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靈隱山雖也算得壯觀,比天靈山卻還要差了些,山勢也更為平緩,倒沒理由讓你帶著我了。”雲韶雖算不得看什麽都新鮮,緣得此時心情不錯,目光一刻也沒消停過。


    魏謙遊讚同道:“靈隱山也稱得上是高聳入雲了,靈隱寺中的住持大師更是得道高僧。可惜敗就敗在山勢較為平緩上,遊人多了,便多了刀削斧鑿的痕跡,埋沒了靈隱二字。”


    雲韶嘟囔道:“出來玩自然是要開心些,你卻裝什麽深沉,真是無趣。”雖則平日魏謙遊也是這般說話,但在道士門中聽久了,雲韶沒來由地生出幾分排斥。


    魏謙遊一笑,指著遠空飛起的一隻白鶴道:“瞅那大白鳥,真白,白得晃眼!我如此說,可叫你滿意了?”


    雲韶失笑:“便是不裝深沉,也不至於如此說話,倒像個少不諳事的孩童了。”


    如此也不行,那他還是閉嘴算了。魏謙遊嘴唇一抿,擺出一副打死都不開口的架勢。


    兩人駐足半晌,才見溫婉拎著兩件包袱跟上來。雙眼無神,表情木訥,一副生無可戀之相,顯是已經累壞了。


    魏謙遊美名其曰幫她鍛煉腕力,便將行囊都交給了溫婉,還隻許她用手提著不許背。裏麵裝的都是些無用的物件,溫婉偷偷打開看過一次,也沒想明白師父師娘遊山帶這些做什麽。


    雲韶卻將包袱加到了兩個,他二人好不容易得空出來散心,你這丫頭跟來實是不識趣了。見溫婉這麽快就跟了上來,雲韶心忖著包袱還是輕了些,早知道就往裏麵加上幾塊石頭。


    溫婉正要將包袱放下歇歇,這可比被吊在樹上還難受。至少被吊著,就算她想要下來也是無法。如今她隻要手上一輕,便可輕鬆不少,卻是遲遲未敢如此。


    “婉兒,切不可放下,不然可就功虧一簣了。”魏謙遊深諳溫婉此時的難處,但正是此時才更要咬牙堅持。他隨師父練功時,有過無數次這般感受,這時才是最見效的。


    溫婉聞言苦著臉將雙臂挺直了些,這兩條胳膊迴去後定要腫上些時日,但她已經認命了。不過好在師父師娘還會等她,能停留片刻歇歇腳也是好的。


    就聽雲韶道:“謙遊,這邊的也看厭了,我們繼續朝前吧。”


    雲韶睨了溫婉一眼,轉身偷笑。想要休息?那我可萬不能遂你心意,這次便教你長了記性。


    魏謙遊道是雲韶在幫他鍛煉溫婉,點頭應了一聲,悄悄朝雲韶比了個大拇指。


    然而一切都是魏謙遊的錯覺,雲韶隻是單純的想要刁難,這個跟來破壞氣氛的小丫頭罷了。這次讓你嚐到了厲害,看你日後還敢不敢打擾你師父、師娘獨處。


    溫婉幾欲哭了出來,見魏謙遊和雲韶已經走遠,邁著沉重的步子咬牙跟了上去。人道遠途無輕擔,累時無坦道。可這山路本就不算平緩,兩件包袱也重極了。


    魏謙遊迴頭望了一眼,滿意點頭道:“婉兒這般用心,若是堅持下去,日後成就定會在清綰公主之上。”


    此言卻招來了雲韶的不滿,陰陽怪氣道:“可不是嘛,清綰是我一手教出來的,與你不過是有個師徒名分罷了,自然比不得你親自調教的徒兒。”


    魏謙遊好言哄道:“清綰公主有多嬌氣你也是知道的,我隻說她不如婉兒那般用功罷了。再說你對婉兒不也是很上心嗎?若是婉兒日後有所成,還不是有你七成了功勞?”


    雲韶挑眉道:“隻有七成?那可是有些少了。你該知道,我們這些土匪呢,是最貪得無厭的。”


    這分明就是敲詐,雖不知這功勞有何實際作用,奈何雲韶看上了,他是萬萬不能反駁的。


    魏謙遊訕訕一笑:“九成,不能再多了,總要給我這個師父留幾分薄麵。”


    雲韶這才滿意道:“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受了這九成,這也就是你,換做旁人我可是不依的。”


    魏謙遊腹誹:這次可都是我在出力,讓你占了九成功勞,怎麽還被你說成吃虧了一般。你若是也看中了溫婉,倒是盡些心力,也省得我一人摸索著教,都快將一個好苗子教歪了。


    “九師叔——”身後傳來一聲疾唿,就見溫玉博帶著溫婉快步而來。


    “總算是趕上了。”溫玉博抹了把汗:“弟子聽師兄說,九師叔來了靈隱山,便馬上趕來找師叔師娘。”


    魏謙遊蹙眉道:“跑這麽急做什麽,又是那夥兒土匪來了?”


