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五年元旦剛過,梁鑄成就去了鄉政府,找副鄉長蒙有澤匯報隧道複工的事。


    他的計劃,如果鄉政府同意複工,在春節前農閑時節,還可以幹一個月時間。


    因為春節已是二月份了,過了春節,就要春耕備耕。


    按照鄉黨委、鄉政府領導班子成員的分工,蒙有澤分管全鄉項目建設和安全生產,能不能複工,需要他的批準。


    梁鑄成想,國家已全麵啟動精準扶貧工作,對貧困村應該有項目扶持,他走時專門寫了一份請示,請求把玉皇山村路基工程和玉皇頂隧道工程列入扶貧項目,隻要有了項目扶持,資金難題就解決了。


    梁鑄成把請示呈給蒙有澤,匯報了玉皇山村目前麵臨的困難,請求他給予支持。


    按說請求通村公路項目扶持和批準玉皇頂隧道複工,目的都是為了修通玉皇山村的公路,說穿了,是一件事。


    可是到了蒙有澤這裏,成了兩件事。


    蒙有澤聽了梁鑄成的匯報後,足足有五分鍾沒有說話,這五分鍾對蒙有澤而言,是在思考怎麽答複,對梁鑄成而言,像是在等待一個不知結果的“判決”。


    難捱的五分鍾過後,蒙有澤喝了一口水,慢條斯理地說:“你說的這兩個事,很不好辦。”


    他停下來,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吧唧著嘴,像是在品味茶香。


    梁鑄成耐心等待下文。


    蒙有澤終於說出了“不好辦”的緣由。


    一個是路基工程和隧道工程的資金問題,解決不了。


    為什麽解決不了?扶貧項目按照誰主管誰負責的原則,通村公路建設計劃是省交通廳下達的,隻負責路麵補助,路基工程沒有納入計劃,沒有資金來源。


    他說,今年通村公路路麵硬化補助資金,每公裏增加了三萬元。


    梁鑄成一聽,心中一喜,十二公裏,能增加三十六萬元,是個不小的數字。


    “但是,”蒙有澤話鋒一轉,“玉皇山村路麵硬化補助資金計劃是去年的,不能執行今年的標準。”


    梁鑄成由欣喜轉為失望。


    蒙有澤接著說:“第二是隧道複工的問題,很不現實。上級規定不允許舉債搞建設,搞項目要量力而行,村裏沒有資金來源,怎麽複工?”


    梁鑄成一聽,情況變複雜了。


    依他的理解,這是一個悖論,國家隻對通村公路硬化資金進行補助,不管路基工程資金,假如村裏沒有資金來源,又不能舉債,沒錢不讓動工,路基修不了,貧困村豈不是永遠通不了路?


    沒有項目扶持,他能理解,農村麵積大,需要修的路太多,國家不能大包大攬,隻能采取補助方式,解決農村交通問題。


    而不讓動工,他確實理解不了。


    去年,蒙副鄉長曾經批評過他,說他沒有經過鄉政府審批,擅自動工打隧道。


    當時,他也給蒙副鄉長解釋過,打隧道沒有用國家一分錢,沒有項目,鄉政府批什麽?


    轉來轉去,又迴到了原點。


    梁鑄成感覺這事不能再拖了,從去年停工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他想抓住農閑時機,盡快複工。


    他說:“蒙鄉長,要是列項目有難度,那就以後有機會再說,但是要盡快複工。”


    蒙有澤擺擺手,態度堅決地說:“複工的事不能急,因為沒有項目計劃,沒有資金,現在不能複工。”


    梁鑄成軟磨硬纏,蒙有澤始終不鬆口,雙方僵持不下。


    他怒火中燒,幾乎要拍桌子了,他咬咬牙,強忍了下來。


    他從蒙有澤辦公室出來,徑直去了鄉黨高官成榮興的辦公室。


    這時,他的情緒慢慢穩定下來,簡要地把前段時間貧困戶識別工作向成榮興作了匯報。


    成榮興聽了頻頻點頭,對村裏依靠群眾、發動群眾、嚴格政策、從嚴把關的做法,給予了充分的肯定。


    梁鑄成又匯報了隧道複工的事,成榮興說知道這個事,他詳細詢問了一下情況,提醒他要注意質量和安全。


    至於複工的事,他說這是蒙鄉長負責,讓他向蒙有澤匯報。


    梁鑄成說,隻要書記同意了,我們迴去就開工。


    這時,成榮興拿起手機,撥通了蒙有澤的電話,讓他來他辦公室。


    蒙有澤一進門,見梁鑄成坐在那裏,一怔之後,臉馬上拉了下來。


    蒙有澤就站在成榮興辦公桌前麵,問他有啥事,成榮興給他說玉皇山村隧道複工的事,讓他給縣安監局溝通一下,如果沒有問題,就可以複工。


    蒙有澤一聽,連連擺手,說:“玉皇頂隧道是個三無工程,這個事我表不了態。”


    成榮興說:“不是已經挖了幾十米了嗎?搞不通,路怎麽能通?”


    蒙有澤毫不客氣地說:“去年隧道工地就出過事故,被縣安監局責令停工,還處分了人,鄉裏被取消了表彰資格。如果現在複工,再出事故的話,是你負責還是我負責?”


    蒙有澤一句話把成榮興堵住了,他嘴張了張,又把話咽迴去了。


    梁鑄成唿地一聲站起來,斬釘截鐵地說:“我負責!”


    蒙有澤鐵青著臉,轉身對他說:“你負責?你負得了這個責任嗎?”


    說罷,他鼻子“哼”了一聲,氣唿唿地走出成榮興的辦公室。


    成榮興尷尬地苦笑了一下,手向下壓了壓,示意他坐下,對他說:


    “現在對安全生產抓得很緊,追責很嚴,誰也不能馬虎。”


    梁鑄成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他一言不發坐在那裏。


    成榮興解釋,現在凡是涉及風險大的工作,比如安全生產、信訪維穩這些工作,都不願意分管,因為不知道在哪個環節,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會出不冒煙的事,一旦出事,責任擔不起。


    當然,有些事情他不便於向梁鑄成說。


    今年研究班子成員分工時,蒙有澤分管項目建設,因為項目工作涉及安全生產問題,就安排他同時分管安全生產。


    可是蒙有澤在班子會上提出,他隻分管項目,不分管安全生產。


    因這兩項工作緊密相連,不可分割,鄉黨委最終決定蒙有澤分管那兩項工作。


    為這事,蒙有澤很有情緒。


    蒙有澤年屆五十,按說有一定工作經驗,正是幹事的年齡,可是,因為提拔無望,沒有工作激情,工作被動應付,經常牢騷滿腹。


    成榮興也很無奈,鄉鎮班子成員是縣管幹部,鄉鎮用人管不了人,很大程度上是憑著幹部個人的思想素質和責任心,或者是憑著良心幹工作,有時候是看著書記的麵子幹工作。


    成榮興讓他先迴去,他給縣安監局再溝通一下,一旦同意複工,會盡快通知他。


    事已至此,梁鑄成隻好無果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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