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虎家裏,桌子上放著方形的盒子,裏邊裝滿銅錢,一共八百四十貫沉甸甸。


    二瓜道:“這錢給半坡張家!傻不傻,那老頭子除了傷害,可沒給過我們什麽好處。好不容易耍他一次,幹嘛給他好處。”


    豬毛道:“半坡張家這群人不需要同情,咱隻是占了他們的便宜,沒做傷天害理的事。”


    大牛道:“還給他們錢?最好欠的那五千石糧食賴掉算了。”


    張平道:“給半坡張家人的錢還不如補給劉福他們,有點隔閡但終究是自己人。”


    張虎拿出錢,要給半坡張家人,當做借糧食的酬謝。


    大家都不同意張虎的做法,二瓜無賴,豬毛覺得不虧心,大牛嫉惡如仇,張平隻想著自己人。


    張平又道:“咱們村裏的人,暫時用了,以後要補迴去。這半坡張家人向來作惡,他們手裏都是黑心糧食,這便宜占了就占了,不必同情他們。”


    張平雖然對張虎收拾劉福的事耿耿於懷,但也能理解,畢竟自己的孫子並不是真心坑大夥的錢,將閑置的資源利用起來,而且承諾以後會分大夥好處。自己的孫子不是流氓騙子,隻是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幫大家而已,內心還是向善的。


    半坡張家人欺壓牛角村其他村民,劣跡斑斑,占他們點便宜算什麽,沒必要同情他們。


    糧價暴跌,農奴手中的糧食價值縮水,算是受害者。可往大了想,糧價跌,正是因為市場上有足夠的糧食。鐵製農具提高了生產力,糧食收成增長;諸侯不幹仗,農奴事少了,專心生產,糧食收成增長;諸侯降低賦稅,農奴能賣的糧食增長。真的受害了嘛?不一定。


    張虎剪了全村的羊毛,但並不是出於愧疚,也不是出於同情,才承諾給大夥超過糧食本身價值的好處。


    他隻是出於對自己利益的考量,能把錢留在自己手裏,錢生錢如蜜甜,利滾利甜如蜜,分出一部分獲得更多,當婊子還能立牌坊的事為什麽不幹。


    “半坡張家人借給我五千石糧食,如果現在還迴去,我隻能掙到一千四百多貫。”


    幾人聽到一千四百貫,喉嚨咽下口水,這麽多錢從來沒見過,或許一輩子也不可能有。


    一名壯勞力隻有一百畝耕田,畝產糧不過一石,遇上豐年,十石糧食按六百文一石計算,不算吃喝年收入六貫錢。普通農奴不吃不喝二十六年,才能掙到一千四百貫,這筆錢稱得上天文數字。


    張虎也是第一次拿到這麽多錢,但他敢想,世界那麽大,不甘心隻來看看,“現在獲利了結,隻能掙到那麽點,借到五千石糧食的價值可以更大。”


    幾人也無法反駁什麽,畢竟借糧食的時候他們質疑過,事實卻證明他們錯了,張虎歪路數多,也總能有意料之外的收獲。


    ……


    半坡張家族長張耀輝家裏,桌子上放著沉甸甸的錢箱,仔細清點八百多貫。


    糧價暴跌,半坡張家人存糧多,傷害逃不了,但他們本來也沒打算靠賣糧掙大錢,囤積的糧食用來應對災年,戰爭。


    張耀輝千不該萬不該借糧食給張虎,不僅得不到裏長的位子,還讓張虎白白撿了便宜,就連族長的位子也保不住,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的日子很難過,族裏的人都在背後議論,說他是老糊塗大傻帽,讓個毛沒長齊的小子騙得團團轉。


    沒經過討論,沒經過同意,張耀輝私自借出半坡張家的存糧,借給仇人,即使出發點好,可結果實在太差,這罪過大了。


    他不知道如何為自己辯解,也沒辦法辯解,事已至此,羊頭的位置不得不讓出來了。


    此刻,張耀輝都想把張虎生吞活剝,半隻腳埋進土裏的人,不當羊頭也無所謂,但自己幹出這麽蠢的事,勢必會影響子孫。他們什麽錯都沒犯,無端受到牽連,幾十年族長任期積攢下的名望沒咯,張耀輝悔斷腸子。


    張耀輝心裏狠張虎,可能怎麽辦呢?打他一頓,強搶自己的損失?除了多生事端外沒什麽卵用。


    看著錢箱,他也高興不起來,道:“用這些錢奚落我老頭子?還是可憐同情?”


    張虎來找張耀輝是談合作,可不能被誤解成勝利者的炫耀,連忙道:“老爺子,你別多想。這些錢確實有感謝地意思在裏邊,但不是打您臉。”


    “哼,我的臉被打腫了,嫌棄了是吧。”張耀輝自嘲道,“後生,你贏了,我輸得不冤。按照約定把糧食還迴來,這事完後,我讓出族長的位置,讓別的人和你鬥。”


    這一次,他當半坡張家經理人二十幾年,在牛角村自認見識不比誰差,預料到糧價會跌,但想不到可以用借糧換錢,再用錢買低價糧還給別人,以此來掙錢的缺德招數。作為農奴,張耀輝隻知道生意人通過低買高賣來掙錢,再深一點的手法就不知道了。長江後浪推前浪,這一次,他服。


    “這些錢拿走,不管是不是打臉,沒那麽重要了,我看著心裏膈應。”。


    八百貫錢誘惑力很大,可惜太紮心了?


