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二年冬清平縣


    君生一手扯著一麵旗子,旗子上麵寫著“算命”二字,一手搖著鈴鐺,身穿黑白長袍,頭發用一根木簪束起,信步走在大街上。


    清平縣的百姓一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現已是黃昏時分,天灰蒙蒙的,仿佛要下大雪的模樣,路上除了那些還躺倒在牆角等著好心人來接濟的乞丐,就再沒有了別人。


    走到拐角處,君生停頓了片刻,才僵直地往轉彎的這道小弄堂走去……


    他的生活並不是很富裕,買的房子自然也不是什麽豪宅,隻是間茅草房,地段自然也不是什麽富人區,不過是在靠近郊外的平民區和街坊四鄰擠著罷了。不同的地段自然管理方式也不同,達官貴人住的那條街,每天掃三迴,連一片葉子都找不到,而他們住的那塊地方,雖不至於說有多不幹淨,可乞丐、偷摸拐騙這樣的事情卻時有發生……


    君生走在弄堂間,耳邊充斥著那些乞丐聲淚俱下的一句又一句的“大爺您行行好吧”、“給點兒吃的吧”,皺著眉往裏走。


    這條滿是乞丐的弄堂是他迴家的必經之路,長度不過三個他這樣的身長,可每一次,他卻要花費比走大路更長的時間太能通過,這一切蓋因為……


    君生走到弄堂的盡頭的時候,感覺到自己的長袍被扯住,讓他不得不停下腳步,心中深深歎了口氣,君生認命般低下頭,看著身高還不足他腿長仰著頭望著他的那個花臉小乞丐,裝出一副惡狠狠的模樣說:


    “小娃子老子跟你說了多少次了,老子不是你師父!快給老子放手,不然打你喲!”


    在放出這句惡狠狠的話之後,君生看見那個小乞丐仿佛呆愣了一下,眨巴眨巴眼,忽然又仿佛意識到什麽一般,雙手更加緊緊地抓住君生的袍子,露出隔壁老王家養的那條一直長不大的小狗那種濕漉漉的眼神,用糯糯的聲音叫喚道:


    “師父父~”


    然後又停頓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然後重新抬起頭看著他:


    “餓~”


    “嚶嚶嚶~”


    那個小乞丐看著他的眼神充滿著委屈和依賴,看得君生心都軟了。他這麽點年紀的時候,還跟在自己師父身邊插科打諢呢,生活也是衣食無憂,哪裏像這個孩子似地,穿得破破爛爛沿街乞討,要到的食物和錢說不定下一秒就會被搶走……


    君生這麽想著,伸手摸了摸那個小乞丐插滿了雜草的頭發,掏了掏自己的袖子,從衣袖裏掏出了今天賺的一吊錢,攤開在小乞丐的麵前,示意小乞丐把錢拿著,卻不想那個小乞丐依舊不放手,繼續抓著他的長袍。


    “徒弟弟……餓~”


    “嚶嚶嚶~”


    君生歎了口氣,抓住那個小乞丐的手,想要把那一吊錢直接塞進人家的手裏,手指觸摸到的卻是滾燙的皮膚。


    小乞丐發燒了?!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君生開始慌亂了起來。


    這個小乞丐是一個月前來到這條弄堂的。


    在這條裝滿了整個縣城的弄堂裏,多出一個乞丐也沒什麽不尋常的。君生作為還在為自己的吃飯問題發愁的人,自然不會去在意自己迴家經過的這條路上有多少個乞丐這樣的問題……


    可君生卻清清楚楚地知道這個小乞丐是什麽時候來的,已經在這裏多長時間了,蓋因為自打這小乞丐來弄堂的第一天起,每天他穿過這條弄堂就一定會被拽住衣服,然後被這個小乞丐“師父父”、“徒弟弟”、“嚶嚶嚶”給纏住,費好大的力氣又是威脅又是哄騙的,才能離開那條弄堂。


    這個小乞丐其實是個很乖巧的孩子。


    君生心裏很清楚這一點。


    原本,他每天早晨出去擺攤、傍晚收攤,兩次經過弄堂,小乞丐都會纏著自己。可當自己告訴她她這樣做讓他少賺了好多錢,小乞丐就再也沒有在他出門的時候纏著他了……隻有在傍晚他收攤的時候才會纏住他。


    她甚至不敢用自己髒髒的小手去碰他的手,隻敢抓住他黑灰色耐髒的長袍,喚他一聲又一聲的“師父父”……


    他不知道這個小乞丐發燒多久了,也不知道這樣的熱度會不會燒壞這個乖巧的孩子的腦袋……他隻知道,如果就這麽把這個孩子留在弄堂裏過一夜,吹一晚上的過堂風……那這個會用糯糯的聲音叫他“師父父”、會懂事的知道不能耽誤他賺錢、小心翼翼地對待他的孩子的性命怕是就要交代在這裏了……


