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要教白澤修劍,柳靈知道之後,告訴謝玄,陳元方已從他修行,問是否可以順帶教他。謝玄想都沒想,答應了。


    在他看來,這不涉及到師徒之間的正統傳承,教一個是教,教兩個也是教,沒什麽區別。


    “我需要你賜給他們兩把劍,然後告訴他們,一天之後,我要問他們一個問題。”謝玄告訴柳靈,“問題是:何為劍?”


    說完他就出了柳莊,前往馬池鎮牽驢,順便打算用賺來的賞金,去鎮上最出名的徐家糖記給村裏的孩子買點糖果。


    當然,或許隻有白澤知道,這老頭醉翁之意不在酒,瞄徐家芳齡二八的姐姐婀娜之姿,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可這和他無關。


    當夜,柳靈推開白澤和元方所住的房間,將用他本體柳枝凝合而成的兩把柳劍贈給他們,並告訴二人謝玄離開之前的話。


    “一日之後,道尊折返柳莊,當問你們心中的答案。”柳靈的身體已經恢複五六,臉色好看了很多,說罷,不再多言,轉身離開。


    “何為劍?”陳元方將柳靈贈與的柳劍端正地放在盤腿的雙膝間,似懂非懂,“這不就是劍嗎?”他摸著綠意盎然的柳劍,有些迷茫。


    “管他那麽多。”白澤倒是無所謂,隨手將柳劍一放,倒床就睡,“明天再說,反正師尊一時半會兒也迴不來。”


    第二天一早,隔壁家的土根和二蛋來找元方下地拔草,幹完活一塊去後山的水潭洗澡,元方閉門不見:“我在想什麽是劍!改天再跟你們去玩。”


    村長一大早就扛著鋤頭下了地,院子裏柳靈正坐在石桌旁喝茶。


    “柳靈爺爺,老神仙要教元方哥哥修行嗎?”村裏最水靈的小姑娘彩雲趴在村長家的籬笆上,歪著頭問。


    “或許吧。”柳靈說,看見白澤拎著柳劍出了門。


    “那以後,元方哥哥也能像村長爺爺講的故事裏,那些劍俠一樣,禦劍飛行,上天入地嗎?”彩雲又問。


    “這得看他個人造化。”柳靈說。


    白澤在院子裏站定,將柳劍耍了起來,又劈又刺。


    外行人看著或許覺得有點味道,劍風颯颯的。可柳靈一眼就看得出,白澤的手法很生澀,算不得氣候,甚至連氣勢都算不上。


    “小神仙,你在修行嗎?”彩雲看著白澤虎虎生風的劍法,有些崇拜地問他。


    “不要叫我小神仙,叫我小哥哥,我叫你小姐姐。”白澤運劍成風,看著彩雲迴頭一笑,說:“你看,這樣是不是好聽多了?”


    “欸?好像也是……”八歲的小彩雲被白澤忽悠得團團轉,糯糯地說:“那小哥哥,你在修行嗎?”


    “是啊。”白澤說,“師尊說我下劍不如,我正琢磨如何至劍無敵呢。”


    “那好吧,那我不打擾你們啦,我晚上再來找你們玩吧!”彩雲噠噠地跑開了,羊角辮一甩一甩的,可愛極了。


    白澤耍了三刻鍾,覺得乏味,把柳劍往地上一插,也跑到白石桌旁坐下喝茶,問柳靈:“柳爺,我剛才練劍,腦子裏總想著之前你和師傅的一柳千劍,卻怎麽用不出來?”


    柳靈喝了一口茶,說:“道尊的拂柳一劍三千氣,我不明白是怎麽用出來的。可我的一柳千劍,我可以說與你聽。”


    “嗯?”白澤喝了一口苦茶,吐吐舌頭,放下粗陶茶杯。


    “你知道,我本體是柳。”柳靈說,“當我一劍遞出的時候,一千柳枝齊送劍氣,故看起來就是一柳千劍。”


    “原來是這樣!”白澤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是劍氣。那柳爺,我方才運劍,也想縱出劍氣,可體內真氣雖大致能夠調動至持劍之手,為何真氣無法透體而出,附在劍上,被我一劍斬出?”


