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摸一刻鍾後,徐成從大殿之中走出,正在曬太陽的眾人見狀,紛紛起身。


    “大家不用管我,該幹嘛幹嘛,我就是出來透透氣。”


    徐成連忙出口說道。


    眾人見狀,也不廢話,一個個的重新坐了迴去,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阿成,你可是我們村子裏第一個走出去的人,遇到的事情肯定多,不如給我們講講怎麽樣?”


    這是一個絡腮胡子的大漢走過來,一屁股坐在徐成旁邊,大大咧咧的說道。


    “葉大叔,你怎麽過來了?”


    這絡腮胡子的大漢可不是時曉這些外來的漢子,早在徐成出生之時,他就是第二狩獵大隊的隊長,對於徐成自然是無比的熟絡。


    “葉叔,你就別打趣我了,村裏誰不知道,你以前可是大城池裏出來的,隊外麵的東西比我知道的多的多吧。”


    徐成哭笑不得的看著自己身邊的大漢。


    “這話說的,我那是多少年前的老皇曆了,擱現在早就過時了,我上次聽縣裏來的人說,現在外麵變化很大,這不就過來找你問問,快給我們講講。”


    絡腮胡大漢推了推徐成,催促了一句。


    “我出去的這幾年,大多數時間都在學院裏麵待著,外麵的事情了解還真不多,不過要說起變化,那還真是日新月異。”


    “日新月異,啥意思?你小子就不能說點大家夥能聽懂的。”


    “哈哈,就是變化特別大的意思。”


    “那你就說變化大不就得了,咬文嚼字的要不得,快繼續說說外麵和我們這裏什麽不一樣的。”


    絡腮胡子大漢興致勃勃的追問。


    徐成笑了笑,隨口說了說百獸戰車,大秦官道,還有大城池裏的繁華。


    本來有些疲乏的眾人立馬就不困了,一個個聽得津津有味的,時不時的還插嘴問上幾句。


    不知不覺中,周圍就聚集了一大幫人,這其中還包括幾十個活蹦亂跳的小娃娃,這些小娃娃可不像大人那麽複雜,聽徐成說的有趣,便纏著他給講故事。


    徐成一時推脫不開,隻得答應了他們的要求,他想了想,想到了一個自己在書院聽別人說起的故事。


    “好了好了,大家做好了,不然我不講了。”


    徐成笑罵一聲,讓幾個糾纏自己的小娃娃坐好了,這才開口了。


    “這個故事發生在隴西郡的一個小山村裏,哪裏的的人因為各種原因,都缺吃少穿,所以平日裏就連小孩子也是上山下地,搜尋一切能吃的東西來填飽肚子。


    每年冬天的時候,總會大雪封山,山裏的氣候奇寒無比,家家戶戶吃的東西幾乎都是夏秋的時候醃製的、晾曬的野菜。


    而小孩子都比較喜歡串門,有時候還蹭飯,所以村裏誰家吃什麽,大家都很窮,吃食上幾乎沒有什麽差別。


    但是,後來村子裏搬來了一戶姓張的人家,這一家人本來不是山裏人,說話口音也像大地方的人,但是別人都往大地方跑,這一家人卻不知道為什麽從大地方來到了這個偏遠的村子,而且一住就是好多年,在山裏紮了根,與周圍鄰居都相處的不錯。


    這一家人與其他人家最大的不同在於,每年冬天的時候,這家人都會拿一些很稀罕的水果和冬天在北方根本種不出來的新鮮蔬菜送給周圍的鄰居。


    山裏本來人家不多,大家幾乎都受過他們的饋贈,所以大家都覺得他們既神秘,又慷慨,對他們充滿了好感。


    這一家人送來的菜蔬,水靈靈的,有時候還沾一點點泥土,就像是剛剛從春天的地裏摘迴來的一樣。山裏人都是靠地吃飯,對山裏的泥土很熟悉,看得出來那些蔬菜上的泥土也和山裏的泥土土色截然不同。


