    愛德加斯汀也知道自己無法說服他,但事情既然已經做下了,他自然也不會再更改決定。


    “為什麽要這麽固執?那個孩子根本就不應該存在。”


    “裏奧。你要注意你的說辭。我的孩子應不應該存在,可不可以存在,是我的事情。”


    “如果大哥你可以插手我的事情,自然我也可以插手你的事情。你不讓我插手你的事情,你當初就不應該插手我的事情。


    大哥,不單隻你對我這個弟弟負有養育的責任,我對你這個大哥也負有贍養的責任。父母與子女是相互成全的關係,而不是單方負責任的關係而已。你擔心我,我也擔心你。你庇護我,我也庇護你。”


    如果不是還分了一份心神在君臨身上,愛德加斯汀都要稱讚自家弟弟嘴皮子利索了不少。


    “你怎麽就這麽不希望我有孩子?”


    “不,我希望你有自己的孩子,多多益善。可是我並不希望這個孩子會破壞小殊的婚姻,我不希望我們會生了嫌隙。


    大哥,你是我大哥,小殊是妹妹,你這樣做我會很為難。”


    愛德加斯汀無語。


    作為正主,他和君臨夫妻倆都沒有太過為難,阿裏奧斯怎麽就這麽死腦筋?難道他將唯一的弟弟養育得太過古板了?


    “如果弟妹還在,她知道了這種情況,你覺得她會怎麽處理?”


    “如果婉婉還在,這種事情怎麽可能會發生?


    我們兩個都喜歡孩子,肯定會想辦法孕育幾個孩子的。家裏有了孩子,大哥你就不會打這種主意了。婉婉要是還在,肯定也會生氣。大哥,你這出的真的是餿主意。你讓我以後怎麽麵對君家人和鳳家人?”


    像是想起其他的事情,阿裏奧斯臉色很那看。


    “你怕什麽?又不是醜媳婦見公婆,還這麽緊張。你隻需要維持好和小九的兄妹情誼就可以,即使是君臨,氣場不和也不需要過多來往。我們立場不同,很難真的走到更加深厚的地步。”


    愛德加斯汀看得很清楚。


    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要加深和君家的聯係,即使是麵對君臨,他也同樣態度淡然。隻不過鑒於鳳家太過神秘,鳳殊也很有意思,他自然對鳳家和鳳殊這個人會更加重視一些。


    “孩子的事情你不需要過多關注。我不能說完全沒有謀算,但的確一開始是沒有這個打算的。隻是心血來潮這麽做了,然後順勢而為。我倒是沒想到他們夫婦會這麽看得開,而且還齊心協力。”


    阿裏奧斯見他神情微妙,心情就越發不爽了。


    “哥,你到底有沒有將我的話聽進去?孩子不管如何都是不能要的。你不考慮我的立場,不考慮小殊夫妻倆的立場,也要考慮孩子的立場。這不是大人們說好就真的是好的事情。婉婉說過,一家人就要相互成全對方,那才叫真的家人。要是相互折磨,那就比外人更不如。”


    “裏奧。這件事我心中有數。你也別覺得我會利用孩子來做什麽,剛才也已經和你解釋過了,當真就是心血來潮之下這麽做的。


    孩子現在還沒有出生,你這個當叔叔的就這麽排斥她,將來她要是知道你根本就不期盼著和她見麵,她才會傷心。”


    “你別顧左右而言他。如果是名正言順出生的侄女,我高興還來不及。可現在是這樣的情況嗎?你這是人為製造了孩子的出生困境。


    哥,聽我的,別繼續下去了。想要生孩子,就正正經經娶一個女人迴來,夫妻倆努力生幾個,幾十個。隻要是合法出生,合情合理,我這個做叔叔的就會高興,不管是幾個還是幾十上百個,你有本事生,我就有勇氣和信心去努力做好叔叔的本分。


    你要是以這樣的方式帶一個意料之外的孩子出來,你就沒有當父親的資格。你做大哥的都沒有當父親的資格,我這個做弟弟的又怎麽會有當叔叔的資格?”


    愛德加斯汀被他說的愣了愣。


    “你話裏話外的意思,是在說我讓你蒙羞了?”


