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梁衍尚能保持淡定,梁語凝眼角卻是一陣抽搐。


    梁語凝自小也聽過不少劫富濟貧的軼事,對此也心生神往過。卻沒聽過偷人家錢袋子,還拿劫富濟自己當借口的,她今天算是長了見識。


    梁衍沉聲道:“那些人縱有千般不是,自有府衙管束,這般行為不可取。”


    魏謙遊點頭稱是,心中一種怪異感不斷滋生。這十年來一直被師父管束著,如今下山還想著放肆一迴。驀地被梁衍一番說教,竟也沒生出反駁的念頭。


    梁衍笑道:“魏小哥既然不齒為官者隻在其位不謀其事,何不自己來做?在府衙當差,雖則勞累了些,月俸也顯微薄,不過卻讓小哥有了用武之地。”


    魏謙遊暗鬆口氣,原來梁府尹叫他迴來是讓他當差,還道是要娶他女兒呢。隻怪他年幼時,師父一大把年紀了,卻總喜歡給他講故事,近乎每個故事中都有段以身相許。小小的魏謙遊還曾想過,山下不少人娶了三妻四妾,便是當英雄的無奈了。


    魏謙遊應道:“多謝梁大人美意,草民如今孑然一身,是該尋個差事過活。隻是草民並不打算在金陵久留,隻怕……”


    梁語凝追出來,急道:“這有什麽打緊,待你想要離開金陵時,卸職便是了。如今府衙捕頭一職有了空缺,其他幾個又少有肯做事的。家父可不僅是要答謝你的救命之恩,也算你請你幫忙了。”


    梁衍蹙眉喝責了一聲:“語凝,朝廷要職,怎可說卸就卸了。”又對魏謙遊道:“語凝雖說話欠考慮了些,但近年金陵風氣確是大不如前了。若是魏小哥肯擔其任,本官就先替金陵百姓謝過魏小哥。”


    梁語凝吐了下舌頭,也期待著魏謙遊會做出何種決定。


    魏謙遊深感為難,人家身居高位,還要放低姿態跟他一個平頭百姓商量。若是還要拒絕,那也太過不識抬舉了。但若是答應下來,便如梁衍所說,他四處遊賞的計劃要泡湯了。


    梁衍也看出了魏謙遊尚在猶豫,便道:“魏小哥不必急著答複,大可再忖度幾日。若是沒有去處,便可在梁府暫住。”


    梁語凝拍手道:“好啊,有人管你吃住,至少你不用出去偷人家錢袋了。”


    魏謙遊依舊不置言辭,縱是人家許他白吃白住,他還真能厚顏如此不成,到頭來終究是要還給人家的。


    梁語凝又道:“還有什麽可猶豫的,梁府雖在金陵算不上什麽大戶,卻也好過你迴去當土匪。”


    梁衍抬手示意梁語凝別再說下去,對魏謙遊道:“魏小哥隻在此處安心住下,本官並不需要你許諾什麽。”


    魏謙遊這才應道:“若是再辜負梁大人美意,草民可算是不受抬舉了。隻是白吃白住的話,草民可受不起這麽大的恩惠,不若大人留草民在府上做工如何?”


    梁衍點頭道:“梁家人丁稀薄,府上也沒什麽可做的。你若是有心,便替本官看管著我那不成器的兒子,讓他不要整日在外惹是生非便是了。”


    這倒是容易,魏謙遊直接點頭答應下來。看孩子他可算是有經驗,學著師父對他這般,不聽話就打一頓,再頑劣的孩子也得給他老老實實的。


    梁語凝低聲道:“你都沒見過那混小子就點頭答應下來。他會些功夫,性子又是不好相與的。爹爹請了多少先生教他,最後可都向爹爹辭行了。”


    魏謙遊帶她出清風寨時根本沒出一次手,是以梁語凝並不清楚魏謙遊的底細,才這般出言提醒。


    魏謙遊故作輕鬆道:“想來看管小孩子不是什麽難事,再過頑劣,不也隻是個小孩子。”


    梁語凝撲哧一笑:“他可不小了,看你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若是生辰晚些,他可比你還大。”


    正說著,就見一個握著紙扇的少年男子,怒氣衝衝地走進來。


    梁語凝一指來人道:“你瞧,那就是了,天生一副頑劣相,你肩上的擔子可不比當捕頭輕。”


    梁衍隱有不滿道:“語凝,縱是你們再不和,軒兒也是你的兄長,怎可這般無禮。”


    梁語凝扁了扁嘴,對魏謙遊道:“我介紹你們認識,不過我那兄長脾氣不怎麽好,他要是對你無禮你別理會就成。”


    見魏謙遊和自己的一雙兒女大抵合得來,梁衍微微一笑,迴了自己屋中。


    魏謙遊轉頭一瞧,摸了摸懷裏剩下的碎銀子心道:不會這麽巧吧?


    “梁小姐,我看你這兄長怒氣衝衝的,不然還是等他冷靜一下?”