    咱們山裏人實在,想的少。雖然覺得這一家人很神秘,卻也沒有人打歪主意。


    但是呢,村子裏有一讀過書的人,識文斷字,為人又仗義,農閑時候也教山裏娃娃識幾個字,讓他們至少會寫自己的名字,因此山裏人都稱他為李先生。


    這李先生與這家人的男主人老張是好朋友,經常幫老張幹一些農活兒,偶爾也一起夜話,談鬼說狐。


    讀過書的人難免要比普通人的好奇心更強,所以李先生常常想問問老張,大冬天的,山路走都不能走,那些水果到底是從何而來,再說也從來沒有見過老張出遠門啊。但是每次話題接近這迴事,老張馬上就會支開,李先生也不好追問。


    直到有一個冬夜,老張請李先生去喝酒。兩個人喝酒喝得痛快,都帶了八分醉意。這時候,老張突然對李先生說:“兄弟,你是個好人,實誠人,這些年我住在山裏,你沒有少照顧我們一家,我也知道你一直想知道我的事情,但是世上小人多啊,我為了避難來到你們這個地方,生怕禍從口出,十幾年了,我們倆也是十幾年的好親戚了,今天老哥我給你說一說,免得我那天死了這世上都沒有人知道有過我這一號人。”


    老張說完這話,就把自己的來曆詳詳細細講了一遍。


    原來,老張以前是薛郡的人。少年的時候,有一天早起出門幹活,發現了一個受傷躺在路上的人。過去救助時,發現這個人的傷勢像是從高處跌落的摔傷。這人四周都是大路,平平坦坦的,卻不知道為什麽會摔得那麽嚴重,躺在路上奄奄一息。老張脫下自己的衣服蓋在這個人的身上,又喊了家裏人一起找了大夫,救了這個人的命。


    這人傷好了之後很感激老張,離別的時候對老張說:“小夥子,我沒有什麽報答你的,我傳你一個本領,但是你絕對不能輕易傳給別人,傳給別人了,你就會有危險。”


    說完,這個人把老張帶到沒有旁人的地方,交他念咒,運氣,招鬼。這個奇人告訴老張:這門奇術叫“四鬼抬轎”,當人學會之後,念動咒語就能在自己的身體上形成看不見摸不著的氣轎,然後招來四個抬轎鬼,隻要掌握了咒語和運氣的門道,四個抬轎鬼抬著坐在氣轎裏的人,一夜間就可以飛越千山萬水。


    但是,這個法術又不能濫用。施法之人如果胡亂運用來做壞事,極損陰德,很可能法術失靈,死於非命。而且,這一門奇術很多人也不能完全掌握,在施法飛升的途中,如果不能很好引導抬轎鬼避開一些陽氣旺盛,神靈庇佑的地方,就有可能墜落,活活被摔死。


    老張的師傅就是半途大意,在黎明時分沒有降落,村中雞叫驚跑了抬轎鬼,他墜落後被摔成重傷,還好老張出手相救。


    這人把法術傳給老張,又不知用什麽工具在老張雙腿上留下了兩個神秘的環形疤痕,他告訴老張說這是飛人的圖騰,以後若有緣碰見能夠飛升的同類,就能憑此相認。


    那人又看著老張運用了幾次法術,再三叮囑老張,本領不能炫耀,不到萬不得已也不能輕易示人,更不能用來做大惡之事。交代完後他就遠走高飛了。從此老張再也未能見過師父。


    老張對李先生講述到此,掀起褲腿,大腿上果然有兩個淡青色的環形疤痕,隱隱似乎還有些熒光,很是神秘。


    老張是一個年輕人,又身懷絕技,有時難免技癢難耐做一些出風頭的事情。


    有一次,郡裏有一個有錢有勢的人,把賬本遺落在數百裏之外的縣城客棧,他迴家之後著急不已:一旦賬本丟失,收租借貸的賬目都會丟失,損傷巨大。於是這個人在城裏懸賞,誰能在兩天內星夜兼程去縣城找迴賬本,給十兩銀子。


