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萌萌匍匐在高地的草叢中,身上穿著鎧甲,背上鋪了一層草屑,一動不動,眼睛緊緊地盯著兩塊高地中間的那條路。突然,耳邊穿來另一個士兵的話:


    “隊長,你說燕國的軍隊真的會往這裏走麽?他們真的要和我們打起來麽?”


    秦萌萌用眼睛的餘光看了看和她一樣匍匐在草叢中的她所帶的隊伍的士兵,和稍遠處其他隊的兵,看了看他們一臉不確定的眼神,露出篤定的神情。


    “他們會的,燕皇已經下詔欽點了他的女婿做這次大戰的將軍,還揚言要三個月滅了我秦國。這是我們在燕國的商隊傳來的消息。”


    秦萌萌的輕聲迴答,卻勾起了周圍一圈的士兵對燕國的敵視。


    “呸!”


    秦萌萌聽到周圍的士兵一個個輕聲謾罵著。


    “三個月?這是看不起我們秦國麽?!我們秦國有宋國產的武器,有充足的糧草,這些年每天我們這些兵都拉出去練,去特麽的三個月!”


    “哼,三個月?!是我們三個月滅了他們燕國才是!不就是沒給他們良種麽,他們燕國人小氣得什麽都不肯拿來換!人家宋國還知道要拿武器來和我們換糧食,他們燕國給了屁!”


    “……”


    “……”


    秦萌萌看著周圍這群士兵交頭接耳,一點一點地把“燕國揚言三個月滅秦”的消息傳到每個角落,看著他們每個人都一副“老子特麽先滅了你”的表情,重新轉頭看向那條燕國軍隊要到秦國必經過的道路,抬手示意所有人都靜下來,繼續埋伏在山坡上,等待著他們的敵人。


    事實上,秦萌萌剛才說的話,除了燕軍會在今天出現在這條路上之外,剩下的都是假的,或者說,剩下的都是她不知道瞎說的。


    燕皇下沒下詔發動對他們秦國的戰爭,她不知道。畢竟這種戰爭一開始做準備工作的時候一向都很隱秘,一般都是要到兵臨城下,軍隊集合,糧草到位,一切準備充分的時候,皇帝才會正大光明地下詔,對另一個國家下戰書,準備大戰,以做到讓對方在猝不及防中被攻陷。不過即使燕皇沒有說,但秦國的探子探到燕軍正有所動作的消息卻讓秦萌萌斷定燕國一定是要準備和秦國打一仗了。


    而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不同於朝堂中其他官員臉色蒼白,秦萌萌的心裏卻隻有“終於來了”的感覺。


    早在她拒絕了給燕國使節良種的時候,她就已經預料到了這場戰爭——


    重活一世的秦萌萌對於這個世界的了解已經不再局限於男女主角的故事了,她人生的前半段一直在秦國度過,從她父皇的言談中,早在上一世她就知道,燕國每年到了這個時候就會遭遇幹旱,尤其是這一年的幹旱,來得比往年都嚴重,牛羊家禽沒有飼料餓死的餓死,人也是同樣,缺少了糧食隻能勒著褲腰帶活一天算一天,更別提就此產生的瘟疫讓燕國雪上加霜,而之所以那時能挺過去,就是因為秦國的幫助,出糧、出大夫、出錢,燕國才度過了那場幹旱,消除了百姓因為食不果腹走投無路而起的反叛的心思。


    可這一世就不一樣了,這一世,在秦萌萌的幹預下,秦國在聽說燕國幹旱之後可是連一根稻草都沒給過燕國。在幹旱瘟疫並發的情況下,燕國上下人心浮動。在這種時候,最好的既可以解決糧食危機又可以讓全國上下一心的辦法,就是對外發動戰爭。


    燕國的鄰國隻有趙國和秦國,趙國是幾十年的“老大哥”了,燕國這種小國家絕不會傻呆呆地以卵擊石的,反觀秦國,雖對外兩國地位相仿,但燕國人好鬥勇猛、秦國人懦弱膽小這種早已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了,秦國更是有他們燕國垂涎的可以在幹旱地裏種出糧食的良種……到底向哪個國家轉移危機,還用直說麽?