    梁語凝還道是他被嚇到了,柔聲勸慰道:“放心,他脾氣一向不好,卻對我不錯。我隻說你是我的恩人,他便不會對你如何。”


    眼見距離不斷拉近,躲是躲不掉了,魏謙遊一低頭,裝作在地上找尋什麽。


    梁逸軒徑直朝著兩人過來,問道:“語凝,可看到劉伯了?”


    梁語凝揶揄道:“你這麽著急找劉伯,可是在外麵叫人欺負了?”


    也不怪她這麽問,劉伯看著是個跛腳老人,這府裏的一眾護院可都是劉伯挑練出來的。每每梁逸軒在外麵受了氣,迴來都顧不上去請安,第一個找的就是劉伯。


    梁逸軒悻悻道:“今日在酒樓請客,卻被一個無賴順了錢袋。我找了半天總算是在賭場門口撞見了他,正想跟他說理,誰成想這小子上來就動手,還打傷了咱家兩個護院……”


    梁逸軒語氣減弱,目光不斷在魏謙遊身上打量。雖說這人不斷躲閃讓他看不清麵容,卻總覺得這身衣裳在哪裏見過。


    是了!梁逸軒一把抓住魏謙遊,怒道:“好小子,怪不得爺苦尋不著,竟躲到本爺家裏來了,這次定要你好看。”


    梁語凝被噎了一下,早在梁逸軒說被偷了錢袋,她就覺得魏謙遊有些不對勁,原來天底下真有這麽巧的事。


    梁語凝將兩人隔開,質問梁逸軒道:“你先別忙著動手,我且問你,我是不是你親妹妹?”


    梁逸軒被問的一頭霧水,點頭道:“那是自然。”說著,伸手在梁語凝頭上探了探。


    梁語凝一把將他的手打掉,又問道:“那你親妹妹被一夥兒土匪綁走了幾日,何以你還有心思去酒樓請客?”


    “你被土匪綁了?”梁逸軒驚愕道。


    梁語凝冷哼道:“若不是魏小哥救我,怕是日後被你尋見,我也沒臉迴來了。”


    梁逸軒訕訕道:“這幾日我說是玩樂,卻也沒閑著。金陵城中大大小小的酒樓我可都找遍了,還道是有其兄必有其妹,我從前不也是經常幾日不迴府……”


    梁語凝隱隱嗅到梁逸軒身上有些淡淡的胭脂味,恐怕這幾日可不光去酒樓找她了。


    “我也從沒指望過你,這些且不計較。我隻問你,魏小哥將我救了迴來,拿你一個錢袋當作答謝,你舍不舍得?”


    “當然舍得!莫說是一個錢袋,便是將我那屋裏東西半空了,為兄也絕不說半個不字!”梁逸軒認錯態度異常堅決,便是因為梁語凝在他身上一嗅,露出的了然之色。


    魏謙遊很不厚道地笑出了聲,之前還擔心遊金陵途中會是不是蹦出一個裹亂的,倒被梁語凝三言兩語打發了這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梁語凝滿意道:“這就是了,爹爹讓魏小哥陪你讀書,你可別仗著學過兩年功夫就欺負人家。”


    梁逸軒眼角抽了抽,他二人之間,還指不定誰欺負誰呢。卻不想在妹妹麵前失了麵子,便允諾道:“你就把心踏踏實實放在肚子裏,魏小哥既是你的救命恩人,便也是咱們梁府的恩人。我感激他還來不及,又怎會欺負他?”


    魏謙遊眯眼笑了笑,但願他當真是如此想的。


    在梁逸軒眼中,這笑容與威脅之意無二,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梁語凝笑道:“如此便好,爹爹讓魏小哥看管你,你就帶他到你院子裏去住下。”


    見梁逸軒遲遲不作聲,魏謙遊抬手勾上了梁逸軒的肩膀道:“走吧,以後咱們住的近了,你再找我可不必大費周折。”


    魏謙遊明顯感覺梁逸軒全身僵硬了一下,卻見他強撐著笑意應道:“多多關照,多多關照……”


    梁逸軒全然不似平日囂張跋扈的樣子,身側的魏謙遊看似人畜無害,他卻沒忘記這少年人是如何一出手就廢了兩名護院一人一條胳膊的。要是自己被捏上那一下……


    還是多套套近乎的好,梁逸軒清了清嗓子,輕聲道:“魏小……大哥的身手真是不錯,小弟生平僅見,實在佩服的緊。要是能學會魏大哥的一招半式。”


    “以後出去欺負人,連帶護院都省了。”魏謙遊替他說道。


    梁逸軒義正言辭道:“魏大哥說笑了,咱們練功夫可不是為了欺負人。那是為了除暴安良,懲奸除惡。”


    魏謙遊咳了兩聲,梁逸軒如實道:“嘿,真是什麽都瞞不過魏大哥。這金陵城中可有不少地方,是帶著護院不方便去的。”


    見魏謙遊似是有了興致,梁逸軒引誘道:“裏麵那可都是金鑲玉,哪能讓粗人隨便進去,等得了空子,弟弟帶大哥去見識見識,包您老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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