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中一片寂靜,唯有火焰灼燒木柴時發出的霹靂聲。


    屋外的風依舊凜冽,大雪慢慢飄落在地,形成了厚厚的毛氈,仿佛要將人世間的汙穢一件一件地掩埋。


    瓊三娘端坐在廳堂之上,身旁的茶早不再冒著熱氣,她依舊握著手裏的銅鈴,癡癡地望著銅鈴內部的六瓣霜花。明明周圍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冰冷,而她的眼睛中明明有熱烈的火苗,仿佛要將這銅鈴灼燒一般。


    雙手被反縛在背後的男子由於傷勢過重,聲音不像方才那樣的兇狠響亮,隻是他的眼中滿滿的仇恨怎麽也無法掩埋。


    “她……瓊花本來不會死的,若不是你自私,放不下這酒莊,她怎麽死!她本可以活著!”


    “活著?”瓊三娘的臉上扯出了一個近似抽搐的笑,反複道:“活著?你說她本可以活著?”


    男子咬住牙齒,不讓血水從口腔中噴湧而出:“若你當初同意我們的婚事,瓊花就不會……”


    瓊三娘終於還是顫抖著肩膀站起:“我?我何錯之有?若不是你處心積慮撩撥我的瓊花,她怎會一時鬼迷心竅?嚴炎啊嚴炎,你好好想想,若不是你,瓊花怎麽會死!瓊花怎麽會用這樣的方式去死!”


    一時,失控破音,一行淚就這樣從三娘的眼眶奪出。三娘的唇齒都在打顫,徑直跑向火盆,也不顧火焰燙手,抽取一塊燒的赤紅的木頭,就要朝嚴炎掄去。


    尹嫻等人忙想上去攔,可哪裏拉的住,那木頭就這樣砸在了嚴炎受傷的肩頭上,他隻悶哼了一聲,便疼的暈過去。


    “為什麽死的不是你!為什麽死的是我的瓊花!”


    伍十和段華年兩人才將這發了狂的瓊三娘攔住,否則按照她這個架勢,非要生啖嚴炎的肉不可。


    那婆婆已經在一旁不住地抹淚,“勞煩各位了,我家莊主也是……傷心至極,讓老奴帶莊主去休息吧……”


    “放開!我要殺了那小子!讓我殺了他給我的瓊花陪葬!”


    總算讓瓊三娘安靜下來,婆婆將三娘送至臥室,服了湯藥睡下後,再安排了下人在房外看守,遂歎著氣出來朝尹嫻一行人深深拜了一拜。


    “婆婆這是做什麽!”尹嫻大驚,慌忙去扶。


    婆婆好不容易止住的淚,由唰唰淌了下來,伍十見狀,遞上了一塊帕子,婆婆接過,連忙道謝,“多謝各位恩人,多謝這位小爺的帕子,若不是各位恩人,今日莊主和老奴怕是都要……”


    “那嚴炎,顯然是莊主和婆婆熟悉的舊人,不知為何也在那行人裏。”段華年抱著手,斜倚著牆,皺了皺眉頭。


    “話說那些人不還綁在前頭麽,將軍,要不咱們去審審?”伍十歪了頭,問著段華年的意見。


    “也好,”段華年道,“若是山中歹人,此刻料理了,今後黎城百姓外出,途經此處也可得些安寧。”


    “黎城?各位恩人莫非是黎城來的官爺?”那婆婆捂著胸口,很是驚訝。


    伍十蹦了出來,才打算隆重介紹一番自家的將軍,結果被段華年一把撈了迴來,“不過是些小人物,官爺是真的不敢當。”


    那婆婆聽了,這才長舒了一口氣,“也是也是,那些個大官爺們每日裏應付姑娘都來不及,怎會到咱這來呢,哈哈哈哈……”


    尹嫻聽罷,忍俊不禁,戳了戳身旁的段華年,使了個顏色。段華年咳了一聲,沒有接話。


    眾人到達前廳,原本昏迷的嚴炎此刻已微睜了眼睛,神智慢慢恢複過來,因為傷口的緣故,鼻中發出了哼聲。


    “你叫嚴炎?”段華年打量了眼前的人,雖說血汙沾了大半張臉,但眉眼之間看來,不過是十八十九歲的模樣。


    他似乎沒有要迴答段華年問題的模樣,咬著牙齒,把臉別到一旁。


    “這些人,是你的人?還是說,你和他們是一夥的,受雇於人?”


