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頡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秦萌萌時候的情景。


    那時,他不過十歲的樣子,跟著自家的母親到了皇宮,去見他的皇後姑姑。這自然不是他第一次踏入皇宮,也不是他第一次去見皇後姑姑,但卻真的是他第一次見到被他的姑姑捧在手心疼寵的護國公主。


    直到後來兩人熟了,蒼頡才知道,之所以去了那麽多次皇宮兩人卻這麽多年之後才見麵,蓋因為秦萌萌自幼拜了皇宮的侍衛長做武師父,又求了皇上教她讀書寫字,他來皇宮看望皇後娘娘和自家姑姑撒嬌賣萌的時候,公主殿下不是在侍衛長那裏紮馬步,就是在皇上姑父那裏捧著各地的奏折磕磕巴巴地念著。之所以他們那天能見麵,還要感謝那天是中秋節,團圓的日子,兩位師父都鬆口放公主去玩來著。


    蒼頡記得,當時自己因為不耐煩自家娘親和自家姑姑說些有的沒的,四下看著無人注意,就偷溜到禦花園去捉螞蚱去了——作為從小就立下要當秦國第一紈絝誌向的小蒼頡堅定地認為,要當好一個紈絝,不僅要學會怎麽鬥蛐蛐兒,更要學會怎麽抓蛐蛐兒,隻會鬥蛐蛐兒的都是低級的紈絝,即會鬥又會抓的才是頂級紈絝。


    他蹲在禦花園的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裏,仔細地尋找的蛐蛐兒,好不容易看到了一隻看上去又靈活又大個兒的,盯著它停在了一根草上,輕手輕腳地靠近那隻蟲,就等著趁那隻蛐蛐兒反應不過來的時候好雙手合攏捉住它了,卻在要動手的上一刻被身後傳來的一個小姑娘的聲音給破壞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隻被驚動的蛐蛐兒一眨眼離開了他的視線。蒼頡隻覺心底裏冒出一股的火氣想要找個人發泄出來,而身後的那個人還一個勁兒不知死活地接著重複自己之前的話:


    “哎,你知道坤寧宮往哪裏走嘛?我迷路了~”


    “小哥哥我迷路了,你知道坤寧宮要怎麽走嘛?之前有個小宮女跟我說筆直往東走就好,問題是,東邊是哪邊?”


    “你怎麽不說話?是沒聽清楚嘛?我問的是坤寧宮……蒼頡?!”


    蒼頡在那個小女孩問到第三遍的時候,終於憋不住心裏的火瞪著雙眼迴頭看去,他還沒看清楚那個打破了他紈絝計劃第一步的女孩長什麽樣,就聽到那人居然隻一眼就脫口而出了他的名字。


    蒼頡細細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看樣子不過七八歲的小女孩,看著她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睛,看著她小孩子的發髻和遮住了眉毛的齊劉海……怎麽也想不起來這人是誰,又怎麽會認識他的……


    他迴憶了許久,斷定了自己之前鐵定沒有見過她——一個合格的紈絝要學會認人,最起碼要分辨得出這人惹不惹得起,要識相。


    光看這小姑娘身上的衣服,雖然樣式不華麗,窄衣窄袖的,像是個掃大街的,但用的料子卻是上好,怕是跑遍秦國的大街小巷都不一定能買得到,顯然這女孩非富即貴。然而這非富即貴的人家,但凡他見過的,沒有不認識的。所以,他一定之前沒有見過這個女孩。


    然而,蒼頡並不在意這個小女孩的身份,他滿腦子想的就隻有那隻因為女孩的一聲吼而嚇跑了的很有可能在未來讓他成為紈絝界第一人的蛐蛐兒……一個合格的紈絝手裏必定要有隻蛐蛐兒,一個頂級的紈絝手裏必定有一隻鬥敗了無數蛐蛐兒的霸王蛐蛐兒!但是……蒼頡狠狠地瞪了麵前的女孩一眼……就因為這個家夥,他的頂級霸王蛐蛐兒就這麽沒有了!


    蒼頡這麽一想,心裏那股火又重新湧了上來。他“噌”地一聲就站了起來,扔掉了手裏抓著的草根,指著那個小女孩的鼻子就喊道:


    “你還我頂級霸王蛐蛐兒!”


    一個紈絝,隻要受了委屈就要大聲吼出來!管欺負他的人是誰,總之就要吼出來!


