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殊絲毫不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


    “最好的辦法是等孩子成年了,我們就離婚,各過各的。孩子如果有需要時,我們也幫得上忙,到時候再像老朋友一樣團聚一二。”


    君臨的臉陰沉下來。


    “你到現在還打著離婚的主意?”


    “要不然呢?你都得寸進尺提出要生女兒的主意了,你覺得我會有什麽好的想法?我們不是因愛結婚的,現在也不是什麽神仙眷侶,恩愛夫妻,可是你好像有了非常嚴重的錯覺,認為我們的感情已經到了某種地步。君四,如果你的記憶完全迴來了,你不會這麽說的。”


    她語氣微涼,實在是心情也跟著不好了。


    過去了不代表徹底遺忘。就好像她對自己身死一事也已經釋然了,可不代表就已經完全忘記了上一輩子的點點滴滴。有些時候,身不由己。老天爺讓她活在這麽遙遠的未來,到底有什麽目的,她到現在也弄不明白。也許隻是毫無意義的存在,也許是連她自己都還沒有弄清楚。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當著兩個孩子的麵揍你一頓?以後隻要談離婚,我就會揍你。”


    鳳殊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君臨握緊的拳頭始終無法揮出去,隻青筋直蹦。


    “不要再提離婚兩個字,我不愛聽。”


    “不說就可以當沒有這件事了?在你失憶之前,不,遠在我們結婚之初,我就已經和你說過的。”


    “我同意了?我同意沒有?就算記憶沒有全部迴來,我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同意。要麽不結婚,要麽結婚了就維持到老死,就算是一對怨偶,也要死在一起。”


    他背過身去,不願意讓她看見自己臉上的怒意。


    “我不想和你吵。名存實亡的婚姻比沒有婚姻更能夠埋葬人。你為什麽要這樣過日子?我又為什麽要這樣生活?


    你我隻要談開了,其實真的可以做一對很好的朋友。哪怕沒有孩子的存在,我也覺得你值得信任,而你也同樣會覺得我可靠,實際上,我們是因為孩子而開始認識的,走到現在依靠的更多的卻是對彼此的認知。我們培養起來的信任,是基於我們自身的言行。你難道不覺得,拋開了這場婚姻本身,按照一般相處的關係而論,實際上我們相處的還不錯?”


    她的循循善誘並沒有起到該有的效果,他依舊背對著她,生氣得完全不想說話的樣子。


    “君四,我不打算再接受任何人,你明白嗎?並不是說被傷害過,所以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而是真的厭倦了。過去我已經放下,雖然無法遺忘,還是會偶爾想起從前,可我的確已經釋然了。不管是對於驢打滾,還是對於我那一世的親人,我都已經放下了。


    如果非要說什麽執念,也不過是沒有能夠和師傅大師兄他們道一聲謝,沒有見到二師兄一麵,親自跟他說‘我是你的小師妹,請多多指教。’


    我那一輩子,其實真正開心的時間,要麽是自己在鳳家單獨一個人的時候,汗流浹背的練武,在樹林裏竄上竄下,要麽就是和師傅大師兄在一起生活的期間,常常被他們逗得時哭時笑,像個傻子似的樂嗬。認識驢打滾的時間雖然長,可在江湖上行走時,他其實也經常會離開我,很長時間之後才又若無其事的出現,所以真正在一起相處的時間屈指可數。”


    說到這裏,她停了下來,像是在思考第一次談戀愛時真正相處的時間有多長。


    “我讓你不要想他,不要想他!”


    君臨沒能忍住,轉身就上前用力握住了她的肩膀,滿臉怒容,“看著我不行嗎?我也隻會看著你,當其他的女人都是死人,你把他當做是死人不行嗎?他本來就是一個死人了,為什麽還要活在你的心裏?你對他為什麽這麽心軟,對我為什麽要這麽狠心?你到底有沒有心,鳳殊?我才是你的老公,是你孩子的父親,是這……”


    順著她略微歪頭掃向他兩手的視線,君臨的聲音戛然而止。


    力道減弱,最終撤離。


    “你是故意氣我的是不是?”