    預知了燕國一定會因為這次的幹旱而出兵攻打秦國的秦萌萌早早就和自己的父皇說了自己的推測,也勸服了她的父皇準備好用武力對付燕國。


    她的父皇是一個一直想著以和為貴的皇帝,能不打仗就不要打仗,這是他一直以來的想法。這也就是為什麽上輩子她的父皇會不計迴報的幫助燕國的原因,因為她的父皇也深諳其中道理——一旦燕國內部出現了問題,為了轉移危機,第一個被犧牲掉的就會是他們秦國。


    秦萌萌自然不會說自己的父皇的決策是錯的,隻是她清楚地知道,這樣的決策用來對付燕國這白眼兒狼,是一點兒用都沒有。就算這次危機度過了,下次燕國內部出問題的時候遭殃的還會是秦國,秦國做不到每一次都幫忙,隻要有一次沒幫到,他們秦國就會遭殃。


    所以,不論是為了震懾其他國家、讓他們對秦國刮目相看不敢小覷,還是為了秦國能更安穩地存在在這個亂世裏,這一仗,他們必須要打,還要占著大義,等燕國出兵之後,以反侵略為口號去反擊。


    於是,已經預料到一切的秦萌萌就很順利地在自家父皇的支持下,開始準備起同燕國宿命的一戰,更是處心積慮編了一堆的謊話打算用來鼓舞士氣。就像她剛才說的“三個月滅秦”一般。反正真假也沒人知道,到時候燕國的軍隊真的出現在這裏,而他們燕國人看到他們秦國人本來就是一副鄙夷的態度,在這種情況下,她不信他們秦國的士兵不會分分鍾腦補各種燕國士兵放出“豪言壯誌”的戲碼呢~


    秦萌萌神神叨叨地想著,就聽見她家小兵接著問道:


    “那,我們要是對上燕軍,能贏麽?”


    能,當然能,穩贏好嘛!


    秦萌萌內心裏很是確信。燕國現在要糧食糧食沒有,又是瘟疫的,再加上她早在燕國使節還沒迴國前就找人去燕國傳了“因為燕皇不同意用菠蘿換良種,秦國把良種給了宋國”這樣的傳聞導致期盼良種的燕國人對朝廷對皇室有了怨念,人心渙散。他們又設伏在這距離秦國城池還有很長一段距離的在別人看來荒無人煙的地方,以有心算無心,又有她特地從宋國要來的最好的兵器,輸?笑話麽。


    秦萌萌剛要張嘴迴答,卻聽到一陣馬蹄聲,不再多說什麽,隻是伸手做了個手勢——一切聽大將軍指揮。然後整個人藏得更好了。


    終於要來了……


    她改變未來秦國命運的第一仗。


    ……


    ……


    清晨的第一聲雞叫,蒼頡條件反射一般睜開了眼,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的環境,才突然間反應過來自己已經離開了軍營迴到了家,不用再像以前那樣每天雞一叫就要迅速從床上爬起來打理好自己匆匆忙忙去吃早飯然後開始訓練,更不用像之前在戰場上一樣即使睡著也要保持手裏拿著武器,上一刻還躺在帳篷裏下一刻就能起身捅死敵人的狀態……他可以重新過上自己在沒進軍營前的紈絝生活了。


    蒼頡抬頭看著床上的木雕許久,才緩緩起身穿好衣服,提溜著自己原先那些小夥伴聽聞自己從軍營迴來了送來給自己壓驚的裝著一隻叫聲清脆的鳥兒的籠子,一步一步,像自己之前學那些老紈絝走路一般踱到了大街上。


    秦國人最大的特點除了熱愛和平,還有就是吃苦耐勞了,一大清早,街上那些小店都已經開了,一個個吆喝著招攬客人。蒼頡選了家看著人多的,找了個靠前的位置坐下,把鳥籠放一邊,叫了幾樣吃的,等著那個一直在這家店說書的人來講最近的新段子。


    普天下的說書人每天都是說兩迴段子,一迴在傍晚大夥兒都打烊的時候,一迴就是在清晨所有人準備開工的時候。蒼頡是最喜歡聽說書的了,作為一個合格的紈絝,他一直認為,紈絝必須有一個地方常去,可以是青樓,可以是瓦肆,可以是古董店,而蒼頡對上麵那些個都不敢興趣,就選了最後的那一個說書攤子了。


    說書人今天依舊是穿著身文人的大長褂,一臉的高深莫測,仿佛知道許多別人不知道的一樣,手裏搖著扇子,在他的說書攤子坐下,喝了口茶,然後吃了點花生米,悠哉悠哉的模樣。周圍坐著等著他故事的客人們可就急了,一個個開口問著:


    “梁老,今兒講什麽呀?”


    “梁老,梁山好漢的故事講完了,接下來給大家夥兒講些什麽呀?”


    “是啊,梁老,這都等不及了啊……”


    “……”


    隻見那個說書人梁老神秘地笑笑,然後說道:


    “今天就講講新段子,就講秦兵大戰燕軍的故事吧。”


    然後就把扇子往桌上一拍,開始了今天的段子。


    而蒼頡的心思,也隨著這個故事的開講,又迴到了戰場,迴到了那會兒和燕軍打仗的時候,那些和他並肩作戰的兒郎們,那些戰馬嘶叫的聲音,那些燕國的士兵一臉難以置信倒在他大刀下的表情,還有身邊化名秦小明的公主殿下在看到他立功之後喜滋滋地說“我就知道你行”的話語……不知怎的,他的整個人就開始熱血沸騰。


