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茵茵平靜地掃視過屋內,如她所料,醒來時柳穌已經不在了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麵容稍顯陰冷的女子。


    “你是何人?可是大舅請你來的?”魏茵茵緩聲問道。


    欒鳳側目望她,眼中多少有些詫異。這丫頭才多大年紀,竟不怕她,中土何人聽了她的名字不是腿肚子抽筋。


    魏茵茵似乎看出欒鳳所想:“你既出現在此,便是和大舅有交情,不會加害於我之人,我為何要怕?”


    “這你可說錯了,做我這一行的,大多隻會和銀子有交情。你大舅隻是給了我足夠的銀子,讓我幫他續命而已。”欒鳳嘴角勾起一抹猙獰:“可你大舅已經不在了,你卻是不曾的。”


    魏茵茵並未表現出緊張:“既是無情,便也談不上仇視了。你沒有對我不利的理由,我更是不需害怕。”


    欒鳳朗聲笑道:“真是個聰明的丫頭,謙遊和韶兒將你教得不錯。”


    經欒鳳這麽一提,魏茵茵才顯得著急了:“總算是能迴去見爹爹和娘親了,姨母不若先同茵茵迴府,有話往後再說也是不遲的。”


    欒鳳微一怔愣,敢情人家早就知道她是誰了。忖來許是雲韶與小丫頭提及過,但能憑雲韶的描述一眼瞧出,對這樣一個奶娃來說屬實不簡單。


    魏茵茵提著燈籠走在前頭,忽的眼前一花,什麽東西落入燈籠之中。


    眼前突然陷入黑暗,魏茵茵不禁有些驚慌:“天這樣黑,姨母將燈籠滅了做什麽?”


    “點不點燈籠,天都是黑的。眼前亮了,前麵便更黑了,這光亮與其說是個引導,不如說是個牢籠,將你的目光局限於這狹小的一方。”欒鳳高深莫測道,想要在小丫頭麵前挽迴些姨母應有的顏麵。


    魏茵茵重新將燈籠點亮,眉眼含笑道:“姨母說的我明白,但比起這些,茵茵更希望在旁人眼中,自己是亮的,饒是在黑夜中也是如此。”


    欒鳳微微搖頭,這些本不是一個奶娃該背負的,天知道柳穌都跟她說了些什麽。


    “我說韶兒,不然你還是躺下吧。這樣坐著,怕你整夜也睡不著。”魏謙遊僅能活動的腦袋扭過去,好心提議道。


    雲韶打了個哈欠,微微擺手:“不必理會我,睡夢中是不受控製的,碰到你總是不好。”


    拔掉了渾身的鋼釘,魏謙遊身上依舊千瘡百孔,在雲韶眼中儼然成了易碎物品。稍有觸及便要膽顫心驚的,與其一驚一乍,還不如先湊合一夜再想法子。


    魏謙遊掙紮著想要坐起身,卻是一骨碌摔在地上,口中怏怏抱怨道:“早晚要找那大夫算賬,都說了不用他包紮,還將我裹成了一個棍,整個人直挺挺得動彈不得,當真折磨人。”


    雲韶小心將他扶迴榻上,埋怨道:“明知道自己被裹成這樣還不消停,摔疼了吧?”


    “比起前兩日已經好多了,沒了那些釘子,摔一下又有什麽。”魏謙遊見她要起身,瞅準時機叼住雲韶的衣襟,生生將她拽了迴來。


    雲韶整個人撲在魏謙遊身上,而後緊張地退開:“不好生修養,胡鬧了不是。大夫可是反複叮囑了,這些日子都不叫人碰你的。傷處易合,筋絡卻是馬虎不得。”


    魏謙遊不容置疑道:“少聽那些庸醫胡說,我還沒那麽脆弱,上來歇息。”


    “哦豁,看來咱們來的不是時候,明日再來好了。你爹爹還真非常人,都這樣子了,還不消停呢。”欒鳳哂笑道,魏茵茵也在旁認真地點頭。


    雲韶麵上發熱:“姐姐胡說什麽,謙遊哪有那般意思。”


    欒鳳眉梢上揚:“喲,我說的可是謙遊,他還沒反駁什麽呢,你倒是著急了。”


    雲韶朝魏茵茵招了招手,將她耳朵堵住:“姐姐就是要說,也別當著茵茵的麵,還不將她教壞了。”


    欒鳳不在意道:“小孩子懂得什麽,倒是謙遊,怎麽搞成這樣的?”


    雲韶思索片刻:“此事說來話長,日後再與姐姐細說。姐姐怎麽突然來了金陵,還與茵茵在一起?若有要事在身,可有我能幫上忙的?”


    念著柳穌先前的哀求,欒鳳故作不滿道:“怎麽,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了?當年送謙遊來時,你見我好歹還會激動一下呢,如今真是嫁了人,就將姐姐給忘了。”


    雲韶忙陪笑:“哪有的事,姐姐來看我,我高興還來不及。這次可要多留幾日,府裏的喜事都趕在一起了,姐姐至此更是喜上加喜。”


    欒鳳這才心滿意足道:“這話還算中聽,你與茵茵也許久不見,定是有不少話說。我先去歇著了,沒事別來擾我啊。”


    雲韶目送著欒鳳出門,俯身問魏茵茵道:“茵茵,怎的你突然迴來了?你大……你師父叫你迴來的?”