    “我問你話,為什麽不迴答?”


    “鳳殊,我也會生氣,也會傷心。不是隻有你才戀愛過,你已經度過苦海,我卻還在情海裏沉浮。你說這樣的話,就等於是摁著我的頭入水,讓我窒息。我會死的,鳳殊。總有一天,我會因為你的決絕而死在你手裏。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我的愛如果是在讓你感到困擾,你的迴應就是在謀殺我……”


    君臨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說到最後,原本的控訴便成了喃喃自語似的痛苦。


    鳳殊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突然對他感到了抱歉。


    “你不要想太多了,以後會遇到更加適合你的人。”


    君臨驀地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就你一個都夠我受了,你覺得我還能夠遇到什麽更加合適的人?合不合適都要相處之後才知道,沒有天生就契合的人。我們已經認識幾十年了,即使生了三個孩子,你由始至終依舊認為未來離婚才是我們的結局,你是對自己沒有信心,也是對我沒有信心,歸根到底,是你沒膽子。”


    “那就當我是個膽小鬼吧。我實在是厭煩了,君四。你是第一次談戀愛,所以才會對一切都感到新鮮好奇,對過程也汲汲以求,但我不是。我已經走過戀愛的所有必經階段,從開始,到甜蜜,到結束,我都一一走過了。我就是這麽懦弱的人,當對婚戀不再有向往之心後,便再也不願意浪費自己的一點心力在這方麵。”


    “沒有什麽東西是絕對的。你總覺得不行,不可以,其實是在心裏不斷地暗示著自己你不配擁有一段新的感情,你不會有人真正地愛你到老。與其說是膽子小,不如說你是害怕自己再次投入之後,又迎來讓你心痛的結局。可是鳳殊,沒有什麽是絕對的,當你拒絕了痛苦的可能,你也同時將幸福的可能拒之門外。


    沒有失望,哪裏來的希望?沒有磨合,哪裏來的契合?沒有眼淚,哪裏來的笑容?沒有不幸,又從哪裏來的幸福?”


    鳳殊沉默。


    她不知道要說些什麽才好。


    這就像催婚的父母,對子女說盡了好話歹話,勸他們要勇敢去擁抱新生活,去創造新生命,去開啟新使命,去享受踏踏實實的點滴日常,並以此為幸福的起點與終點,可作為子女的年輕人卻或迷茫,或不屑,或厭惡,或冷漠,總而言之,盡己所能地延遲,迴避,推拒。


    盡管不願意因此而傷害為了他們著想的那一片父母心,在此過程中也免不了因為言行的不當或者表態的不合意而讓父母痛苦,以至於反過來也使子女自身感到了痛苦,結果又造成了對婚戀一事的更加負麵的印象積累,甚至從此陷入惡性循環。


    作為父母的一方,認定婚姻必定使人幸福,哪怕達不到理想的幸福,也因為可以共同抵禦世間的風險,從而降低生存的艱難性,讓生活得以維持,因此是可靠的選擇,也因此執著不休,總想要讓子女按照自己的觀念行動。


    可作為子女的一方,卻又有著自己的使命,倘若想要真正成人,就必須從父母的影子底下走出來,自己去做選擇,去犯錯誤,去經曆風雨,去承擔後果。


    如果思考過後,認為父母的想法正合己思,那順從也無妨,因為這種不謀而合的條件下,順從父母也即順從自己的本心。但如果正好相反,自己的想法正好和父母的想法背道而馳,那麽即便會引起雙方爭執,導致痛苦,也必須首先為了自己的人生負責,順從自己的本心,走自己的路,承擔自己選擇的後果。


    萬一正好是個懶惰的家夥,什麽都不想,隻無條件順從父母,任由父母決定自己的人生去向,終其一生,他也不過是父母的孩子,而不是自己的自己。父母一旦撒手不管,他就會無所適從,在現實的磋磨裏丟盔棄甲。因為他的自我早就在父母的過度庇護下而練就了孱弱的本事,風雨來臨之時隻會瑟瑟發抖,近乎本能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一旦習慣了庇護的存在,便會難以割舍那種舒適。即使鼓起勇氣走出去,也需要耗費巨大的心力,以及不短的時間,才能夠慢慢重新認知自我,重新學會掌控自己,重新調試生活,不斷地迎接人生的新挑戰。被父母剝奪了這種犯錯又調整的機會的孩子,一方麵是幸福的,一方麵毫無疑問卻也是不幸的。


