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城南城區偏僻的巷道裏,整個區域的房子很陳舊,牆皮脫落,牆角滿是青苔。這裏是雲中城中下層人群的聚居地,來雲中城謀生計的夥計,破產的雲中城居民,時間淘汰掉的貴族,三教九流魚龍混雜。


    蘇月對著銅鏡,取下發簪,摘掉耳墜。在臉上抹些獨自配製的蠟黃色脂粉,遮掩白皙的皮膚,就算這樣,精致的五官仍舊奪人眼球。她放出大招,貼上稀碎的假胡子,雖未完全遮蓋美貌,但給人的性別提示足夠明顯。她嬌小玲瓏的身材披上男人寬大的袍子,藏住傲人的雙峰。


    裝扮過後,給人的感覺就是頗有姿色的公子哥,因過度驕奢**,臉色蠟黃,氣虛體弱。


    走出閨門,枯樹殘花,雜物四下散落的破敗院子每每都能讓她感慨命運弄人。


    她本是富戶千金,奈何父親敗光祖業,家破人亡,僅剩下自己。


    以她的姿色,給富戶當個妾,過生活無憂的小日子不難。但嚐過錦衣玉食,受人追捧的體麵歲月,做妾這方麵……做妾是不可能做妾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做妾的。


    蘇月要嫁個白馬王子,底線最少也得有點小錢,有點小帥,還要對她好。


    有姿色的女人青樓很多,可不是誰都能嫁入豪門,更何況要做正房。


    高不成低不就,就是蘇月。


    手無縛雞之力,一無所有的女人要活下去不容易。幸好蘇月從小頑皮,豁達開朗的性格,與循規蹈矩不見人間煙火的閨中小姐不一樣,靠著坑蒙拐騙偷也活下來了。


    打開大門,探出頭,左右看了一圈,確定無人,才出去。


    雲中城第一大賭場長樂坊坐落於南城,長寬百米,四層高。長樂街所有生意都圍繞著賭場,最大的飯館——如意樓,最火的花房——春滿樓,最豪華的客棧——鴻星,都在此地。


    長樂坊一樓魚龍混雜,錢多的,錢少的,沒錢的,都能進來。


    贏了錢的人左擁右抱,輸錢的人對酒發瘋,尚未出手的人糾結不已。


    蘇月的工作地點就是這裏,她會兩個技能,騙和偷。


    整條街擠滿妄想一夜暴富的傻子,她喜歡扮演賭神,欺騙既愚昧無知又貪婪的人,運氣好幹一票夠養活自己很久。


    前幾天運氣不好,讓人撞破騙術,得暫躲風頭,待到風波平息,眾人忘卻這件事,換身裝扮,才能重新出來裝神弄鬼。


    活著得吃飯,她不得已施展自己的另一個技能,偷。


    長樂街的小偷全抓出來,能組個敢死營。扒手被打死打殘不是新聞,就算這樣,也不缺為生計前仆後繼者,蘇月就是其中之一。


    一個十六七歲的公子哥,身材高挑,麵容消瘦,在賭桌旁圍著湊熱鬧,腰間別著鼓鼓的錢袋,沒有任何的掩飾,赤裸裸暴露在外。


    蘇月的目標就是這個公子哥,混跡於賭場好幾年,總結不少經驗,什麽人偷得?什麽情況下偷?什麽時機點偷?她熟知其中門道。


    她雖不認識這位公子哥,但做了不少功課,此人衣著光鮮,出身肯定不錯。每個月會來賭場呆一段時間,賭注不大,想必是受家人管束的風流公子哥。雙手環抱於胸,全神貫注盯著賭桌,錢袋赤裸裸暴露,可以斷定性格粗心大意,江湖經驗不足。非雲中城本地人,外來流動人口。


    出身不錯,有點小錢,缺乏經驗,外來人口,不偷他,蘇月對不起扒手的祖師爺。


    能活下來的小偷,那都是專業過硬,膽大心細者。蘇月很有耐心,時刻留意周圍的人,尋找他們眼神的專注點,不少賭場安保人員混在賭客中,她必須找出這些人,行動時要躲開他們的視線。


    一個,離她不遠,就有混成賭客的工作人員,輸了錢一臉愁容,可眼神卻飄忽不定,注意力並未在篩子上。


    兩個,賭場正中間,醉鬼滿臉通紅,哀怨撕嚎,但銳利如刀的雙目,不可能是迷離痛哭的醉鬼能有的。


    三個,左擁右抱看似與女人調情,雙手在女人身上遊走,眼睛卻未曾在上邊停留。


    四個,五個……


    “老子不信邪,全壓大。”


    富態的矮胖子將自己手中的籌碼全扔到賭桌上。


    “兄弟們,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老哥我進了。”