    魏謙遊怔怔的看著魏茵茵,這就是他與雲韶之間的那個女兒了,瞧著便覺親切。


    魏茵茵正欲點頭,卻聽娘親慌忙改口,顯是不知道她已經清楚了是何人傳她本事。


    眼珠一轉,魏茵茵扁了嘴,委屈道:“娘親,茵茵是偷跑迴來的。你都不知道那人有多惡毒,整日對著茵茵不是打就是罵,今日若非姨母相救,怕是茵茵都沒命迴來了。”


    雲韶皺了眉頭,不難聽出魏茵茵話裏的誇張,但她的一雙兒女她最是清楚。茵茵雖然人不大,但向來是個穩重的。連她都如此說,保不齊大哥真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情。


    “他竟對你不好麽?既然迴來了便不怕了,你與娘親說說,他都對你如何了,娘親明日就帶你找他算賬去。”雲韶細細打量著魏茵茵,這才短短幾月,便清瘦了這麽多。無疑,這給魏茵茵的話提高了可信度。


    魏茵茵抹了把眼淚,疑惑道:“娘親與他認識?”


    雲韶愣了一下:“娘親怎麽會認識他,但他對你不好,就是將金陵翻過來,娘親也會將他揪出來。”


    魏茵茵卻是眉頭緊皺:“這倒是怪了,娘親說不認識大舅,大舅也說不認識娘親。可一對親兄妹,怎麽會彼此不認識的。”


    雲韶一時語塞,反應了半晌嗔怪道:“好啊,一迴來就拿娘親打趣,這是欠教訓呢。瑾兒正抱怨獨自被洪師兄教導著不堪重負,瞧你精力頗豐,是不需要休息幾日了。”


    雲韶此言,屬實出乎魏茵茵的意料,原來娘親也是會威脅人的,還威脅的恰到好處。


    咽了下口水,魏茵茵繞過雲韶跑至魏謙遊麵前,故作乖巧道:“爹爹,你先前離開府中那麽久,茵茵想你想得緊呢。”


    雲韶也不阻攔,從前你爹爹或許還能將你護著,如今卻是自顧不暇了。要說這府裏在洪師兄麵前最不受待見的,怕就是你爹爹,還想著他能在洪師兄麵前說好話呢?


    麵對著突然過來的魏茵茵,魏謙遊顯是有些無措:“幸會,幸會……”


    魏茵茵撓頭將他望著,雲韶沒忍住笑出了聲。和自己女兒說什麽幸會,真有你的,要不要拜個把子啊。


    魏茵茵僵硬的迴頭,指著自己的腦袋愕然問道:“娘親,爹爹這是……”


    雲韶點了點頭,正是如你所想那般,腦子不夠用了唄。


    翌日天明,婉綰二人便憂心忡忡地過來,告知了魏王府眾人一個詭異的消息。晉王的陵墓有被人踏足過的痕跡,太子生疑之下派人探查,卻是發現內裏空無一物,連晉王都是不翼而飛。


    趙清綰怏怏道:“這年頭,什麽都有人偷,真是夠喪盡天良的。已經發了通緝告示,待抓住那人,我定將他挫骨揚灰。”


    溫婉緩聲道:“說來此人也算得上漪桐師姑的同行,先前已經請她去看過。得出的結論,卻是那人根本未曾有意隱藏身形,大搖大擺就帶走了晉王。”


    “也對,正常人誰會偷人屍首。”雲韶扁了扁嘴,懶懶地仰靠下去。


    緊接著雲韶又坐起身:“你說有沒有這個可能,晉王本是假死,是他自己從陵墓中出來的?”


    溫婉搖頭道:“先前婉兒也曾這般設想過,但晉王這般做,總要有個目的。晉王此舉,似乎並無一人受了影響,也無一人得利。”


    雲韶又道:“或許得利之人,並不在我們眼中呢?”


    “這可能也不大,晉王如今手中並無實權,加上遇害都隻是個意外。難不成晉王缺銀子,瞅準了華裕的馬車,想要坑他一筆?”溫婉篤定道,到此便斷了頭緒。


    雲韶哂然一笑,晉王哪會動這些心思,若說她會這麽做倒有可能。


    “咱們就別在此胡亂猜側了,隻要此人還在金陵總能找得到,屆時當麵問個清楚豈不容易?”


    落燕島血池地宮,魏曦嬋目光輕柔落在血池之中,其中正有一男子閉目盤坐。


    男子容貌俊秀,約莫三十上下的年紀。發絲呈一種黑紅交接的顏色,在頗具仙氣的麵容間平添幾分妖異。


    不知過了多久,男子緩緩睜開雙目,黑瞳之中竟也隱泛一抹血紅之色。


    瞧男子向自己望來,魏曦嬋也迴望過去:“少島主,歡迎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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