    “你為什麽不說話?要說話才能夠繼續交流,繼續溝通,你什麽都不說,我怎麽會知道你心裏到底怎麽想的?沒有思想的碰撞,又怎麽會有融合,怎麽會有共同成長?”


    君臨看著兩個孩子,像是難以忍受看見她現在的模樣,“我知道你不一樣,從一開始就知道你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這麽多年過去,我以為你多少已經變了,但是你沒有。鳳殊,你骨子裏依舊還是那個鳳九娘,淡泊名利的,看起來無所畏懼實際上保守的,從一而終的,愚蠢又膽小的小女孩。”


    她才是那個長不大的孩子。


    “我一直怕嚇著你,所以一直反反複複地告訴自己在你麵前要克製。


    從前是怎麽一副情形我不知道,但想來克製得不太好,否則你也不會篤定地和我說那樣的話。現在的我克製得也不夠好。如果我足夠成熟,在這種事情上足夠有經驗,我就會懂得隱藏自己的心意,不讓你窺見一絲一毫。可惜我和你一樣,經驗不足,以至於無法忍耐,更加無法帶領你我走出更為恰當的步伐。”


    “以後再說吧,君四。你現在的情況看著不太好。”


    他的臉色一直不見紅潤,顯然是累的。有時候,身體的累還能夠忍受,但是精神上的累卻當真是一種讓人無法忍耐的折磨。


    “不需要。”


    “沒必要生氣。我以後又不是不聽你說了,你何必急在一時?將來有時間,你要聊上一天一夜我也隨你,好了吧?現在還是去休息吧。”


    鳳殊見他額頭冒汗,到底不忍心和這人倔到底。


    “睡什麽?根本就睡不著,純粹浪費時間。”


    “你跟我賭氣做什麽?這感情的東西又不是我們想要怎麽樣就怎麽樣的,如果可以,你肯定也不會樂意讓我知道,不,不會樂意發展成今天這樣,你剛才自己也說了。”


    鳳殊撇了撇嘴,“我們其實真的說不上誰更吃虧誰更占便宜,是誰更倒黴誰又更幸運。這事情發展到今天,反正也就是這個樣子,至於我們預估的未來不一樣,誰又知道最終結局是怎麽樣?我可以堅持自己的想法,你也可以堅持自己的意見,我有沒有說非要你變得和我一樣。”


    君臨咬牙,“我也沒有強迫你非要愛上我!隻是希望你走出第一步,做一些努力,就算不敢邁步,最起碼也不要退卻,不要在我拚命朝你走過去的時候總朝我說一些喪氣話。


    你心情不好,我心情能好到哪裏去?你總這樣拒絕我,知不知道很傷人?如果是不在乎的人,那麽被同一個人拒絕千萬次,或者被千萬個人同時拒絕,我也不會在意。可是你怎麽也敢毫不猶豫地對我說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毫無必要的,你所付出的感情都是毫無價值的,是永遠都不可能得到迴報的。


    你這等於是在宣告我死刑,是在一刀又一刀地砍我,就想要看我什麽時候倒在地上死掉。”


    “你也太矯情了。一會兒宣告死刑,一會兒又謀殺你,我還什麽都沒有做呢,就這麽罪惡深重了,將來要是真的對你做些什麽,豈不是人神共憤慘絕人寰?”


    鳳殊可不覺得自己有那麽大的能量。


    “我不怕你對我做些什麽,就怕你什麽都不做。”


    說到這裏,君臨還真的頭痛起來,下意識地深唿吸了好幾次。


    鳳殊建議他立刻喝些綠髓,被他拒絕了,正當她想要揶揄他小心眼的時候,水麵突兀地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旋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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