    老張找到了地主,一口把這事承諾了下來。當夜,老張施法飛到縣城,找到客棧老板拿迴了賬本。第二天一早,在這有錢人狐疑的眼光裏,他給了賬本,拿迴了十兩銀子。


    這下老張名聲在外,有人刨根問底,不知從何處打聽到了老張會四鬼抬轎的奇術,於是半開玩笑半認真,嚷嚷著要拜師學藝。老張雖然否認,但是這事越穿越玄乎,最後不停有有權有勢的人威逼利誘,要老張傳授法術。


    老張不堪其擾,為了不累及家人,就帶著妻子飛到了這個山村,一住住了好多年。他有時候也在半夜飛迴去看看自己老家的親人。


    這山裏人淳樸,老張很喜歡,每年過年的時候就選一個夜晚飛到南方,采摘一些當地的吃食,帶迴來送給山裏的鄰居。這也就是為什麽村裏人過年會收到老張新鮮水果的原因。


    李先生聽入了迷,他請求老張說:“哥哥能不能帶著我飛一飛呢?我覺得有這本領死也值了。”


    老張想了想說:“那明天晚上我就帶你一起去南方,為鄉親們摘點水果,但是,這事情隻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李先生欣喜若狂,鄭重地點了點頭。第二天深夜,二人悄悄在村口碰了頭,兩人連家裏人都沒有通知。


    老張告訴李先生,一會兒不管怎麽樣,盡量不要睜眼看,絕對不能出聲。李先生答應了。兩人準備停當,就見老張搖頭晃腦念念有詞,雙手不停變換各種姿勢,瞬時整個人四周就聚攏了一層薄薄的霧氣。老張示意李先生趴在他的身上,閉上眼睛。李先生不敢說話,趕緊照辦了。


    突然,李先生就聽見耳邊“唿”地一聲響,自己已經被老張托到了半空中。緊接著風聲不停在耳邊掠過,他和老張就如同一支離弦之箭一樣,破空極速飛行在茫茫大山的夜空之中。奇怪的是,大冬天的,俗話說高處不勝寒,但是趴在老張的背上,李先生一點都不覺得寒冷。


    老張好像並沒有背著一個人的負擔,他越飛越輕快,越飛越高遠。一路上,聽見耳邊風唿唿響,李先生非常好奇,但是他不敢睜眼,更不敢說話,心裏像有一隻小蟲子在爬,他心想:好不容易像鳥兒一樣飛行一迴,卻不能看看沿途的景致,真是太遺憾了。


    大概飛了有一個時辰,李先生實在是忍不住了。他悄悄睜開眼看了看身下,這一看之下,他差點叫出聲來。原來他和老張正在一座大城市的上空飛行,他們的身下,有四個黑乎乎的身影馱著他們,隻是根本看不清楚這身影長什麽樣。


    這四個黑影馱著他們,飛得奇快,大城市下麵燈火闌珊,房屋錯落,在夜色裏看得清清楚楚。李先生從來沒有這樣懸在高空中過,所以一時吃了一驚,不過逐漸就適應了。


    老張感覺到了李先生情緒小小的變化,輕輕迴頭對他點頭,兩人都不敢說話。又這樣飛了一會,李先生突然覺得困乏難忍,不由就趴在老張背上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李先生發現他們已經降落在了一個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的莊園裏麵。老張悄悄地對他說:“剛剛我們要降落,這是最小心最危險的時候,我怕嚇著你,又怕你幹擾我,所以沒有驚醒你,現在我們是在一個有錢人家的莊園裏,前麵就是果園和菜地,你記得不要拿其他的東西,隻許摘一些果子和蔬菜。”


    兩人借著夜色,大搖大擺走進了菜地。北方正是隆冬時節,這裏卻溫暖如春,蔬菜長得很旺盛。李先生穿著過冬的厚衣服,沒摘幾棵菜,就已經汗流浹背了。老張自己倒是穿了一件不厚不薄的衣服,他怕剛剛出村子的時候凍著李先生,所以沒有叮囑他換衣服。兩人不聲不響,摘了兩堆蔬菜。


    老張讓李先生慢慢把蔬菜用帶的馬蓮繩子束好,自己則走到莊園的更深處去摘水果。不一會兒,老張迴來了,肩上扛著一個大袋子,對李先生說:“可以走啦!”


