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對麵的一座茶樓中,一個穿著貴氣不凡的男子坐在二樓觀望著那邊的動靜。那人約莫三十出頭,長了一張在人群中容易被忽視的大眾臉。


    聽得身邊小廝稟報過後,那人微微一笑:“想不到趙王竟還是個多情之人,盡快去查清楚,趙王在揚州曾與何人接觸過,一個都不要遺漏。”


    小廝俯首應諾,躬身退了出去。


    揣起用馬換來的銀票,雲韶喜滋滋地被魏謙遊抱上馬背,懶洋洋地靠在魏謙遊的臂彎裏。駿馬迎風馳騁,眼前的景物不斷變換,但隻縮在這一方小天地中,便似是找到了歸宿。


    魏謙遊也很喜歡這般,風中夾雜著淡淡的幽香。不是身上熏了香料,也不似置身花叢。


    “這便是最特別的味道了,世上獨一無二的……”魏謙遊下意識地自語著,不自覺微微俯下身子,和雲韶靠近了幾分。見雲韶的耳垂有些泛紅,魏謙遊莫名生出想上去咬一口的衝動。


    “你說什麽?”雲韶故作好奇,明明是聽清楚了,卻非要他再說一次。


    “沒……沒什麽。”魏謙遊咽了下口水,掩飾著自己的窘態。


    “慢著些,風太大了。”雲韶被風吹得有些睜不開眼,又不是急著趕路,騎這麽快做什麽。


    此言將魏謙遊從思緒中拉扯出來,簡短地應了一聲,雙手拉著韁繩微微向後使力。他剛才太過沉浸,都與周圍的環境脫節了,哪還顧得上馬跑的快慢。


    雲韶鄙夷道:“怎麽一到了金陵地界,你就變得魂不守舍了?我警告你啊,可別想那些不該想的人。”


    魏謙遊憋悶道:“冤枉啊,我想誰了?要怪也隻能怪某人太過吸引人,讓人念念不忘。”


    雲韶得了稱讚心頭一喜,聽到念念不忘之後,卻不自覺地想到梁語凝。冷哼了一聲,不再理會魏謙遊。


    魏謙遊見好端端的一個馬屁,不知怎麽就拍在了馬蹄子上,訕訕地閉了嘴。


    不過也不用想,隻要與梁語凝沾邊的事,雲韶就變得特別敏感。明明看著滿街的酒樓都已經饞的流口水了,卻還是忍著啃了幾個包子就上路。單是因為不喜歡梁語凝,就連金陵的酒樓也一起不受待見,這心眼當真夠小。


    “我勸你收好自己的心思,你心裏想什麽,我可都知道。”


    魏謙遊聽這聲音中帶了些幽怨,定是在意指梁語凝,分明是猜錯了。


    故作不解道:“那你倒是說說,我在想什麽?”


    雲韶迴過頭來:“你想什麽還需要我來說?就你那些花花腸子,是個人就看得出。不然梁逸軒早就斷了念想,上次又怎麽還會替妹妹爭取什麽?”


    魏謙遊目光一柔:“韶兒,你吃醋的樣子,倒是極可愛。”


    雲韶怔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休要扯開話題,眼下就算你誇我也別想叫我開心。”


    魏謙遊引馬止步,右手扶住雲韶後頸,深深地吻了下去。這是梁逸軒教他的製勝絕招,雖在心裏演練過上百次,但這還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氣實施的。感覺……還不錯……


    良久,魏謙遊微笑望向雲韶:“怎麽傻了,好歹給點反應啊。”


    雲韶心中不滿,她設計了許久第一次的強吻計劃還沒實施,反倒被強吻了?


    “誰允許你親我的,你可記得我說過,你是……”


    魏謙遊接道:“我是你的壓寨相公,必須要做到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隻有讓你予取予求的份,不許提任何要求。”


    雲韶沒好氣道:“知道還如此?”


    魏謙遊嘴角上揚“可惜我要起義了,日後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做我的壓寨夫人吧。”


    雲韶急於樹立威信,在魏謙遊胸口一推:“我不想跟你同乘了,你給我下去跟著跑,什麽時候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什麽時候再上馬。”


    魏謙遊不作聲,環繞著雲韶的臂彎摟緊了些,便策馬複又前行。


    “你給我停下,快停下!你若是不聽話……”


    魏謙遊柔聲打斷道:“韶兒,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你處處讓我聽你的,便是怕有一日你依賴我成了習慣,我卻變了心你不知該何去何從,我說的可對?”