    “大,大,大。”


    連續十次,全開小,圍著賭桌的人開始吆喝尖叫。


    “等等,等等……”


    很多賭徒多數時候不出手,等的就是這種局。篩子出大或小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連著十次開小,賭徒們認為出大的概率會大大提升。


    負責搖篩子的賭場夥計很知道分寸,在這一局,故意延遲開盅,讓賭客們的情緒充分發酵。


    蘇月裝出跟所有賭徒一樣,踮起腳尖往賭桌裏張望,白皙纖細的手正在做另一件事,輕輕在張凱腰間一摸,便卸下綁在腰帶上的錢袋。


    一陣的喧鬧,其他桌的賭客也圍過來,有的僅僅圍觀,有的親自出手,有的處於猶疑狀態,最終還是出手了。


    張凱就是猶疑分子,本不想出手,先看看再說,奈何抵不住周圍人的情緒,決定這把壓上全部,贏了花房瀟灑,輸了迴家吃飯。


    一摸腰間,空空如也。在身上翻找,一文也沒有。


    “娘誒,忘帶錢,我這記性,關鍵時刻來要命了。”


    張凱輕輕給了自己一巴掌。


    “四五六,大。”


    “唿……”


    “媽媽,給我定間房,叫兩個漂亮姑娘。”


    “兄弟們,拿酒,盡管喝,我請客。”


    矮胖子壓上所有,成最大贏家,大聲唿喊,炫耀自己的戰績。


    張凱隨意散漫丟三落四的性格自己知道,此刻開大,又給他上了一課,腸子都悔斷了。


    要是帶錢了,全壓大,這個月就不用看大娘的臉色拿那點少得可憐的零花錢。


    他是張家嶺領主的二公子,作為次子,家族財產與他無緣。正常來說,快成年了,貴族之後,理應去當兵,成為一名騎士,方不辱沒血統。但領主正房夫人,他的大娘太過厲害,防他跟防賊似的,害怕他搶走領主之位,不讓他練武技,不讓他配劍,不讓他親近家族裏的騎士……


    他的生活除了吃喝玩樂幾乎全遭封鎖,加上親娘出身農奴,既不會爭搶,也無強勢娘家做後台,無法對抗領主夫人,日子也隻能得過且過。


    世界在不同人的眼中是不一樣的。


    蘇月得手了,隻是她能避開賭徒們的視線,卻不能避開所有人的視線。


    小偷的慣用伎倆說到底也簡單,利用人的關注點,聲東擊西快速出手。賭徒們盯著篩盅,看熱鬧的人期待結果,大家的焦點放到賭桌上,賭場工作人員也是普通人,同樣抵擋不了好奇心的驅使,正好給蘇月機會。


    蘇月得手之後徑直朝門口去,迎麵碰上急匆匆奔向眾人圍觀的賭桌去的高大精壯少年。


    “兄弟,不好意思,對不住,對不住。”


    蘇月胸部被精壯少年撞到,巨大的力道衝擊,往後退了好幾步,差點摔倒。女扮男裝讓人撞到敏感部位,她既氣又羞,正要發飆。見精壯少年似乎沒有注意到自己撞到了什麽,還一個勁道歉,蘇月也就壓下心中的怒火,用手捂著疼痛的胸口走開了。


    張虎不是賭徒,也不愛圍觀湊熱鬧,他在找人。


    前世,為求掙到大錢,曾專研過無數路子,有不靠譜的,有見不得光的,練過正派武功,也學過邪派招數。


    作為一名地球二十一世紀半吊子魔術師,張虎會些躲人視線的招數,頗擅長拆解迷惑眼球的技藝,功力在蘇月之上。


    雲中城無容身之地,他正要迴張家嶺,想到現在正是月初,老熟人張二公子應該在雲中城賭場,便來此邀他同行迴去。


    正好,他將蘇月整個行竊過程看在眼裏,肯定不能讓老熟人吃虧,人生地不熟,小心使得萬年船,能不惹事還是別惹,便用同樣的招數拿迴小偷竊走的成果。


    蘇月剛走到賭場門口,突然意識到什麽,一抖手腕,方才得手藏在袖口的錢袋不翼而飛了。


    她是老江湖,知道剛才那精壯少年有問題。黑吃黑在行裏遭唾棄,她要找迴場子。再迴頭,見到精壯少年與被自己得手的公子哥在交談,公子哥似乎還什麽都不知道,那精壯少年眼神則看向她。她明白,目標選錯了,雖然心中不服氣,但別人守規矩沒有為難,當下自己隻好作罷。


    蘇月是獨行俠,騙子和扒手界的規矩一向不在意,她記住精壯少年的模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來日有機會定會找迴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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