    ……


    ……


    蒼頡伸手揉了揉自己緊皺的眉頭,有些不想再迴憶之後的事情了……畢竟,後來的事情對於他而言,就跟個噩夢似地。


    他本來隻是遵照一個紈絝的正常反應在行事,想著一個正常人若是遇到這種情況,要麽就是賠他一隻蛐蛐兒,要麽就是同他理論,總之不管怎麽樣,紈絝的經驗讓他立於不敗之地,卻不想麵前的這個女孩、大秦護國公主秦萌萌她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人家直接眯了眯眼,然後直接衝過來扯著他的衣服一下子將他推倒在地,然後壓在他身上直接開打……


    一個十歲的男孩兒,甚至可以說是少年人,被一個七八歲個頭兒比自己矮的女娃娃給按在地上打,還絲毫沒有還手的餘地……


    這種事情,他還是不要多想為好。


    隻是自此以後,蒼頡就認定了這個公主殿下是個好武的不講道理的人——這種人簡直就是紈絝的克星!於是,但凡從遠處見到了她,蒼頡一定會繞道而行……直到這一次被自家姑姑托付,要他進軍營照看好她為止。


    所以說,


    蒼頡迴過神,看著自家正用一臉希冀表情看著他的娘親,堅定地搖了搖頭。


    所以說,有了這麽差的第一印象,除非他自虐,否則他是絕對不會愛上公主的!


    這是他在當晚躺在床上時,自己下的結論。


    他要早點睡,這樣第二天才有精神一大早起來跟著他爹去迎接燕國的使節。


    ……


    ……


    燕國的使節並沒有像蒼頡和他的父親預計的那樣來得很早。他和父親以及一群的秦國官員在驛館的大廳裏坐了一個多時辰,那幾個燕國的使節才姍姍來遲。


    “哎呀對不住各位大人啊,原本應該早些出來的,卻沒想自己這身體實在和秦國的水土不大適應啊,早上在床上躺了許久一直迷迷糊糊的,直到現在才有了些精神勉強醒過來。”


    蒼頡聽到這裏,簡直就要氣笑了。


    就在一個時辰之前,他做丞相的爹在等燕國使臣的時候閑來無事,把燕國的情況詳詳細細地同他說了一遍,又怕他兩眼摸黑若是燕國使臣問起來一句不知,連這次秦燕兩國要商談的事情都一並告知了他。在這種情況下,再看看這個一臉倨傲樣的燕國使節,蒼頡真的是想把自己在軍營裏學的那些東西往這個使臣那裏招唿去!


    燕國與秦國之間相隔的不過是一條河,兩國不論是氣候也好、地勢也罷,甚至是風土人情都別無二致。真不知這個燕國的使臣是怎麽的就水土不服了。怎麽看這也不過是個借口,還是個一眼就能看穿的爛借口。不過是大清早的不想起床,說得那麽好聽幹嘛?!


    這種隨意的態度,若是放在秦國有求於燕國的時候,也倒罷了。可如今,這次燕皇之所以派了燕國使節來,是有求於他們秦國!這種態度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秦國作為一個算不上強大的國家,自然分到的土地也稱不上肥沃,整塊秦國的國土,適合種植水稻的地方占了一半,還有另一半卻是土壤貧瘠,種不了什麽糧食,隻能幹看著。若是風調雨順,秦國靠著這一半土地種植的糧食自然是能活下來的,可若是遇上天災人禍,秦國就隻能問其他國家借糧、高價買糧才能度過一個冬天。


    然而,三年前,護國公主在一本外國的遊記上找到了一種可以在貧瘠的土地上種植的糧食,心下好奇,便央了秦皇派人去尋,尋來後種植在禦花園中,不給澆水,也不除草,卻沒想第二年,那塊土地裏得來的糧食比起水稻的產量卻多出了一倍!如今三年過去了,秦國已經大麵積種植上了這種作物,培養出了更優質的可以讓產量翻兩倍的良種,秦國人的溫飽再也不成問題。


    而作為同秦國有著同樣的地質條件、氣候條件和人後情況的燕國,所求的就是這種改良後的糧食種子。


    秦國一直以來的外交手段就是對於周圍的國家一個不得罪,寧可自己吃點虧,也不虧待其他國家,省的這些國家有理由來攻打他們秦國。


    蒼頡以自己紈絝的思維思考著,恐怕也正是這個原因,讓燕國的這個使臣咬定了他們秦國一定會給他良種迴去交差,這才這般的倨傲,一點有求於人的態度都沒有!


    蒼頡自知自己沒有資格對這群燕國使節甩臉,隻好別過頭當作沒看見……深怕自己一個沒注意把在軍營裏帶出來的火爆脾氣用到了燕國人身上。


    他沒有資格,他們秦國的這些信奉以和為貴的官員們就更沒有血性與這燕國的使節來個魚死網破了……蒼頡已經扭頭不再去看接下來會發生的以自家父親為首的秦國官員們對這個燕國使臣的巴結,更不想看那個燕國使臣的倨傲,打算來個眼不見為淨了。


    卻發現……事情的發展似乎並不是他想象的那個模樣。


    ……


    ……


    蒼頡跟在自家父親大人後麵,看著自家父親大人一臉的親切笑容迎上燕國的使臣,然後對著那個使臣說道:


    “大人可休息夠了?若是休息夠了,咱們就早點出發,公主殿下還在等著大人呢。”


    那個使臣露出詫異的表情問道:


    “以往都是直接在驛館談的,怎的這次要去見公主了?”