    “我的人。”嚴炎終於透露了一句話。


    “為何要劫瓊花莊?”


    “劫?有什麽好搶的?我不過是要瓊三娘那個毒婦付出代價!”話語間,有咳出了一大口血。


    段華年聽了這話,覺得饒有興趣,繼續追問,“你想殺了她?”


    “是,我要讓她知道,我這些年經曆了什麽!”


    “嚴公子,”婆婆忍不住插嘴,“你放過我們莊主吧,莊主這些日子也不好過,小姐的意外我們都不曾想過……”


    “還有你!”嚴炎惡狠狠地盯著婆婆,“你是瓊花最喜愛的阿婆,最信賴的阿婆,她對你如此坦誠,你是怎麽迴報她的!你等著,處理完了瓊三娘,就輪到你!”


    婆婆倒退了兩步,布滿溝壑的臉上又一次被淚痕占據,“嚴公子要老奴的命,就請拿走吧,隻求公子不要再傷害莊主,莊主她……”


    “等等!”伍十突然擋在二人之間,清了嗓子,問兩人,“是莊主瓊三娘和這位婆婆殺了自己的女兒瓊花,所以嚴炎你這樣恨她們?”


    婆婆搖了搖頭,“莊主和老奴絕不會害小姐!”


    地上的嚴炎冷笑一身。


    伍十繼續問道,“那就是你,嚴炎殺了瓊花,找她們佳人泄憤?”


    嚴炎怒道:“胡說八道!簡直是一派胡言!”一氣之下,傷口的血又逬出,嚴炎不由得倒吸了幾口涼氣。


    尹嫻看著地上的傷員,皆是因失血而變得慘白的臉色,於是提議先將眾人的傷勢穩定下來,再審訊。眾人覺得有理,連忙吩咐了瓊花莊的下人備下藥物,替傷情嚴重者先止住流血。


    洗去了臉上的血汙,方才看清了嚴炎的麵貌。尚有一些的稚氣殘存,但被嗜血的眼神遮掩住了,他的五官生的很溫和,不像是酷愛廝殺暴虐的暴徒,反倒會讓人相信,他是不得已而為之,有自己的苦楚。總而言之,是一張安全且讓人看了覺得異常溫柔的臉。


    尹嫻替他包紮著右腿,突然問道,“瓊花,是你的……?“


    ”是我發誓要娶的人。”嚴炎聽到了這個名字,眼中突然亮了起來,但是不過多久,那道光黯淡了下去,“因為她,我想快快的長大,你知不知道,“他望著尹嫻,語氣是這樣的絕望,“我們當初是同歲的,但是現在,我比她年長了2歲。”


    尹嫻聽了這話,包紮的手一愣。遠處看著尹嫻的段華年條件發射似的,神經緊繃,唯恐嚴炎對尹嫻有不利之舉。


    “和你這樣的外人說,你也不會明白的。”嚴炎苦笑著,明明傷口疼痛,但他忍著,像是因為瓊花離去而懲罰自己一般。


    “你……”尹嫻沉默良久,才吐出這樣一句話:“你究竟,是怎樣愛著她的呢?”


    嚴炎的瞳孔瞬間緊縮,肌膚上的毛孔都一寸一寸的張開,他覺得耳邊是火焰吞噬的劈啪聲,人群驚唿聲,哭喊聲……還有,瓊花的聲音:


    “炎,你究竟是怎樣愛著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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