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州的日子百無聊賴,小晴兒都記不清她這是第幾迴抱怨:“好無聊好無聊,這樣的日子要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小玲兒亦是癱在一旁,有氣無力地答複:“算算日子,少夫人該是已經準備動身去金陵了。再忍上幾日,待少島主迴島休養一段日子,他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別想的那麽簡單,你我的任務還沒結束呢,想什麽美事,還準備隨少夫人迴島不成?”小晴兒怏怏道。


    小玲兒怔了怔:“也對,不過也不在乎再多等幾日。再說了,迴島之後,還不一定有在此這樣清閑呢。”


    “要怪也隻能怪他太衝動,那廝還真以為自己有多少本事,隻身一人就去闖乾元陣,活該落得這般下場。”小晴兒嘴角勾起一抹不屑,全然不複先前的敬重。


    小玲兒眉梢上揚:“你變臉還真是夠快的,我好歹還喚一聲少島主呢。珍惜著吧,他動身去金陵時就注定了,這少島主之名喚不了幾日了。”


    兩人談話聲毫不掩飾,然而再放肆幾分,也是傳不到魏謙遊耳中的。


    此時魏謙遊正盯著魏茵茵和魏瑾的畫像出神,兩個小奶娃麵上皆能找到與他相似之處,怎麽看怎麽親切。


    雲韶柔聲道:“我設想了幾種可能,卻唯獨沒想到你會是這般反應。早知如此,就該早些拿給你看的。”


    魏謙遊喃喃開口:“茵茵眉眼像你,說不出的動人。瑾兒雖也像你多些,卻少了幾分英武氣,到底是個男兒家,該多受些曆練才好。”


    雲韶心緒不由飄忽,從前魏謙遊也說過類似的話,但畢竟如今不同於從前。此時她聽到的,可與她想聽到的是同樣的意思?


    雲韶沒察覺到,自己捧著畫像的手慢慢滑落,魏謙遊緊粘在上麵的目光被牽動,帶起全身幅度不小的動作。


    “嘶……”


    聽得魏謙遊倒抽涼氣,雲韶收迴思緒,扶著他重新坐好。微責道:“明知道自己這副樣子,也不知道小心著些,疼了吧?”


    “不妨事。”魏謙遊抬手輕撫雲韶臉頰,多日積攢的勇氣,終究是令他這麽做了。


    雲韶愕然的將他望著,從魏謙遊隱隱抽搐的嘴角看得出,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便足以讓他備受煎熬。


    “謙遊,我放你離開,你忍著些。”雲韶說著,咬牙拔掉了魏謙遊抬起手臂上的鋼釘。


    緊接著握上第二根,雲韶繼而道:“先去梁府多少幾日,洪師兄知曉我不待見梁語凝,定然不會懷疑到她頭上。而她雖也對洪師兄有所敬畏,但如果是你的話,她定會幫忙。”


    “韶兒……”魏謙遊想要說些什麽,但鋼釘離體的疼痛比嵌在體內更甚,硬生生將他的話堵了迴去。


    “待你修養個幾日,便迴落燕島去,往後莫要再來中土。”雲韶眼眶中已然瑩潤,緊握魏謙遊身上最後一根鋼釘,奮力抽離。


    這不是她衝動之下的舉動,早在魏謙遊被洪寅關入柴房那日,便已經開始思索了。無疑,雲韶想要與他廝守一生,但比起她心中的希冀,雲韶更不願看到愛人終日受苦。


    魏謙遊舒緩了一番僵硬的四肢,將背身對他的雲韶扳迴身來:“你隨我一起走,我們先去接茵茵和瑾兒,再迴落燕島不遲。往後你若思念故土,我也陪你一道迴來。”


    雲韶初時是微有動心的,但聽得魏謙遊後半句,卻是搖頭道:“我知道,終有一日你還會卷土重來,就算你不願意,也不可能將島主的命令置若罔聞。”


    魏謙遊麵泛猶豫,末了還是點了點頭:“對不起……”


    雲韶抬手止住,身不由己的話她已經聽厭了,身為己物,怎會不由己心?


    “今日我放你離開,便成了中土的罪人。待你迴了落燕島,我便去向洪師兄告罪,是不能同你一起走的。”雲韶將魏謙遊抓著她的手按下,在他的注視中緩緩退向門邊。


    待要邁出柴房一刻,雲韶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自由難道不是每個人畢生渴求的嗎?


    隻見魏謙遊拾起一支鋼釘,麵帶狠厲地刺入自己肩頭,聲音因疼痛顯得顫抖:“你不會是罪人,至少我不會允許你是。此處安靜無人打擾,又有你每日來陪我,甚好。”


    “忘川之水會洗去今生之情,但卻未必阻斷來生之緣。但偏偏就有那麽一種人,明知道這道理,卻還是不願放棄今生的情分。韶兒你很幸運,遇上的正是這樣一人。”安然感慨道,她是沒有這樣的福分了。


    雲韶擦幹了眼淚:“師娘何時來的,怎麽這樣不聲不響,嚇韶兒一跳。還有師娘所說的忘川之水,可是有些嚇人了,謙遊還年輕著呢。”


    安然寵溺地揉了揉雲韶的腦袋,緩聲道:“師娘可不是在咒謙遊,竟落燕島的血池淬體後,謙遊便失了記憶,性情也大有轉變,連你也說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將這些聯係在一起,你能想起什麽?”