    溫玉博喘了兩口氣:“若隻是土匪倒好了,師叔可知道,凡是我玄清弟子,是萬不可踏入靈隱山地界半步的。”


    魏謙遊納悶道:“玄清派和靈隱山八竿子也打不著,如何就成了門中弟子的禁地?”


    魏謙遊和雲韶不解是在情理之中,溫婉也是從不顧那些繁瑣規矩的,三人一同疑惑望向溫玉博。


    溫玉博解釋道:“玄清派和靈隱寺曾有過節,雖說兩派都崇尚清修斂神,但見麵還是會眼紅。”


    “大哥你就別吊我們胃口,其中的內情倒是與我們說說。”溫婉說話時有氣無力,雙眼卻是閃閃發亮。


    “要叫師兄,如今你的身份可是不同了。”溫玉博一本正經地糾正,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這梁子,早在太師祖創立門派時就結下了,在門中也算不得什麽秘密。當時太師祖不喜他們口口聲聲說著普渡眾生,卻對餘杭匪患視而不見,曾上門要過說法。後來大師伯醉酒,上靈隱寺掌斃了上任住持,互相不喜便衍成了見麵眼紅。”


    魏謙遊恍然,怪不得師父隱居天靈山,卻總能露出一副留戀塵世的樣子。原來是犯了錯,怕連累師門被迫離開餘杭的。不得不說,師父當年也是個性情中人啊。


    溫玉博見他笑得有些瘮人,問道:“九師叔,你可是想起什麽趣事?”


    魏謙遊抿了抿嘴唇,緩緩道:“做弟子的,自然是要與師父像些。不若我上山去,再將那現任住持掌斃一迴,揚一揚咱們玄清的威名。”


    雲韶麵色如常,不論魏謙遊作何決定,她都是支持的。更何況說著濟世為懷,卻對百姓苦難視而不見之人,她也甚感不齒。


    溫婉替魏謙遊打氣道:“師父加油,婉兒也定會加倍努力,待他們再選了新住持,婉兒也要上山去。”


    魏謙遊微微點頭,朝溫婉投去一個讚許的目光,溫婉見狀笑得很是開心。


    溫玉博聞言緊張地移了兩步,攔在魏謙遊上山的路前。目光一刻不敢離開魏謙遊,生怕他一時衝動就做了傻事。


    魏謙遊哂笑道:“不過是開個玩笑,你這般緊張做什麽。不過……”魏謙遊後半句藏在了心裏,不過師父如今已經西去,若是他們識趣還好,若是日後敢刁難他玄清門人,他不介意效仿一迴師父。


    “既然師叔隻是說笑,那咱們還是盡快下山去,免得師父知道了要怪罪。”聽魏謙遊話說一半,溫玉博的心半吊不吊,上不去下不來甚是難受。直到將魏謙遊勸下了山,溫玉博才敢長鬆一口氣。


    好好的計劃就這麽泡了湯,雲韶自是不依的,她才不理會什麽門規。不過溫玉博來的倒是正好。“玉博。”雲韶喚了一聲。


    “弟子在,請師娘吩咐。”溫玉博躬身聽命。


    這溫玉博倒是個足夠規矩的,雲韶淺笑道:“婉兒今日可是累壞了,要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你先帶她迴去歇息吧。”


    溫玉博應諾,溫婉卻道:“師娘,婉兒不累,還可以繼續的。婉兒還要早日學會師父、師娘的本事,好叫靈隱寺下任住持知道厲害呢。”


    雲韶聞言愕然,什麽時候你有那本事再說吧。別進了人家山門,反倒被人扣下。朝溫玉博使了個眼色,似是在說:快將她帶走。


    魏謙遊看出了雲韶的心思,也朝溫玉博暗暗打手勢。


    溫玉博琢磨了半晌,才會意。低聲對溫婉道:“婉兒,師娘這是看你用心,在獎勵你呢。隻是怕你心嬌,於練功有礙,不便明說罷了。”


    溫婉頓覺全身的勞累一掃而空,迴道:“既是如此,我迴去練就是了,定要早日給師父師娘一個驚喜。”


    溫玉博讚許道:“這就對了,婉兒平日頑皮任性了些,卻還是懂事的。”


    其實溫婉從前哪裏懂事過,這次可謂是他平生見過溫婉最懂事的一次了。悄悄打量了一下魏謙遊,九師叔和師娘,還真是一對妙人,竟連讓家人都頭疼的婉兒這般乖巧。


    溫婉字正腔圓地糾正道:“如今我的身份不同了,你該喚我師妹才是。”溫婉一臉正色,腰杆都挺直了幾分。


    魏謙遊與雲韶對視一眼,皆從對方臉上看到了笑意。果真還是小女孩,哄她開心竟是這般容易。


    魏謙遊隨即意識到,雲韶年紀本也不大,對那些讚美之詞還是受用的。隻是那些話他倒不是說不出口,隻是他拍的馬屁實在過多,如今可信度也低了不少,還是想法子從旁處找補迴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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