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鑄成專門找那些能打季節工的地方,按天計資,自由靈活,便於自己農忙季節迴家幫忙幹農活。


    他找到一處市政工程項目部,正在進行市政管網施工,需要人工開挖基槽,鋪設管道,實施管線入地。


    工期四個月,正好趕到麥收季節就能完工。


    梁鑄成主要負責鋪設管道、穿線等工作,雖然是室外作業,但是比在建築工地勞動強度小了不少,安全性也高一些。


    麥收季節,梁鑄成迴家收了莊稼,又把秋季作物種上。


    他準備再次出去打工時,村書記雷作田來到家裏,說鄉裏通知,馬上開始征兵了,問一下梁鑄成有沒有打算去當兵。


    梁鑄成謝過雷作田的好意,說:“雷叔,我還要幫助家裏幹農活,打工為家裏還債,當兵肯定走不開。”


    梁忠義卻動了心思,他對梁鑄成說:“你雷叔好意,你可以考慮一下。”


    梁鑄成說:“我一走莊稼咋辦?還債咋辦?”


    梁忠義喘著氣說:“莊稼有我們幾個將就著種,能收多少是多少。還債的事慢慢來。”


    梁鑄成說:“還有弟弟上學的事,我一走,怕他受影響。”


    “這個你不急。”梁忠義說,你弟弟現在還在上初二,一年用不了多少錢,家裏現在還供得起。等他上大學時,你再供他不遲。”


    “還是算了吧。”梁鑄成搖搖頭說,我走了,對你們不放心。”


    這時爺爺梁有田接過話:“男子漢出去當幾年兵有好處,鍛煉鍛煉,或許能闖出一條路子。”


    梁忠義嘴上沒有明說,其實為梁鑄成沒有上大學的事,心裏一直愧疚,認為是他拖累了兒子。有這樣的機會,他還是想讓兒子去闖闖。


    對年輕人而言,當兵也是一次機會,如果能在外麵幹成事,也算是彌補了沒有上大學的缺憾。


    雷作田見爺孫三個推來讓去,就拍了一下大腿說:“我看這事你們就別爭了,聽我的,鑄成現在先去報名體檢,驗得上就去,驗不上繼續打工,也誤不了事。”


    梁鑄成還在猶豫:“我擔心家裏的外債,我一走什麽時間才能還清?”


    “這個事你不操心。”雷作田爽快地說,“你爹借我的五千塊,啥時候有啥時候再還,借其他戶的,我去給他們說,往後緩一緩。”


    梁忠義站起來,向雷作田鞠了一躬,眼含熱淚,顫抖著手說:“老支書,我、我謝謝你了!”


    雷作田連忙站起來,攔住梁忠義:“看看你,看看你!都是鄉裏鄉親的,哪個沒有個難處,你謝個啥!”


    梁鑄成順利地通過體檢、政審,到廣州軍區某部隊服兵役。


    梁鑄成從家裏出發那一天,雷作田安排了隆重的歡送儀式,村裏的鑼鼓班子,吹吹打打,一直送到玉皇山腳下。


    那天,父母把他送到村口,爺爺梁有田堅持跟著鑼鼓班子一起,歡送孫子。鑼鼓班子返迴時,爺爺堅持把孫子送上玉皇頂,梁鑄成怎麽勸他都不聽。


    梁有田陪著梁鑄成一直攀上玉皇頂,梁鑄成停下腳步,對爺爺說:“爺爺,你不要送了,歇一會兒就迴去吧。”


    梁有田陪著梁鑄成坐在石頭上,眯著眼睛,指著玉皇頂上那一片參天大樹說:


    “成娃啊,我把你送到玉皇頂,是想告訴你,讓你去當兵,就要當他們那樣的兵啊!”


    梁鑄成凝望著山頂的那棵最高的大樹,那是一棵古鬆,有倆人合抱那麽粗了,爺爺說至少有百年以上。


    這棵百年老樹,經曆過血雨腥風,經受住了雷鳴閃電,樹幹上的累累彈痕,向人們訴說著玉皇山悲壯滄桑的曆史。


    自小時,梁鑄成就聽爺爺不厭其煩地講述中原突圍的故事,對玉皇頂有了一份神秘感。


    爺爺講,那是1946年7月,國民黨反對派撕破臉皮,對共產黨下了手。國民黨軍隊密謀對中國人民解放軍中原軍區發動進攻。


    中原軍區司令員李先念率中原軍區官兵,從宣化店出發,開始中原突圍,途徑玉皇頂時,遭到國民黨王牌軍胡宗南部的堵截。


    國民黨軍隊提前占領了玉皇頂,中原解放軍被壓在玉皇頂下的幾道山溝裏,幾次衝鋒都沒有突破國民黨軍隊的防線,形勢十分危急。


    這時,解放軍找到了梁有田的父親,也就是梁鑄成的曾祖父,請他為解放軍帶路。曾祖父熟悉地形,抄近道,帶著主攻團37團突擊隊,一路殺上玉皇頂,迅速控製了製高點。


    國民黨軍隊不甘罷休,組織力量反撲。解放軍戰士迅速攀上大樹,居高臨下,用機槍、衝鋒槍向敵群掃射,一顆顆手榴彈投向敵人,一次又一次擊退了敵人的反撲。


    解放軍指戰員趁勢組織衝鋒,最終殺開一條血路,突破敵人的防線,占領玉皇頂,突出重圍,轉戰陝南。


    至此,震驚中外的中原突圍,取得決定性勝利。


    這次突圍戰中,中原解放軍指戰員有幾百人英勇犧牲,還有幾百名重傷員留在玉皇山村,分散在農戶家中療養。


    梁鑄成的曾祖父在帶路時,也負了傷,右腿被子彈擊穿,經過四個月的療養,傷口愈合了,但是右腿落下殘疾。但是他毫不後悔。


    解放後,梁鑄成的祖父經常拖著殘腿,給鄉親們講述玉皇頂突圍戰驚心動魄的場麵,讓大家不要忘記了,我們今天的生活,是烈士的鮮血換來的。


    爺爺梁有田說,那時候他還不到十歲,玉皇頂炮聲隆隆,殺聲震天,一家人躲在屋裏不敢出門。


    當曾祖父拖著傷腿,滿身是血倒在院子裏時,把梁有田嚇傻了……


    自此,玉皇頂突圍戰,深深銘刻在梁有田的腦子裏。


    梁有田語重心長地說:“成娃啊,雷支書讓你去當兵,是用心良苦啊!”


    梁鑄成不解地看著爺爺。


    梁有田接著說:“那時候,玉皇山窮啊,窮得揭不開鍋,老百姓寧願自己挨餓,也要把解放軍傷員照顧好,把他們保護下來了,治好傷,一直把他們安全送到部隊。”


    梁有田拍拍肚子,又指指頭說:“現在,老百姓能吃飽飯了,可是,我們的頭上還戴著貧窮落後的帽子。你們這些年輕人,要親手把這頂帽子摘下來。”


    梁鑄成終於明白了,爺爺一直把自己送到玉皇頂,他是現身說法,給自己上了一堂生動的傳統教育課呀!


    梁有田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從身上掏出了一個小布袋,遞給梁鑄成,說讓他帶上,當零花錢。


    梁鑄成沒有接受,說在部隊不需要花錢,讓爺爺自己留著用。


    梁有田收迴布袋,說把這錢攢著,等他娶媳婦時再用。


    梁鑄成告別了爺爺,大步流星,翻過玉皇頂,走出大山。


    梁有田戀戀不舍地看著孫子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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