    想到這裏,再也沒有什麽好猶豫的了。


    君生歎了口氣,攔腰抱起了一直抓著自己衣服不撒手的小乞丐,扛到自己的肩上,走出了弄堂。


    他要帶這個孩子去看大夫,怎麽說……他也是她的“師父父”。


    ……


    ……


    秦萌萌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好像又穿越了……明明她應該在弄堂裏吹冷風的,一睜眼卻發現自己躺在了一張溫暖的床上,渾身暖洋洋的。直到看到了端著藥碗推門走進來的師父父,秦萌萌才反應過來——自己不是二次穿越了,自己是被師父父撿迴來了~


    qwq


    她費了這麽大功夫,賣了那麽多次萌,師父父終於願意收她這個徒弟弟了嚶嚶嚶~


    她就知道他們是注定的師徒緣~從第一次遇到師父父開始,他倆就是師徒關係,到第二世,他們還是師徒關係,再到如今……很顯然,在現代是老師和學生,到了古代就是師父父和徒弟弟了~嚶嚶嚶,三世的師徒情緣,想想都讓鬼感動~


    秦萌萌興衝衝地從床上爬了起來,仰著頭看著那張熟悉的臉:


    “師父父~”


    她的師父父沒有應聲,隻是把藥碗端到了她的麵前,示意她喝下去。


    秦萌萌接過藥碗,卻沒有立刻把藥喝掉,而是端詳了那碗藥許久,仿佛想到了什麽,從床上跪坐下來,雙手捧著藥碗,煞有精神地看著坐在床沿的自己找迴來的“師父父”,充滿力量地說了一句:


    “徒弟弟沒有茶可以拜師父父,就以藥代茶,行拜師禮!”


    她的雙眼直勾勾盯著那個看著她沉默著的師父父,半響,終於聽到自她醒來後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你知道我是幹什麽的嘛就想著拜師……”


    秦萌萌歪了歪腦袋,然後點了點頭:


    “知道呀,師父父是半仙~可以測字算命看風水看透前世今生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噠~”


    秦萌萌氣都不喘一口說出了一堆話,然後還仿佛要找證據佐證自己的觀點似地,伸手指了指掛在門外麵因為自家師父父沒有關門而一眼就被她看到的那塊寫著“算命”兩個字的布。


    對麵的師父父似乎嘴角抽搐了一下,看了她許久,才把雙手放到背後,挺起身一副“高手高手高高手”的模樣,轉頭看向門外,視線飄渺,隻露一張側臉在她的眼前。


    “我道行淺薄,學的不過是些皮毛,哪裏有什麽資格收徒弟……”


    秦萌萌的眼神變得哀怨,心裏開始不住地措辭要怎麽說才能說動她命中注定的師父父收她做萌萌噠的小徒弟弟……卻在聽到自家師父父的下一句話之後,看到了轉機。


    “隻是,你誠心求學,我總不能把你拒之門外。作為師父的唯一弟子,我倒是可以……代師收徒,不知你……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秦萌萌眨巴眨巴眼,然後開始狂點頭。


    當然是好啦,說是代師收徒,交自己的還不是師父父~本質不變,形式不管如何改變都是一樣噠~


    “好噠師父父~沒問題師父父~徒弟弟記住啦~代師收徒!”


    秦萌萌嘴巴裏不住地說著同意的話,卻看見自家師父父的額頭似乎爆起了十字……


    “都說了是代師收徒了,師父父你妹啊!叫師兄!”


    她看著他猙獰的臉,端起藥一口悶,“咕咚咕咚”的,眉頭也不皺就把藥喝了下去……然後隨手把碗放下,用袖子擦了擦嘴,幹脆利落地點了點頭,答應自家的師父父這個小小的要求:


    “好的,師父父~徒弟弟會記得噠,以後要叫師父父師兄兄~”


    師兄兄……


    秦萌萌砸吧砸吧嘴,開始品味這個新的稱唿詞,然後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好難聽的稱唿,一點也沒有師父父霸氣威武qwq


    她的師父父似乎也感覺到了“師兄兄”這個稱唿的惡心反胃性,沒有再執著於要她叫他“師兄兄”,歎了口氣,走到她的身邊,坐在床沿上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用低沉的嗓音道:


    “熱度降下來了,看來不會燒壞腦子了……真可惜……”


    萌萌乖乖地坐在床上,感受著那隻冰涼涼的師父父的手觸碰著自己的額頭,忍不住低下頭,讓頭上的雜毛往自家師父父手上蹭了蹭,舒服得眯起了眼睛,根本不在意自家師父父到底對著自己說了些什麽。


    “既然身體好得差不多了,就起來吃飯,吃完飯師兄和你講一下我們這個門派和門規。”


    說著,秦萌萌就看見自家的師父父站了起來,俯下身,把自己一把抗在了肩上,往外麵那張擺著碗筷的石桌走去,絲毫不顧因為他這個舉動而內裏翻江倒海頭暈目眩恨不得重新迴到穿越井邊跳一迴的她……


    qaq


    頭好暈嚶嚶嚶~


    而就在秦萌萌在心底裏“嚶嚶嚶”的時候,卻聽到她的師父父說道:


    “我叫君生,以後不要叫我什麽師兄兄,就稱唿我為君師兄就好,吃完飯就去給你找兩件衣服穿穿,我們師門雖然窮,但還不至於穿乞丐服。”


    咦?


    秦萌萌的臉貼在師父父的背上,兩隻眼睛瞪得老大——


    君,君生?!


    那不是這個世界的男三號麽?!


    不是說男三號是這個世界最神秘的人物麽?!不是說男三號久居京城從不出遠門,足不出戶卻能知曉天下事麽?!


    這個出現在小縣城的和男三號名字一樣人設一樣長得還和自家老師一個模樣的男人是個什麽鬼?!


    艾特清明鬼……


    劇情變了你怎麽不早說?!你倒是跟我說清楚啊?!你個坑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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