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謙遊出了廟門也不擇路,乘著夜風忽快忽慢走了一陣,累了便就地躺下歇息。


    翌日天明,雲韶頂著一對熊貓眼環顧廟中。不論夢中設想如何,醒來時得來的總是失落。好在,她身邊依舊陪了一人,雲韶自我寬慰道。


    “雲韶姐姐你可算是醒了,我準備了早飯,再不吃可要涼了。”


    一道俏麗的身影跳至眼前,蘇漪桐換了一身桃紅色長裙,整張小臉都被映得粉紅。與雲韶出水清荷的氣質不同,麵前這張小臉看著就像一隻熟透了的水蜜桃,雲韶看了都不禁想捧來咬上一口。


    蘇漪桐端著缺了一角的餐盤過來,難為情地笑道:“平日裏我就清苦了些,不過我的手藝還是不錯的。”


    雲韶接過一雙筷子,又見蘇漪桐捧了一隻匣子出來道:“既然要上路,盤纏還是必要的。裏麵這些年我從臨近州縣搜刮來的,想來是夠用了。”


    雲韶搭眼一瞧,裏麵都是些尋常的金銀首飾,沒什麽稀罕物件。倒有一件東西吸引了她的目光。其他東西她倒是能理解,不過這裏怎麽會有趙王府的令牌?趙王如今可是權勢滔天,隱有蓋過太子的勢頭,難不成蘇漪桐大有來路?


    察覺到雲韶目光有些怪異,蘇漪桐將令牌取出,得意道:“有一次我到金陵去偷東西,卻被一男子抓住,將我打了個半死。不過我卻趁機從他身上拿到了這個,沒想到他貌不驚人,竟還是個王爺。”


    雲韶在蘇漪桐頭上揉了揉,說道:“昨夜你往我身前一站,我就知道你手上有些功夫。不過趙王可不似尋常的皇子,被他逮住隻打了一頓算你命大,日後可不許盯上那樣的人家了。”


    還道是魏謙遊敢得罪趙清綰,膽子已經夠大。沒想到麵前這個看似人畜無害的小丫頭,更是個膽大包天的。金陵那麽多深宅大院不偷,偏偏偷到了趙王頭上。


    蘇漪桐“嗯”的應了一聲,眯眼在雲韶手上蹭了蹭,一副甚是受用的表情,不知多久沒有感受到這般關切了。


    蘇漪桐的手藝不可謂不好,奈何任是何種珍饈美味,雲韶此刻也難於下咽。草草吃了幾口便放了筷子,柔聲道:“從前我還有個家,卻因一場變故,如今是連家都迴不去了。後來遇了魏謙遊,卻沒看出天下男子都是一般……”


    說到此處,雲韶神色有些黯然。手被蘇漪桐反握住,雲韶低頭一笑,又道:“如今能有個知冷知熱的妹子陪著,倒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蘇漪桐咧嘴一笑,將頭枕在雲韶腿上輕聲道:“隻要姐姐不嫌漪桐煩,漪桐一直陪著姐姐就是了。明明姐姐這般溫柔,那廝卻不懂得欣賞,白長了一雙黑亮招子。姐姐既給他吃了穿腸散,料想他也活不過幾日,也算他罪有應得。”


    “什麽穿腸散,不過是塊柳樹皮罷了,虧他還真信。”此言一出,雲韶尚能保持形象掩麵微笑,蘇漪桐卻是捧腹將眼淚都笑出兩滴。


    魏謙遊睡夢之中打了個噴嚏,滴溜溜從樹上直滾而下。落地時牽動了臉上的傷處,“啊喲”唿痛出聲。


    “嘶~小爺的俊臉啊。”魏謙遊抬頭一望,已是正午時分,腹內不斷傳來“轆轆”之聲。


    伸手從懷裏摸出半個餅,啃了兩口又想到雲韶,魏謙遊口中念道:“給小爺下了毒,搶了小爺的銀子,毒打一頓還想將小爺收做奴才。心腸之狠毒,當真是無以複加了。不成,我若是就這麽放過了你,怕是那天穿腸散發作了,死的也不瞑目。”


    魏謙遊目光向北一望,嘴角勾起一抹奸笑。這二人若是到餘杭去,途中必定經過揚州。那日在清風寨便看出胡楚、龔慶二人麵和心不和。之前桃林中龔慶沒來幫手,更印證了魏謙遊的想法。小爺也不用親自動手,若是龔慶知道了雲韶和胡楚的關係,小爺這仇也算報了。


    如此想到,魏謙遊北上而去。疾行了一盞茶的工夫,又迴到昨夜的破廟處。進到內裏一瞧,卻哪見得人影,便是地上兩人吃剩的飯食,也在這般燥熱的天氣下涼透了。


    魏謙遊出去又追。不知怎的,明知二人已然走遠,魏謙遊的腳步卻沒再加快,反而隱有減緩的趨勢。


    饒是如此,魏謙遊也隻追了半個時辰有餘,便看到兩個清麗的背影。


    雲韶二人旨在遊賞,一路說笑走的並不算快。蘇漪桐甚會哄人,雲韶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魏謙遊也緩下了腳步遠遠跟著,一副做賊心虛的形容。偶有好景致兩人便停下觀賞,雲韶以景賦詩,蘇漪桐就在旁拍手叫好。


