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梁鑄成去了公司。


    他是辦辭職手續的。


    他先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李妍妍,說是征求她的意見。


    李妍妍想都沒想,一口否決,不同意他迴村當村幹部。


    梁鑄成把迴村的理由,以後的打算一五一十擺給李妍妍聽。


    李妍妍聽了,哭泣著說:“我聽來聽去,都是為你著想,為你們村裏的老百姓著想,唯獨沒有為我著想。”


    梁鑄成知道,現在再多的理由,一時半會兒也難以說服她。


    李妍妍擦了擦眼淚,哽咽著說:“春節迴家,我已經把我們的事情給爸媽說了,他們還等著你去,商量我們結婚的事。你一迴村,我怎麽辦,怎麽跟他們交代?”


    梁鑄成說:“我去你家一趟,當麵把我們的事情給二老解釋清楚,爭取得到他們的理解和支持。”


    李妍妍堅持讓他先去她老家,與她父母先溝通好,然後再決定是否辭職。


    梁鑄成想了想,就答應了她。


    李妍妍的老家在湘潭農村,條件比玉皇山好多了。最大的優勢是交通便利,村村通客車。土地肥沃,莊稼長勢良好。


    這裏絕大多數農民都住的磚混結構房屋,與玉皇山到處是土房屋形成鮮明對比。


    梁鑄成從村容村貌來判斷,這裏的農民應該已經擺脫貧困。


    站在李妍妍父母麵前的梁鑄成,身材魁梧,沉穩大氣,渾身洋溢著陽剛之氣。


    李妍妍父母對未來的女婿很滿意。


    梁鑄成對李妍妍的父母很尊重,也很客氣。


    晚飯後,梁鑄成把自己的想法跟李妍妍父母說了,李妍妍父母本來喜笑顏開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


    這在梁鑄成的預料之中,就像當初做決定時,自己父親的態度一樣,這個決定不僅會改變一個人的一生,而且會影響一家人的生活。


    李妍妍父母不得不患得患失。


    他們有兩個孩子,李妍妍是老大,還有一個兒子,正在上大學。


    女兒大學畢業後,在江城一家公司就業,好不容易穩定下來。


    春節期間,李妍妍把自己跟梁鑄成談朋友的事情告訴了父母,還把梁鑄成的照片給他們看,他們第一眼就相中了這個小夥子。


    特別是女兒告訴他們,男朋友是退伍軍人,一次在她遇到危險時,挺身而出,趕跑了劫匪。


    他們認為這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好男人。


    他們希望女兒女婿在江城紮下根,站穩腳跟,共同打造幸福生活。


    哪想到,梁鑄成在這個關鍵時候,突然提出迴村搞扶貧,這道難題擺在了他們麵前。


    其實,李妍妍父母並不是嫌貧愛富,也不是看不起農村,他們已經從女兒口中知道了他的家庭狀況。


    隻是他的選擇,出乎他們的意料。本來好不容易在江城有了工作,成家後也有好的歸宿,如果迴了農村,一切都歸了零。


    李妍妍父親沉思了一會兒,問他:“你父母同意嗎?”


    梁鑄成點點頭說:“他們支持我迴去。”


    李妍妍父親搖搖頭說:“按說這個事我們無權幹涉,可是涉及到妍妍以後的生活,我們不能不慎重。”


    李妍妍母親接過話:“妍妍考大學,找工作,為的是能留在大城市,以後能過上好日子。你如果迴了農村,這不是苦了妍妍?”


    梁鑄成明白李妍妍父母的心思。


    常言說,兒女是父母的心頭肉,希望一代更比一代強,都祈盼他們能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


    如果女兒結了婚,去了一個還不如娘家的窮山溝,不是把女兒害了嗎?


    雖然李妍妍父親是通情達理的人,但是這個問題非同小可,他必須有個明確態度。


    至於女兒怎麽想,應該尊重她的選擇。


    李妍妍父親說:“我和妍妍她媽的意見是,你最好不迴去,那樣會毀了你的一生。”


    他又對妍妍說:“至於你怎麽想,我不幹涉,但是你自己的選擇,一切後果你要承擔。”


    自從梁鑄成告訴李妍妍自己的想法後,她心裏充滿矛盾。


    她明白梁鑄成的選擇,並不是一時衝動,他也不是為了圖名圖利,他是為了改變玉皇山村的貧困麵貌,真正想為老百姓辦點事,體現了他的為民情懷和擔當。


    本來這無可厚非,是值得充分肯定的舉動,可是這事與自己有割不斷的聯係,她不怕苦,但是不甘心在一個窮山溝虛度一生。


    她無論如何要想辦法留住梁鑄成,態度鮮明地說:“我也不同意他迴去,我不會去玉皇山。”


    李妍妍此話目的很明確,她想留住梁鑄成,唯一的理由,就是他們的婚姻。


    她的想法是,隻要自己不去玉皇山,或許梁鑄成就有留下來的希望。


    李妍妍這句話,並不是因她父母的態度,之前,她已經在梁鑄成麵前說了多次。


    此時此刻,梁鑄成感到說得再多也無濟於事。在迴村或者和李妍妍結婚留在江城這兩個選題上,他已經有了答案。


    梁鑄成禮貌地告別了李妍妍的父母,迴到公司,申請辦理辭職手續。


    在預料之中,董事長何友江不同意他辭職。


    何友江也是退伍軍人,他很欣賞梁鑄成做事做人的風格,一直把他作為企業骨幹來培養。


    他突然辭職,何友江始料未及。


    何友江詢問他辭職理由時,他把玉皇山貧困狀況、爺爺對自己的囑托、老支書對自己的期望,一五一十,娓娓道來。


    何友江從他凝重的表情,沉重的話題,感受到了他肩負的責任。


    何友江最終同意了他的辭職申請,明確告訴他,公司就是他的家,隨時歡迎他迴來。


    李妍妍見梁鑄成義無反顧,堅決辭職,非常痛心。


    在李妍妍看來,梁鑄成的選擇確實有些不可理喻,甚至有些絕情。


    在談婚論嫁的時候,他卻要迴鄉,等於拋棄了她。


    李妍妍也想過,萬一不行,就跟隨他去玉皇山,當一個村婦,過一種田園生活。


    但是,經過理性思考,她下不了決心。她來自農村,了解農村,了解農民的生活。


    貧困的農村,不是那些城市小資心目中的詩和遠方。


    她看過梁鑄成拍的照片,一個不通路,不通網絡信號的封閉山村,如果自己去了,那就是名副其實的村婦了。


    李妍妍的理想和追求不是這樣的,她隻能選擇和梁鑄成不一樣的道路,她隻能留下來。


    梁鑄成說服不了李妍妍,李妍妍也說服不了梁鑄成。


    經過冷靜思考,他們約定,給梁鑄成一年的時間,他爭取先把村裏通往山外的道路修通,再決定是繼續留在村裏,還是再來江城。


    無論如何,他們尊重彼此的選擇。


    梁鑄成走的那一天,李妍妍送他去火車站。


    他看著李妍妍紅腫的眼睛,心如刀割,他心裏愧疚,對不起深愛著自己的女子。


    汽笛聲響起來,火車轟轟隆隆,載著梁鑄成的夢想,一路奔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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