    阿裏奧斯搖了搖頭,“不,你永遠都不會讓我蒙羞,隻會讓我驕傲,讓我感激。但你這個做法,卻會讓孩子感到為難。


    哥,我們兄弟倆是怎麽走過來的,你我心知肚明。此一時彼一時。如果是困難的時候,為了很多事情,自然不需要過分苛責或者固守某些行事原則。


    我不是那種完全不知道變通的人,有些時候,犧牲是在所不免的。不管是犧牲人的性命,還是犧牲人的精神,犧牲人的心智,犧牲人的信仰,犧牲人的感情,能夠達到目的的話,在極端情況下,用極端的手段,自然也無不可。


    但現在不是那樣的情況。我們沒有到那種必須要通過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絕境。


    作為成年人,難道不應該庇護老幼弱小?婉婉總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們如果不能夠體恤自家的老幼,又怎麽可能庇護別人家的老幼?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們皇室處在山巔,也處在水底。如果不能夠以壁立千仞海納百川的氣勢與心胸來處理皇室內務,就不可能治理好帝國。


    就像婉婉常說的那樣,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們皇室既然要做表率,就要嚴於律己,從我做起。”


    愛德加斯汀眼角抽抽,隻覺得好笑不已。


    他這弟弟當真是從鳳婉那處學了不少東西。有非常多的話能夠堵得人啞口無言,想要辯駁都無從下手。


    “我不準備公開孩子的生母。信怡將來隻會是我們帝國的公主,和君家、鳳家都不會有額外的關係。當然,因為你的緣故,她多半會和君臨夫妻倆保持一定的良好的私人來往,但這種事情也不算什麽,並不會有誰拿來說嘴。


    你與其擔心孩子立場如何,不如做好你能做的事情,譬如要怎麽做好姐夫的角色,要怎麽做好叔叔的角色,尤其是,要怎麽做好弟弟的角色。


    你既然不準備再婚,顯然我這個大哥就能夠在你心裏排第一位了。鳳婉還在時,我沒有辦法和她爭,隻能夠退居其位,現在既然我排了第一,你就要給我第一應該有的待遇。”


    阿裏奧斯沒有想到話題居然會被歪樓成這樣,對自己兄長瞎掰的能力簡直歎為觀止。


    “哥,我看你真的需要結婚了。不,就算不結婚,談個戀愛也好。你就是因為沒有個人生活,才會在空閑時候總是將心思放在我身上。天底下可沒幾個人像你一樣,將自己弟弟當做個人生活的全部。”


    愛德加斯汀微微一笑。


    其實他會對鳳殊第一印象這麽好也不是沒理由的。他看到她就有一種看到自己的感覺。對,就是看到同類一樣。


    鳳殊和他一樣,也是有一段時間隻能夠和弟弟相依為命。盡管看起來鳳殊時間要短一些,他這種情況無疑時間要長很多。然而這種共同的生存困境,是隻有經曆過的人才會擁有的類似的心路曆程。


    再者,盡管有些難以理解,但他的確在鳳殊身上感受到了奇怪的孤獨感。


    不是隻有自身一個人所以感到孤獨,也不是因為有弟弟需要自己單獨撫養所以感到孤獨,而是雖有血親卻無庇護,雖有手足卻無支撐,雖有來處卻無歸宿,雖有歸宿卻難言依從。身如浮雲,命如輕風,天大地大,何以為家?


    他看到她第一眼,就知道她沒有家。或者確切一點說,她沒有歸屬感。


    那個時候,她看起來更多的是迷茫,是混沌,不知自身從何處來,更不知自身要往何處去,不知自身喜愛什麽,不知自身厭惡什麽,不知自身想做什麽,也不知自身不想做什麽。她就像是走錯了地方,完全找不到北。


    他曾經也像她一樣彷徨,在很多事情上都躊躇不定,徘徊不安。即使後來因為現實的磨礪而快速地成長起來,可當時身處其中,精神高度緊張,心境也崩塌了很多次。那種迷茫與絕望,無所支撐又無所歸依的無措感,即使是在後來徹底站穩腳跟,功成名就,他也記憶猶新。


    之所以心血來潮之下弄出了信怡這個孩子,他也不完全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做。當時隻是他突然很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所以就這樣安排了。


    他從來沒有生育的想法,掙紮著求生時,生育這種欲望是非常可笑的,自然必要性降到了最低。等他不需要每天都擔心兄弟倆會死於非命時,他的身體又沒有了成為父親的可能。鑒於現實種種,後來他也從心理上杜絕了自己成婚生子的念頭。


    這也是為什麽當初有了這樣的衝動,他便明白如果不立刻順從本心,一旦那樣的心境過去,他極有可能是一生都不會擁有自己的骨血。


    人和人之間需要相互成全,有時候,人和自己之間也同樣需要彼此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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