    張虎隻想借雞生蛋,並非要置張耀輝於死地,雙方矛盾太深,用裏長之位當誘餌乃無奈之舉,現在目的達成,過河拆橋終歸敗人品。


    他道:“老爺子,這錢不是給你的,是保你族長的位置。”


    “哼……”張耀輝冷笑,話說得挺漂亮,典型的黃鼠狼給雞拜年,多年的仇人會向你送禮,誰信?


    張虎繼續道:“這一次糧價暴跌,不管你們半坡張家人是否借糧給我,都是大虧,這點無法否認。”


    “你隻是把糧食借給了我,我獲利,你們虧錢,大夥眼紅心裏不平衡,怨氣撒在你身上。而事實上,囤積的糧食注定虧損,錯不在你,借不借糧結果都一樣。”


    張耀輝嘴角抽動幾下,這話一針見血,說出他心底所想,冤啊。可話說迴來,沒錯又怎麽樣,自家布匹成仇人嫁妝,這也是事實。


    張虎看張耀輝內心覺得冤,不想放棄半坡張家羊頭的位置,這就有得談,“如果五千石糧食變為一萬石,誰敢再扣鍋到你頭上,誰敢背後埋怨,誰敢逼您退位。”


    五千石變一萬石,等於半坡張家人成功躲過糧價暴跌的損失,張耀輝自然想要如此。


    他眼神突然亮起來,盯住張虎,隨即又暗淡下來。以前在他眼中,張虎比普通後生會做事,能力強。這一次,他被剪羊毛之後,有了更深的了解,張虎就是隻老狐狸,路數野得很,更知道,張虎不會做吃虧的事,自己不可能占到便宜。


    張虎捕捉到張耀輝的眼神,想必這貨動心了,在自己身上吃過虧,擔心曆史重演退縮了。


    他想了想道:“老爺子,我借走你們的糧食,其實對於你們並沒有任何傷害,還多出四百石的利息,事實上我幫你降低了損失。”


    如此不要臉洗白的話,張耀輝正想破口大罵,張虎搶先開口,“我說這話是當婊子立牌坊,得了便宜還賣乖,但我說的是事實。”


    “拋棄牛角村多年的矛盾,試想想,我們如果是親戚,是朋友,我此時此刻會做什麽?你此時此刻又會做什麽?”


    “我想應該是這樣,我會分利潤給親戚,朋友。你會從親戚,朋友這拿迴點損失。”


    在這個以氏族為團體的時代,張虎說的話是實情。不僅僅貴族會以聯姻等等方式增強聯係,普通平民也是如此,你那邊災年,我這邊支援,我這邊有事,你那邊幫忙,彼此間不計迴報全力互助。


    張虎趁熱打鐵,拿出那張寫給張耀輝的借糧欠條,道:“這張欠條改一改,我承諾還你們一萬石糧食,條件是歸還時延長,分批次小額償還。”


    “這八百貫不是給你的,而是當做酬謝你們整個半坡張家人,不計入一萬石債務之中。”


    五千石糧食翻一倍,張耀輝不心動才假,真若如此,他能保住自己羊頭的位置。他也不傻,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想來張虎應該會在歸還的時間上做文章,便道:“歸還時間多久?分幾次還?”


    張虎道:“五年,還清一萬石糧食,每年還兩千石,您老意下如何?”


    張耀輝道:“五年時間太長了,世事變遷,誰能知道以後會是個什麽世界。”


    張虎道:“你是怕糧價暴漲暴跌,我從中偷**,可以再添一條。我借你們的糧食,可以按照當時的糧價,以銅錢的形式償還。”


    張虎這一次沒有算計張耀輝,目的很簡單,獲得高額低息貸款僅此而已。


    五年翻一翻,年利息百分之二十,相比於這個時代的錢莊高利貸太低了。經過做空糧價,他手握本金和利息,五年的時間,自信能套得利潤。


    張耀輝陷入沉思,作為農奴,不善經商之道,錢生錢利滾利的事從未想過。這一次糧價暴跌,他們半坡糧食縮水一半,五年的時間補迴這個損失,未嚐不可。猶豫是因為話從張虎嘴裏說出來,他想不到張虎打著什麽算盤。


    張虎道:“老爺子,這麽合算的買賣,不幹才是傻子,你既能保住族長之位,又替族人挽迴損失,何樂而不為。還在猶豫,可是覺得我不靠譜?”


    “明人不說暗話,實話實說。老母雞你們不會養,光吃糧不下蛋,虧錢。放到我手裏,老母雞能下蛋,下的蛋咱們分,老母雞還是你們的。你我雙方都有益,雙贏的局麵為什麽不做呢?”


    張耀輝自然明白,仍是以最壞的惡意揣測張虎,隻是並沒得出什麽答案。


    軟的不夠,張虎來硬的,道:“老爺子,你沒有時間了,要麽現在答應我,你我雙贏,要麽明天五千石糧食拉進你們半坡,你我兩清。”


    張耀輝還在猶豫,但已經無路可退,反正都是死路,就算飲鴆止渴又能怎麽樣。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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