    雲韶麵容間多了幾分驚恐:“師娘是說,落燕島是個根本就不存在的地方,謙遊本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安然微微搖頭:“沒那麽玄,隻是據你師公猜測,那血池或許與忘川之水有同樣的功效,正是忘川之水流落凡間也說不定。這話本是你師公想要與謙遊師父說的,但苦尋不見人,隻得告訴了師娘我。”


    雲韶沒忍住笑:“師娘還道我說的玄,卻說的比我還玄了。若真有忘川之水這種東西流入凡間,自然會有仙人管製,怎的讓落燕島獨占了?”


    “況且謙遊還記得些許從前的事情,雖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但這卻可證明,謙遊有著將仙人手段逆轉的本事。”雲韶說完這句,已經笑得捂了肚子。倒不是她對魏謙遊沒自信,但實事求是的想,她就算心裏再偏愛魏謙遊,也不至於將他神話了吧?


    總之鬼神之說不可盡信,還不如她多來陪他聊聊天,盼著他能多想起些來的實在。


    “這位夫人多心了,絕不會是那般。就連當世流傳的四件神兵,也不過是凡匠技藝的頂峰,再常人眼中也未見得就能稱為神跡。哎呀……”魏謙遊已經開始後悔了,說話時情不自禁想要手舞足蹈,早知道就不把釘子這麽快釘迴去了。


    安然淡淡睨他一眼,吩咐雲韶道:“柴房裏麵這樣冷,豈是人能待的?將謙遊帶到你屋裏去,隻消他還在府中不就成了。若是洪寅那小老兒刁難,你盡管讓他來找我,師娘幫你擺平。”


    雲韶連聲道謝,果然還是師娘靠譜。剛結束清修,出門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幫她撐腰了,再瞧她那師叔。想起陳穆,雲韶扁了扁嘴,人和人的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魏謙遊急忙開口:“我在此不礙事的,不勞夫人費心了。”


    他不是聽不出,這位夫人是不想他遭罪。但從先前的經曆看來,洪寅在這府中似乎有很高的威望,他與這位夫人初次謀麵,怎能承如此恩情。


    雲韶心頭一緊,幾乎在魏謙遊開口的一刻便投去一個警告的眼神。說來她反應不可謂不快,但還是為時已晚。


    安然緩步走至魏謙遊近前,手掌緩緩落下,搭在魏謙遊肩頭時忽而用力。


    柴房內傳來“嗷”的一聲,路過的丫鬟、侍從腳步頓了頓,還是沒提起往裏麵望上一眼的勇氣。


    魏謙遊委屈得擠了兩滴眼淚出來,他是不想給這位夫人添麻煩好不好,世上竟有如此不識好歹之人?


    安然目光逐漸轉為陰冷,嘴角也勾起一抹危險的弧度:“謙遊,你是在同師娘客氣,還是以為師娘鎮不住那洪寅?”


    不論是哪種,都是罪不容恕的。安然問話時已經按上了魏謙遊肩頭的鋼釘,若他為其中的任何一種選擇點了頭,她不介意讓這釘子深入幾分,以告誡弟子方才的行為多麽十惡不赦。


    許是被求生欲支撐著,麵對雲韶投來的眼色,魏謙遊立時會意。


    迴望向安然,魏謙遊一臉正色道:“畢竟同門一場,我擔憂洪師兄的安危,故此不忍離開。”


    安然聞言,果真鬆開了那枚鋼釘,隻在魏謙遊肩頭重重拍了一下:“算你還有些良心,不過你放心,若是他足夠識趣,師娘不會要他命的。”


    痛意直衝頭頂,魏謙遊扁嘴望向雲韶,他都按照她的指引做了,怎麽還是沒逃過?


    雲韶無奈地攤了攤手,師娘就這般脾氣,平日看著好說話的緊,但誰叫你招惹到師娘了呢?這已經算是輕的了,若真讓你隨心所欲答複出來,方才的場麵我都不忍心看。


    被雲韶扶去屋中,魏謙遊心有餘悸地朝門口張望了半晌,見那夫人沒跟來才不顯僵硬。來中土之前,還道是中土之人,並沒有幾個值得他注意的。如今還沒出魏王府,遇到的幾個便都不是善茬。


    也不知道中州的情況如何了,這些日子他竟沒心思去關心那些。也不知是對小晴兒和小玲兒的信任,還是因為潛意識的疏忽。但奇怪的是,如今想起,魏謙遊依舊提不起思慮下一步打算的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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