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翁樓,一號雅間,平常就算空著,也不接待一般的客人。


    除非張家嶺的權貴人物,否則有錢也不能在此處用餐。


    今天,一號雅間裏,招待著男爵夫人淩雪雲,雲中城四大家族之一錢家小姐錢慧。


    雅間內,彈冠相慶,笑聲不斷。


    錢慧,錢忠,淩雪雲,淩誌,包雲生。


    江湖如同股市,恩怨情仇,冤冤相報,永不停歇,有人歡喜就有人悲。


    這一次,勝利者,屬於錢家與淩家聯盟。


    錢慧臉上盡是笑容,站起身,舉起酒杯,道:“來,幹杯,慶祝我們大捷。”


    錢慧一貫神情嚴肅,冷豔,端莊,極少笑得這麽開心。


    她出生之時,錢家就已經屹立雲端,處於從草莽化身貴族的改造過程裏,家教甚嚴。


    打小就學著控製自己的儀態,時時刻刻保持冷靜,不可喜形於色,這是其中一項要求。


    今天,破戒了,她自己也沒感覺到。


    到張家嶺以來,自從張虎叛走,她便一直處於被動,事事不順,業績下滑不說,還屢遭嘲諷。


    張虎,掀桌提鞋之約。


    二瓜,不領提攜之情,甚至反唇相譏。


    這些,都如同在扇著錢慧漂亮的臉蛋。


    外人也就算了。


    錢忠,錢家的奴仆,也踩在主子的頭上撒野。


    錢慧的驕傲,被這三人扔在地上,用腳去踩,完事還吐口唾沫。


    這一切,令錢慧內心的秩序崩潰了。


    今天,鬱金香當鋪徹底亂了,掙紮在生死的邊緣。


    這些,都是錢慧努力,堅持對付張虎,獲得的成果。


    事實證明,錢慧是對的,錢忠是錯的。


    錢慧的憤怒得到發泄,大仇得報,失態也屬正常。


    “忠伯,你老了,膽子小了。”


    “我聽父親說過,當年你可是刀架脖子上,眼睛都不眨的英雄,現在怎麽碰上個張虎就慌了。”


    “他就一個走運的農奴,接二連三撞大運,再加上咱們的提攜,才有了今天的人五人六。”


    “我們要滅他,一點都不難。”


    “忠伯,你把事情想得複雜了。”


    這話,有點打臉的意思。


    錢忠表情很自然,對錢慧舉起酒杯,道:“小姐,你這一仗,打得漂亮,我老頭子佩服。”


    一把年紀,錢忠已經看得很開,不會因為打臉的話語而感到憤怒,亦或是感到受辱。


    一生之中,風浪無數,打眼的事情經曆多了,也就看淡了,不會因此影響到情緒,亦不會在這些事情上較真。


    他看錯過很多次,張虎,二瓜,張靈鶴,這些有能力的年輕人,都打過自己的臉。


    但人生,隻要對一次,就夠了。


    錢忠賭對了錢寧,已經足夠了。


    他誇錢慧,不是敷衍,但看好張虎,二瓜亦是真心。


    年輕人,心態還是不夠沉穩,喜形於色,順風笑嘻嘻,逆風媽賣批。


    他得做個提醒,道:“小姐,雖然對手已經陷入泥潭,但我們自己的麻煩還在,得想想如何脫身。”


    錢慧讓勝利衝昏了頭腦,讓酒精麻醉了理智,略微朦朧的美眸,滿是喜悅,道:“忠伯,張虎一向我們低頭,這些破事,由他處理。”


    “幹不好,那就罰。”


    錢慧心下如此想,降服張虎那頭野狼,在張家嶺還有誰!


    她的資本,張虎的能耐。


    她相信,沒什麽解決不了。


    她們的組合,將稱霸張家嶺。


    錢慧最近也很煎熬,自張虎叛走,時間越長,越感覺不舍。


    張虎叛走,沒人替她解決瑣碎之事,那些枯燥乏味無趣的小事,每每都令她煩躁不已,而恰恰張虎得心應手,從容不迫,玩出花來。


    沒人給她提腦洞大開的計劃,每每自己雞蛋裏挑骨頭故意找刺,張虎總能急中生智,風趣幽默的應對刁難。


    沒人帶她去遊說大戶,每每自己總可以安靜的擺姿態,而張虎舌戰群雄,咄咄逼人,風度翩翩。


    這些,錢慧曾以為不算什麽。


    但時間長了,再迴首,發現,不安分,竟折騰的張虎點亮了自己枯燥的生活。


    讓她發現,原來幹事業,不是勞心勞力,枯燥無味,而是挑戰不斷,樂趣無窮。


    可惜,這樣的感覺存在時,錢慧並沒太在意,失去時,方覺失落。


    錢慧內心裏,不得不承認一個不願意接受的事實,她挺想念張虎。


    用不了多長時間,便能降服張虎。


    降服一匹千裏良駒,降服一個狂野男子,錢慧心下頗為驕傲,頗為期待,頗為悸動。


    錢慧平常喝酒很克製,但今天很反常,就像婚慶宴上的新郎,馨悅之色溢於言表,都在酒上,來者不拒。


    她道:“二瓜,前些天,還跟我叫板,讓我收手,別騷了。”


    “咯咯咯……”


    一連串銀鈴般失態的笑聲。


    錢慧已經讓酒精徹底麻醉,道:“張虎,跑呀。”


    “能跑哪去!”


    “最後,還得乖乖迴來。”


    “我賭,不出十日,就得找上我,低聲下氣求解救收留。”


    有些人,有些事,隻有後來,才知道已經產生了牽絆。


    張虎還在時,錢慧時常挑是非,不斥責這貨,渾身難受。


    滿嘴跑馬車,瘋瘋癲癲,四處忽悠。


    張虎叛走時,錢慧憤怒,痛恨,隻想著製裁。


    因厭生恨,恨在不知不覺間,竟發現變成念意。


    錢慧很開心,親自給杯裏滿上酒,仰頭一飲而盡,道:“你們說,怎麽懲罰張虎好呢?”


    她自顧自的說道:“讓他為我牽馬遊山玩水,走斷腿。”


    “咯咯咯……”


    “讓他變戲法,一天都不帶重樣的,想不出新花樣,就對牆站一天。”


    “咯咯咯……”


    “讓他吹牛,跑馬車,逗不笑人,就掌嘴。”


    “咯咯咯……”


    這他娘的是懲罰?情侶間的小玩鬧吧!


    在場的人都很懵。


    不過,也都看得出,錢慧已經喝大了,這隻是醉話。


    但老話常說,酒後吐真言。


    貴族子弟不乏酒色之徒,卻也不乏沉穩內斂之才。


    錢慧絕對是其中的精英,她的酒話……


    錢忠察覺不對勁,他了解錢慧,從不會飲酒不知節製,放縱失態。


    如此酒後之言,定是心中所壓之事,莫不是……


    他不敢信,奈何此狀態下,所表達之言,定不會偏太遠。


    “咳咳……”


    錢忠隻得幹咳兩聲,提醒小主子注意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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