    雲韶被道破了心事,梗著脖子不肯承認:“不過是你在自說自話罷了,我可從沒這麽想過。如今那酒樓日進鬥金,我又是五湖山莊的莊主,該是你巴結我才對。”


    魏謙遊也不反駁,繼續道:“韶兒,不論你心中有何想法,大可說與我聽。不論你說與不說,我都應承你,我絕不變心。”


    “誰理你變不變……”雲韶話聲戛然而止,半晌又道:“這可是你說的,你該知道,隻要是你說的,我定是相信的。”


    魏謙遊低頭在雲韶發間落下一吻:“我所求的也不多,隻要你信我便好。”


    兩人都不再說話,享受著此刻的寧靜。路旁的景致也似乎不再單調,不時近觀不時眺望,目光最終所及,皆是落在了彼此身上。


    “前麵便是常州地界,穿過常州便可進入嘉興地界。”如果顏攸禮這地圖沒畫錯的話……雲韶在心中補充道。這地圖畫的歪七扭八,看著讓人頭昏腦脹甚是費眼。


    “看你興奮成這般樣子,你曾去過常州?”魏謙遊正蹲在地上,手中的樹枝上穿了一隻兔子,小心地控製著火候。


    “怎麽會,我這些年一直都在金陵,不過常州怎麽也有酒樓吧?”雲韶雙眼放光,恨不得馬上就到城中去,找家酒樓解饞。


    說起雲韶的曾經,魏謙遊好奇道:“韶兒,這些年你在金陵沒人接濟,都是靠什麽過活的?”


    雲韶得意地昂頭:“當然是靠賭場了,那地方時常會有新人進去。似那般銀子多又沒什麽經驗的,最是好騙。有一次我撞見一個不服輸的富家公子,將他身上的銀子盡數贏了來。後來見他可憐,就故意輸了些碎銀子迴去。”


    魏謙遊被嗆得直咳嗽。原來那次他偷了梁逸軒的錢袋進賭場,輸了個血本無歸。並非是他運氣不好,而是給人騙了。


    雲韶蹙眉道:“怎麽?你不喜歡我去賭場,我以後不去就是了,何必這麽大反應。”


    魏謙遊支吾掩飾道:“這火沒生好,有些嗆鼻,不礙事。”


    好在賭場中較為昏暗,雲韶沒能將他認出。魏謙遊打定主意,這事得爛在心裏,絕對不能讓雲韶知曉。被騙了銀子也就罷了,反正也輪不到他心疼,再叫人嘲笑一通可得不償失。


    “你坐在上風向,我都沒覺得嗆鼻,如何能嗆到你?”雲韶起疑道。


    “先吃些墊墊肚子,要進城少說也還有一天一夜的路程,你現在就開始留肚子可不太理智。”魏謙遊岔開話題,將烤熟的兔子遞過去。


    雲韶啃了兩口,就嫌棄地丟還給魏謙遊。火候把控的倒是不錯,但這荒郊野外的,一點調味料都找不到,吃進嘴裏盡是油味。


    第二日正午,略顯萎靡的雲韶突然精神起來:“謙遊你快看,可算是能歇段時日了。”


    魏謙遊順著雲韶手指的方向望去,自得道:“我說一天一夜,便是一天一夜吧?如何,這次可還質疑我的認路能力?”


    雲韶催促道:“少廢話,還不讓馬兒走快些。”


    魏謙遊微然一笑,雙腿一夾馬腹,兩人與城門的距離便急劇縮短著。


    “聽逸軒說,他祖母賀壽時曾請過一個戲班子,反響很是不錯。那班子似乎就在常州,待會兒吃完了飯,我陪你去看看?”魏謙遊提議道。


    他是不喜歡聽戲的,不過蘇漪桐悄悄透露過,女子大多對此很有興趣。


    “唔唔唔唔唔……”雲韶含糊不清地迴應,這吃相著實讓魏謙遊吃了一驚。


    魏謙遊反應了一下,似是在說:“你安排就是。”便點頭道:“你先吃著,我去找人打聽一番,待會兒在酒樓外麵等你。”


    雲韶揮了揮手,示意魏謙遊快去,別打擾她對付這一桌子久違的飯菜。


    魏謙遊攔下一人,抱拳道:“這位兄台,你可知道水雲閣在何處?”


    那人隻是點頭,卻沒指明方向。


    魏謙遊又道:“可否勞煩兄台,為在下指明?”


    那人湊近魏謙遊賊眉鼠眼地說道:“枕書睡足鬆窗月?”


    魏謙遊莫名,這句子聽起來有些耳熟,師父也讓他背過不少詩詞,隻是一時間想不起來是哪句。


    那人見魏謙遊半天不答,轉身便要走。魏謙遊將他攔下,那人又原話問了一遍。


    正趕上雲韶打著飽嗝從酒樓出來,接道:“搖琴唱盡梨園春。”


    那人眼中精芒一閃道:“水雲閣離此處不遠,二位隨我來吧。”


    魏謙遊歪頭問道:“這句子你也聽過?我覺著耳熟,卻是想不起出自何處了。”


    雲韶笑道:“別說是我,就是漪桐也會背。整日看著這兩句,煩都煩死了,不會背都難。”


    經雲韶這麽一點撥,魏謙遊忽而想起,顏攸禮門前好像掛著這副聯子。他初見時覺得有趣,問顏攸禮是何人所寫,顏攸禮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弱水三千漏勺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異寒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異寒寒並收藏弱水三千漏勺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