    秦國與燕國的一戰,打得很順利。在燕國大軍進攻秦國的消息傳來、所有秦國百姓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下一步怎麽辦的時候,就結束了。


    蒼頡知道,這得益於秦國的護國公主秦萌萌早先就預料到了這場戰爭,將戰線挪到了距離燕國更近、距離秦國城池更遠的山丘處,然後更是靠著天時地利人和,一路打到了燕國國都門口,燕皇的頭顱就這麽在內憂外患下,被晃了神又恨著燕皇的燕國百姓衝進皇宮砍了下來,主動出城獻給他們秦軍,提出隻要秦國為他們提供大夫、糧食,他們就出城投降不再做燕國人的條件。


    燕國就這麽順利地並入了他們秦國的版圖。秦國終於不再是隻有五座城池的小國,如今也成了擁有十幾座城池的中等偏上的國家了。


    蒼頡想著想著,突然聽到那個說書人話鋒一轉,談到了另一個熟悉的名字……


    “在這場戰爭中,立下功勞最多的,就是從一個小小的隊長最後在戰爭結束時升級到了少將的秦小明。那秦小明的軍事才能,恍若天賜,一個又一個的鬼點子,讓燕軍沒有一點招架之力,也是他喬裝打扮進的燕國都城勸燕國的百姓歸降我大秦的……”


    話還沒說完,一個聽得入迷的大媽就開了口:


    “可是怎麽皇上張貼在城門口的表彰榜單裏麵不見這個秦少將啊,也不知道這個秦少將多大的年紀,長得怎麽樣,結婚了沒……我家閨女可還沒著落呢!”


    話音一落,所有在場的百姓都笑了,就見那個說書人手指顫抖得指著那個說話的大媽,笑得停不下來,許久才在眾人的催促下接著說:


    “這話要從眾將士打了勝仗,我皇龍心大悅,直唿要親自封賞眾將士這件事說起……”


    蒼頡當然記得皇上親自封賞眾將士的事情,當時他也在場,作為一個隊的隊長,蒼頡自然不會像秦萌萌那樣站在前麵,他隻是站在後麵,和其他激動不已的士兵們一起仰著頭看著前麵受賞的將軍和他們的老大。雖說是皇上親自封賞眾將士,可軍中士兵那麽多,皇上怎麽可能真的一個個賞過去,親自把賞賜的東西交到那人手裏,不過是把所有人得的東西給那些人的頭兒罷了,接下來東西怎麽分,就是拿到這些東西的士兵們的老大的問題了。


    那時,皇上正一個個進行封賞,從將軍開始,到副將,再到少將……他們的王一個個封賞過去,每個受到獎賞的將士,他們的王都會拍拍那人的肩,說幾句勤勉鼓勵的話,這樣一路下來,就到了化名秦小明的秦萌萌麵前了。


    皇上一到秦小明麵前,就頓住了,不像之前那樣把東西遞到秦小明的手上,反而是打量了小明許久,就在所有將士開始想著是不是秦小明做的哪裏冒犯了他們的皇帝陛下時,他們的皇帝陛下突然大聲地笑了出來,雙手拍著秦小明的肩膀說:


    “當初不過是把入軍營當成了你的心血來潮,卻沒想你居然從個小兵做到了少將、和燕軍打仗去了,真不愧是我的女兒,不愧護國公主的名號啊!”


    隻一句話,皇上就把秦小明是護國公主秦萌萌的事情抖摟了出來。


    蒼頡急切地看著周圍人的反應,看著他們先是一臉的震驚,然後難以置信,到最後突然接受了這一切,變得佩服的表情,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鬱悶。


    他費了那麽大的勁兒就為了掩飾秦小明是秦國公主的身份,卻被自家皇帝姑父一句話給揭穿了,不僅如此,原本他以為這樣被揭穿身份,公主的名譽一定會受損,可事實卻相反,秦小明是秦國護國公主的身份被揭穿,反而讓公主在民間的聲譽漲到了新的高度——所有人都接受了秦國未來的繼承人是個女孩兒的事實,也期待著這個女孩兒將他們秦國守護得更好。


    公主的身份被揭穿,秦萌萌再也沒機會去軍營了,開始被皇上帶在身邊學習治國之道、與朝堂的大臣相互熟悉。而蒼頡也結束了他作為公主保護者的任務,迴到了家中繼續做他的紈絝……


    隻是……


    蒼頡丟下銀子,提起鳥籠站在店門口,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不知道接下來去哪裏的好……


    大概是在軍營裏那些訓練的印記太過深刻了,蒼頡迴到家中總覺得之前一直讓自己自得的紈絝生活變得……那麽的無趣,自己結交的那些紈絝朋友每天談論的事情也是那麽的無聊……還不如他在軍營裏聽那些老兵“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宣言呢……


    他突然開始想念在軍營裏的生活了,他開始想念……頂著秦小明身份的秦萌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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