    蒼頡也很是好奇,仔細地聽著他父親的迴答:


    “我皇將此事交給了公主殿下,說是‘反正未來這種事情也是要做的,還不如現在練練順順手’。”


    然後就看見那個打頭陣的燕國使臣挑了挑眉,又恢複到原先倨傲的神情,滿不在乎地抄起桌上的茶杯,呷了口茶問道:


    “那為何不讓公主殿下到驛館來談?還要去到別處……也未免太費力了些。”


    話音剛落,蒼頡就看見以自家父親為首的來迎接使臣的一圈官員一掃之前那種溜須拍馬的神態,一個個挺直了背,似笑非笑地看著那個說這話的使臣,直到看到對方臉上露出驚疑不定的表情,他那丞相父親才彎了彎嘴角迴答道:


    “大人怕是忘了吧,公主殿下可是我大秦的皇儲。”


    “皇儲”兩個字一出來,蒼頡就看到那個燕國的使臣立刻站了起來,掏出懷裏的手絹不住地擦著自己臉上脖子上的汗,彎下腰,露出討好的表情,催促著他的父親快些起步,“不能讓公主殿下久等”。


    國與國之間的交往,有很多不成文規定。其中有一條就是雙方交往人員身份的平等性。


    出使秦國的是燕國的左丞相,那麽相應的,秦國就要派同等地位的丞相大人來迎接。同樣的,若是秦國的皇儲、他們的公主殿下來親迎,那出使的一定是他國的皇儲、甚至是皇帝。一個燕國的丞相居然敢要求享受皇帝的待遇……特麽這事情要是通過後麵那些其他的燕國官員的口傳到了燕皇的耳朵裏,他以一個紈絝的思維去思考,這個丞相絕對活不過第二年春天~


    蒼頡在心裏為自家的父親擺了那個倨傲的使臣一道大為讚賞,真特麽長臉啊!讓那個使臣這麽狂,看他迴國之後還有沒有命第二年再來?!


    心裏想得各種美,表麵上,蒼頡卻是一丁點的竊喜也沒有露出來,隻是乖巧地跟在大部隊後麵,一道進了公主府,等待著公主的召見。


    公主府是皇上作為公主殿下十六歲生日送來的生日禮物,也預示著秦國公主如同男兒一般,可以出宮建府、參政議政。當然,公主府也隻是一個象征罷了,事實上作為皇上皇後唯一的孩子,帝後又怎麽會放心自家孩子一個人住呢?秦萌萌作為公主所住的地方依舊在皇宮裏。公主府隻是偶爾小住解悶的地方罷了。


    蒼頡正不住地打量著公主府裏的陳設,卻看見那個負責通傳的小太監走了進來。


    一時間所有人都開始低頭整理衣衫,等待著公主的傳喚,好給公主留下一個好印象,蒼頡也順勢低下了頭,瞟了一眼那個坐在椅子上已經放下了茶杯打算站起身去見公主殿下的使臣,卻在這時聽到了那個小太監的聲音:


    “公主殿下今早久等使節未來,便歇下了。”


    蒼頡聽明白了這其中的隱含意思,就是說公主等得不耐煩了,不想見了~蒼頡仔細一想那個公主的脾氣,覺得這還真有可能。


    他一個紈絝都聽得明白的話外音,那個燕國的使臣自然也聽出來了,隻見那使臣連忙站起來,一掃之前的傲慢,深深地鞠躬說道:


    “下官今日乃是因為水土不服身體不適,故晚了些,也算情有可原,讓公主久等,是下官的錯,然而良種之事,茲事體大,事關燕國百姓的溫飽問題,還請公公再去求下公主,可否……”


    那個使臣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那個小太監給打斷了:


    “我家公主說,原先她一直住皇宮,為了這次的談判,才住了一晚的公主府,今早起來已有些身體不適,想來是水土不服的原因,久等大人不至,身體也愈發不適。如今她也隻能睡下了,將談判的事情延後,想來也算情有可原,讓大人多在秦國等一天,是她的錯,公主說了,這些天大人在秦國的一切吃喝玩樂花銷,全算在她的賬上。”


    蒼頡聽到這裏,心裏簡直就像是有個小人在打滾一般——好一個水土不服。說的也是,秦燕兩國環境一致,燕國的使臣都能水土不服,想來公主殿下嬌生慣養,皇宮公主府雖然相隔很近,卻也是兩塊地方,水土不服也正常了~


    蒼頡看著那個使臣鐵青的臉表示,作為一個紈絝,他認為公主殿下這招耍無賴用得太妙了!不愧是一直把自己當做男人的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陰曹地府還貸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清明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清明鬼並收藏陰曹地府還貸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