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那一天,我收到府裏傳來的消息,有碎嘴的下人拿我在外頭的事到她跟前嚼嘴皮子。


    嗬,我在外的浪蕩名聲還少了嗎?再嚼能嚼出什麽東西來?


    心裏雖然這麽想著,我還是悄悄迴了侯府一趟,想看一看她的反應。


    可是我想看的沒有看到,卻意外碰上了她與魏端兩人私會!


    她背對著我,我看不到她的臉,隔得遠了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但我能看到魏端的神情。那是一種憐惜中透著顯而易見的親昵和愛意的曖昧表情。


    從知曉她曾經與魏端議過親時,我就該料到有這一天的。可真當我看到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地憤怒了。


    我不在意任何人對我的虧待,反正我從來就沒有得到過,但我無法容忍欺騙和背叛。


    因為我恨那種得到後再失去的感覺。雖然我從來就沒有真正得到過什麽。


    還好,我從未奢望過她會甘心做我的妻子。


    念頭閃過,心口卻猛地一窒。


    我迴過神來,正好瞧見了她滿臉驚怒地躲開魏端的樣子。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腳下已自有意識地衝出去了一大截。好在我及時地收住了步子,然後,便聽到了她對魏端的訓斥。


    聽完她有意抹黑魏端的話,看著魏端那張清白交錯的臉,我覺得,我好像似乎也許,是誤會她了。


    緊接著,我躲在她窗下聽到的那些話,證實了我的想法,像是一個巴掌狠狠地打在了我的臉上,將我的自以為是打碎一地。


    我怎麽也想不到,她真的是自願嫁給我的,甚至還——心儀我?


    我記起了那次與她的一麵之緣。這般漂亮可人的姑娘,見過一麵就不會忘記。我不是沒認出她,隻是不敢多想。


    最不可能的那個理由,竟然就是真相所在!


    我心慌,不知所措,幾乎是落荒而逃。


    我不敢驚動任何人,於黑暗中獨自在書房枯坐了一晚。


    我想了很多,但腦子裏卻沒留下來一點東西。


    天亮的時候,我聽著院子裏的動靜,從窗棱縫隙中看著她帶著丫鬟出了院子去給劉氏請安。


    我心底叫囂著,要陪著她去,不讓她再被劉氏欺負,可是我腳下如何都邁不出一步。


    我突然很怕見她,怕看到她對我失望,更怕她對我冷漠。


    畢竟,昨天她才聽到我置外室的事。


    這一刻,我終於承認了,我其實很自卑。


    我覺得我配不上她。


    我所有的傲氣和灑脫,不過是在掩飾這個事實。


    我昨天迴府之前還在想著,若是有人拿著“外室”這檔子事做筏子,為了不失信於人,大不了就將人先光明正大地接到府裏來,等風聲過了,再將人送走。


    可現在,我不想,也不敢再這麽做了。


    我很清楚地知道,這樣很可能會讓我失去她,而我現在一點也不想失去她。


    趁著她不在院子裏,我絞盡腦汁地設想了所有的可能,並想好了可能的應對,然後自信滿滿地去了正房裏等她。


    新婚之後,我還是第二次進正房,屋子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清雅的香味,是她身上的味道。


    我忍不住地浮想聯翩,身心都在蠢蠢欲動。


    在風月之所混跡這麽多年,都沒動過情,我都以為自己是有隱疾了,卻原來,是沒碰到那個對的人。


    可等我一見她,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衝著我一笑,我更是渾身燒得差點出了醜!


    好在我意誌力過人,多見她幾麵,就能控製住了。


    外室的事,我否認了,可她似乎不在意,讓我很憋悶。


    接著她讓我分家,這是我想了許多年卻始終沒有去做的事,讓我有一瞬間以為她看穿了我的心思。但我很快便想起了她在侯府中的待遇。我想,或許她早就忍耐到了極限,隻是一直沒找到與我談話的機會。


    我覺得很對不起她。


    堂堂侍郎千金,有才有貌,有萬千|寵|愛,本應是世人稱羨的對象,卻因為嫁給了我,受了這輩子從未受過的委屈,還被人瞧不起。


    我要補償她。


    她不想待在侯府,我就帶著她分家,她在意我的名聲,我就踩著侯府洗白自己。


    我不知道怎麽對她好,我怕我的自以為是又委屈了她。但至少我能讓所有人都不敢再瞧不起她。


    這世上,皇帝最大,但我不想當皇帝,太累。


    所以我決定扶持三皇子上位,沒有什麽比從龍之功能得到的功勳更大。


    而三皇子夠笨,好控製,所以我也不用擔心,會因為從龍之功招來殺身之禍。


    我原本想要借著奪嫡和泰安侯府徹底撇清關係,但昭昭介意有個郡主弟媳,我便毀了魏端和琉璃郡主的婚事。


    雖然這也算是讓泰安侯府吃了個悶虧,但這也讓他們跳出了奪嫡這池渾水。真是便宜了他們!


    不過,昭昭很高興,還誇我幹得漂亮!我也很高興,那就放他們一馬了!


    和昭昭在一起的第一個新年,我想要讓她終生難忘。我想了很多,也做了很多,但最後我發現,隻有我們兩個人,似乎怎麽過,都少了一分熱鬧。


    於是,我帶著她去了薑家,這個世上,對她最好的人都在那裏。


    果然,昭昭很高興。


    我有點失落,因為我不是那個對她最好的人,也不是讓她覺得最親的人。


    但很快失落變成了驚喜,她有了我的孩子!


    有了孩子,她就再也不可能離開我了!


    而孩子的來到,也讓我感到了緊迫。


    我已經讓昭昭因為我招人嗤笑,我不想讓我的孩子也受到同樣的委屈。


    我調整了計劃,將最後用來定乾坤的大案搬了出來,用最快的速度將三皇子推到了高位,又為他擺平了暗中的所有威脅。


    我特意展露鋒芒,讓三皇子對我心生忌憚,然後故意識時務地抽身而退,卻又再最緊要的關頭救他於危難,讓他領了我這份人情。


    三皇子很快登基成了皇帝,我如願得到了我想要的爵位,給了昭昭和孩子們應得的尊榮。


    至於泰安侯府,我最後一次與他們有交集,是因為魏端的婚事。


    魏端娶的,竟然就是那個我曾經想娶的姑娘。


    因為曾經的那份善緣,我讓人細細地將她查了一番,想著若是她對這樁婚事有一絲半點的委屈,我便出手為她另外謀一樁好婚事。


    可這一查,卻讓我發現,原來,我所以為的,那戴氏對我的善意,竟是她特意演給我看的。她想要高嫁,身份卻不配,於是瞧中了我這個滿京城無人敢嫁的人。


    而魏端,便是繼我之後,她的又一個選擇。


    我的自以為是差點讓我成了一個真正的笑話。


    我送了魏端厚禮,就當感謝他讓我看清事實,他曾經覬覦昭昭的事,我也不再同他計較。


    哦,還有魏棟。看在我們最親的那份血緣的份上,我忍讓他三分,但我不對他動手,卻也不會護著他。三皇子為了安撫我對他下手的時候,我選擇了漠視。


    自那之後,泰安侯府再沒人敢往我身邊湊。


    這樣很好。不喜歡的,本就該離得遠遠的,犯不著為了麵子虛情假意。


    血緣從來就不是羈絆,感情才是。


    而感情,是相互的。


    昭昭和孩子們,還有薑家老小,才是我的親人。


    想通的那一瞬間,我如釋重負。二十多年來的執念自此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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