    兩個人拿好蔬菜水果,又飛到了高空,到後半夜的時候,已經飛到了山村的上空。


    李先生從高空中看見無數的山峰頂上全是皚皚白雪,在夜色裏顯得十分靜謐和壯麗,自己的小村子就像一個小孩子,被大山緊緊抱在懷抱裏。他不由在心裏暗暗讚歎。


    老張這時候示意外祖父閉上眼睛,李先生趕緊照辦了。就聽見耳邊老張念念有詞,突然就風速驟增,他和老張兩人身體都風中劇烈晃動,完全不像以前那麽平穩,李先生正在擔憂的時候,卻聽見老張說:“好了,睜眼吧!”李先生睜眼一看,兩人已經降落在了村口。


    老張對李先生說:“明天就麻煩你把這些蔬菜水果給鄉親們送去,我可能要好好休息,換個夜裏,我想去看看我的家人。”李先生點頭答應了。


    第二天,人們又欣喜地收到了新鮮的蔬菜和水果,不過這次是李先生去送去的。村裏人奇怪地問,為什麽今年你來送?李先生笑著說:“今年我學會了老張的種菜技術。”


    小山村喜悅而安靜,就這麽幾天無話。


    有一天夜裏,李先生剛剛睡下,就聽見外麵有人不停敲門。開門出去,隻見老張滿臉焦急,他氣喘籲籲地對李先生說:“你現在就去我家一下,我有急事和你商量。”


    李先生來不及問一句“你是啥時候迴來的”,就跟著老張匆匆出了門。


    到了老張家裏,老張告訴李先生,這次迴老家去,他差點被幾個伏擊的人活捉。原來雖然老張隱居深山已久,但是有人還是念念不忘他的法術,於是早晚悄悄監視他的家人,終於發現了老張迴去的規律。


    這一次,這些人等老張進了家門,就一擁而上想要活捉老張,結果老張僥幸從窗口逃走了,老張擔心家人再受傷害,決定把家裏人也遷到一個遠離他家鄉的地方。


    老張想請李先生幫他先照顧一段時間老婆孩子,做不了的事幫她們做一做,自己去找個地方安頓家人。李先生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又這樣過了差不過半個月,一天深夜,李先生又被老張喊了起來。油燈燈光下,老張對外曾祖父說:“我要告辭了,兄弟。”說完他眼眶紅了。


    李先生說:“哥哥可以把家裏人都接到我們村子來啊,我們全村人一起來幫你安頓。”老張搖搖頭說:“我已經找好了地方,我雖然非常喜歡這村子,但是不宜久留了,兄弟,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告訴你太多,我是在害你,要知道,現在追查我行蹤的,不僅僅是人類啊,離開這裏,雖然兄弟相隔,但也好過你們一家與鄉親們都受到牽連。”


    老張又告訴李先生,他本來有心思把這門奇術傳授給李先生,但是想想自己一生不能安寧,就不願再傳,要李先生諒解。李先生說不出話來,他雙目含淚,隻是不停點頭,一直送老張和他老婆孩子走出了院門。


    老張走出門外,突然迴頭對李先生說:“有緣我們還會相見的,我那幾間房子不嫌棄話就給你啦!”說完,就頭也不迴地走了。至此音訊全無。


    “好厲害,徐大哥,你有沒有這樣的本事啊?”


    聽完故事的小孩子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徐成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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