    每到此時,魏謙遊總得尋個掩身之所,尋不見便往地上一趴,隻露出一雙眼睛觀望。


    若僅是行跡鬼祟了些,魏謙遊尚能忍受。追著兩人過來的決定做得實在倉促了些,雲韶二人準備的齊全,魏謙遊卻是懷中隻有半塊餅。吃完了便隻能待得遇見果林,采些果實充饑。


    就這般晃晃蕩蕩逛了半月,魏謙遊嘴裏都快淡出鳥了,總算是見到了揚州城門。魏謙遊喜極而泣,恨不得暴露了行蹤,趕緊到城中酒樓大吃一頓。


    揚州街道雖不如金陵寬敞,卻也算得繁華。魏謙遊眼瞅著二人進了一家酒樓,拿著從他手裏搶去的銀子祭五髒廟。魏謙遊心中蠻不是滋味。羨慕有之,憤恨有之。


    正思忖著要不要跟上去,就聽身後一串急促的腳步由遠及近。街上行人本就不少,有上一兩個急著趕路的也不算怪事。可這人卻像是直衝著自己來的,行至他身後便將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魏謙遊迴頭一望,是個十八九歲的男子。長衣紙扇,大抵也是他們這些富家公子的標配。頭係著金絲係帶,腳下蹬著一雙長靴,腰間的翡翠玉佩看著甚華貴。


    “找我有事?”魏謙遊有氣無力道,並非對此人的輕視,主要他實在餓極。雖然自己看不見,但想來怕是臉色已顯得蒼白。


    那公子一拱手道:“在下顏攸禮。”


    魏謙遊也對那人一拱手:“有禮了。”見那公子麵色陰沉,怎麽看都不像是有禮的意思。反應了一下,魏謙遊報上自己的名諱。


    顏攸禮又道:“光天化日之下,魏兄何以尾隨那兩位姑娘,莫不是起了不軌之心?”


    魏謙遊嗤笑一聲,轉身便走。若是他有對人解釋的習慣,也不至於惹上那刁蠻公主。


    顏攸禮卻不依不饒,紙扇在魏謙遊麵前一晃,趁著魏謙遊視線受阻,反剪了魏謙遊的右臂。在魏謙遊耳邊道:“隻要兄台不與那兩位姑娘為難,在下願交你這個朋友。”


    魏謙遊任由他抓著,半個月一口正常飯沒吃過,就是想反抗也提不起力氣。


    半轉過頭,魏謙遊怏怏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與她們為難了?若跟著她們就是要與他們為難,那你跟著我……對,你已經與我為難了。”


    顏攸禮聞言鬆了手,有對魏謙遊一拱手道:“是在下冒失了,隻要兄台對兩位姑娘沒有惡意,在下定會向兄台賠罪。”


    魏謙遊看看那酒樓,又看看顏攸禮的一身行頭,對顏攸禮一招手道:“街上說話多不方便,你我到那酒樓去,坐下慢慢跟你說。”


    顏攸禮微笑道:“也好,招待朋友,在街上確有不妥。”


    一進門差點和雲韶二人打了個照麵,魏謙遊忙閃身其中。找了張視線略有受阻的桌子,背對二人坐下。


    兩人皆非布衣打扮,一坐下便有小二呈上菜單,招唿道:“本酒樓菜式齊全,兩位客官您吃點啥?”


    魏謙遊看著菜單,猛的吞咽口水。卻也不急著點菜,歪頭問道:“是你付銀子吧?”


    “那是自然,哪有請朋友吃飯,反倒讓朋友結賬的道理。”顏攸禮說罷,便取了錢袋,遞給小二一粒碎銀子。


    魏謙遊這才放心,將這半月畫來充饑的菜式全都點了一通,吩咐道:“盡快上菜,上的越快獎賞越多。”又指了指顏攸禮道:“找這位爺要。”


    小二點頭“哎”了一聲,喜滋滋地走了。隻要有賞銀就是,還管是誰給的。


    見魏謙遊胡吃海塞一陣對自己的意圖決口不提,顏攸禮也不便詢問,隻靜待魏謙遊吃完自己開口。卻見他不時朝那兩位姑娘努嘴,麵上神神秘秘,更是撓得顏攸禮心中瘙癢。


    “總算是吃飽了,顏兄你可知道我跟了她二人半月,過得都是些什麽日子嗎?。”魏謙遊向後一仰,拍著肚皮對顏攸禮道。


    顏攸禮微笑搖頭,心中暗自思索。這魏兄跟了她二人半月,若要下手在路上豈不比進了城容易。莫非是他錯怪了好人,此事玄機竟在那二位姑娘身上?


    魏謙遊朝他一招手,湊近顏攸禮耳邊道:“穿桃紅長裙那姑娘尚不清楚,但絕對不是個手腳幹淨的。至於那一身白衣的女子,可當真是大有來頭,你可想知道?”


    “自然想。”顏攸禮眼珠微動,往雲韶身上快速瞟了兩眼。不知這樣一位豔絕塵寰的姑娘,到底有怎般驚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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