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第一次聽到別人袒露的聲,直言不諱,赤裸裸的講出陰暗的心理,不帶任何遮掩,不加任何修飾。


    二瓜道:“能遇見我大哥,還有兩兄弟,應該是老天給我的補償吧。”


    迴想起點點滴滴,二瓜眼圈變紅了,內心裏,憎恨這個世界,見不得過舒服的人,那些自己欠缺的東西,看在眼裏,紮心,像針刺進肉裏一樣疼。


    每每快熬不下去,或缺吃,或缺穿,或受嘲笑,或受欺負的時候,總有人拉一把。


    二瓜,走,我家老頭弄迴頭野豬迴來,咱偷條腿,去野炊,你放風,豬毛動手,我跟大牛把老頭忽悠走。


    二瓜,走,跟我拉糧食去,我娘說了,拉幾天,給你改件襖子。


    二瓜,走,你不行,看牛哥大拳頭錘丫的。


    ……


    想著可恨的老爹,再想想兄弟們,二瓜的心裏釋然下來。


    他無數次想幹出格的事,正常活著,對於自己而言,太累,太苦,太難。


    走到深淵邊,他駐足了。


    太累,太苦,太難,終究還是能活下去。


    為了他人譏諷嘲笑,而不擇手段去獲取,他做過,也苦,也累,也難。


    “我大哥教我,人間不值得,沒必要用繩子綁著自己。”


    二瓜道:“我最開始跟著大東家,因為他很厲害,又豁達,與其他人不一樣,沒有嘲笑我。”


    “替他辦事,給他當托,有飯吃,偶爾還沾點葷腥。”


    蘇月聽著二瓜的故事,想著自己的過往,很羨慕,一樣的悲劇,她從沒有夥伴的幫助,一切都靠自己。


    她道:“那你現在跟著大東家又因為什麽?”


    豔羨,嫉妒,她與二瓜有著一樣的心態,當看到富戶千金,光鮮亮麗,受百般照顧,千般嗬護,心裏也有針紮的感覺。


    這一切,她也想擁有。


    而最終,她成了一個乞丐,賊,騙子。


    心理的落差,也讓她有過報複的幻想。


    如果將來若是出頭了……


    二瓜道:“以前是為了活著,現在是活著。”


    “這是我跟著大東家,獲得最重要的成長。”


    豁達,放下曾經,放過自己。


    二瓜想過,如果自己與張虎身份互換,會怎麽樣?


    他能如張虎那樣,光芒四射,受人尊重,有一群跟著的兄弟嘛?


    他知道,一定不會。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計較上,對比上,尋找優越感上。


    那一定練不出本領,做不出事情,沒人願意追隨這樣的人。


    如果張虎是自己,那會怎麽樣?


    二瓜知道,張虎一定不會怨天尤人,怨氣滿腹,怨入骨髓。


    而是會尋找,策劃,行動,去改變現狀,最終還是光芒四射,贏得尊重。


    同一副牌,不管強牌,還是弱牌,在不同人的手裏,打出來的效果不一樣。


    性格決定命運。


    二瓜道:“為了活著,終究太苦,太累,太難。”


    “活著,即便太苦,太累,太難,那也非常過癮。”


    “現在跟著大東家,活的是希望,我也想改變世界,這會很有意思。”


    “我們的鬱金香當鋪,一定能改變世界。”


    咯噔……蘇月聽著二瓜坦白的陳述一堆人生感悟,內心受到強烈的衝擊。


    難道自己活錯了?


    她一直認為,內心是堅強的。


    可她知道,自己一定不可能做到如二瓜這般,坦蕩的描述自己內心的陰暗麵。


    自己活在以為堅硬的外殼裏。


    她告訴自己,洞察力一定敏銳,手指一定要靈活,腦子一定要保持清醒。


    因此,承受著高壓訓練的苦,累,難。


    她也收獲到成功的喜悅,可從未開心過。


    她騙過無數人,形形色色,有過一時的喜悅,卻始終不能保持這份愉悅。


    聽完二瓜的瞎扯,蘇月感覺似乎不值得。


    她那麽努力,才勉勉強強維持生計。


    可二瓜呢?


    隨隨便便,就忽悠一大群人,上杆子送錢來。


    這貨有那麽苦,那麽累,那麽難嘛?


    似乎沒有。


    二瓜道:“我以前覺得,像我這樣的,錢是跪著掙來的,像錢家小姐那樣的,錢是站著掙來的。”


    “卻忽略了另一種情況,錢可以商量著掙來的。”


    蘇月接觸下來,心裏有點不服,同樣幹的是忽悠的買賣,自己怎麽就不能做大,而張虎卻能崛起成人物,就連二瓜,也比她強上太多。


    張虎不了解,可就二瓜這智商,蘇月能秒成渣。


    “二瓜,你是怎麽忽悠整個張家嶺大大小小的裏長,大戶,甚至是南嶺的豪強,北嶺的強盜。”


    二瓜騙過錢,騙過人,這是第一次窺探別人的內心。


    這是大東家的旨意。


    二瓜覺得自己的成績不錯,至少,蘇月的表情裏,已經放鬆了警惕,話語中,多了詢問。


    這就鎖開了一半。


    過去,他被張虎開過心鎖,今天依葫蘆畫瓢,試一次。


    一個姑娘,會偷,會賭,還擅長忽悠的伎倆……這太奇怪了。


    二瓜迴道:“大東家以前就是裏長的孫子,管著一批村民,我們幹這事有經驗。”


    “其實,方法你也都知道,核心關鍵就兩個,利誘,威逼。”


    ……


    在幫惠豐錢莊攬存銀的時候,他們可沒少投入,那會身上的錢加起來,連帶借到的,才幾萬貫。


    要籌辦當鋪,更是捉襟見肘。


    去搞定那幫裏長們就得辦事,辦事就得花錢,在手頭緊缺的情況下,他們還是投入大量的錢。


    效果也非常顯著,存銀嘩嘩流入惠豐錢莊。


    二瓜收獲也不小,僅半年的功夫,成了張家嶺的一號人物。


    蘇月明白了,張虎,二瓜這兩人,坑挖得更深,真去辦實事,真去替人解決麻煩,而自己,純忽悠,一炮就了。


    也難怪,能崛起,就這些事,隨便拎出一件,就能把自己秒成渣。


    二瓜道:“術,簡單,容易上手,道,很難,心得放寬,騙一次容易,騙一輩子難。”


    “我們隻是用忽悠的辦法,去完成想要辦的事,而不是真忽悠。”


    該放的炮,都已經放了,還需要臨門一腳。


    二瓜道:“蘇月,咱們是搭檔,我連小丁丁被螞蟥咬的事都說了,鬱金香當鋪的人和事,也都詳細訴說了。”


    “現在,你可以放鬆了吧,說說自己,聊上兩文錢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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