    “這需要你修為提升到彼岸境。”柳靈說,“苦海境修士,真元受困苦海,無法體外釋放。”


    “別無他法?”白澤問。


    “別無他法。”柳靈搖頭。


    “好吧。”白澤起身,拎起柳劍,就要出門。


    “小友要去哪裏?”柳靈問了一句。


    “後山瀑布,我要去那裏思考師尊所問的問題!”白澤頭也不迴,揚長而去。


    柳莊後山,清潭之中,白澤已經站了整整一個時辰。他看著手中的柳劍,聽瀑布潺潺,腦海裏一直是柳靈的那句話:非至彼岸,劍氣無成。


    苦海九重天,一天高一天,重重困所,禁錮真元於此身。非橫渡苦海,抵達彼岸,真氣無法釋放外界。


    可如果,這把劍,就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呢?


    白澤靈機一動,眼神頓時明亮起來。


    “是了!若劍與我為一體,那麽真元為何不能至?”白澤想通此點,哈哈大笑,“今日,我便要一劍斷飛泉!”


    可大道如此,知易行難。柳劍本劍,並非四肢,如何與身體相連?


    白澤舞劍水潭,始終不得其法。心境躁動間,一劍偏斜,斬至右腿,頓時鮮血淋漓。


    “嘶!”白澤抽了口氣,見血流水潭,與潭水合二為一,登時大叫一聲,如雷轟頂,霎時靈台通透,“有了!既非我之身體,附血其上,心神感應之下,豈非我四肢之外的新肢?!”


    白澤不憂反喜,將血液塗滿柳劍,然後撕下一截衣服,將傷口簡單包紮。


    他閉目凝神,緊握柳劍,心神所至,牽引純陽真氣於右手,仍是不通!


    事到如今,白澤反而心境平和,知道此事非易,於是爬到大青石上,盤腿坐下,閉目冥想,試圖感應柳劍上他殘留的鮮血。


    玄奇世界頓現眼前,至陽氣團高懸於天穹,五行水氣環轉其身,四下五彩斑斕,如夢如幻。


    白澤尋著手臂定睛一看,果然!那五行屬木的柳劍之上,有他身體血脈的氣息。


    如此一來,隻要心神所至,將心念鏈接那血脈即可。如果成功,柳劍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周身真氣,如何不能導出體外?


    白澤試圖感應柳劍之血,不試不知道,一試嚇一跳!那柳劍之上,竟然已然蘊含了他的純陽真氣!


    原來氣走周身,白澤血肉已附有微薄真氣。


    如此一來,兩相感應,白澤氣走任督,導向陽經,尋右臂而出,登時與柳劍之上的純陽真氣相互勾連!


    “飛仙一劍!”白澤睜開雙眼,淩空一劍點出。


    頓見!


    真氣所行,竟真有如針一絲劍氣騰空而出,飛出三寸,而後無影無蹤。


    “成了?!”白澤先是怔然出神,然後哈哈大笑三聲,一躍而起,將柳劍隨手釘入青石,想要立刻狂奔迴柳莊,告訴柳靈,即非彼岸,劍氣依舊可成!


    可轉念一想,一絲如針劍氣,如何稱為之劍氣?恐怕又要被師尊奚落下劍不如。


    “不如加以練習,待我一劍斷飛泉,再迴柳莊!”打定主意,白澤欲再接再厲。可方欲運氣,這才發現丹田氣海已然空空如也。


    “方才運氣,已覺我對真氣流轉控製不足,調動之間,多有真氣散入四肢百骸。”白澤盤腿坐下,入定,調息練氣,“看來修行一途,由不得二三其意,穩定根基,至關重要。”


    時如流水,轉眼夜幕將至。


    白澤從後山折迴柳莊,謝玄早已歸來,將糖果分發給村裏的孩童,彩雲得了兩顆,正高興地吃著糖果,一看白澤歸來,奮力揮手,“小哥哥,你迴來啦!”


    “嗯嗯!”白澤沒空理她,竄進院子,對著謝玄大喊:“師尊,看我一劍!”


    說罷,柳劍淩空一指,竟然有一指粗細的真氣流竄而出,飛出尺餘,而後消散天地之間。


    “這怎可能!?”柳靈大驚失色,“未至彼岸,真氣竟然透體而出!?”


    院落裏村長,陳元方,彩雲,被柳靈突然的失態嚇了一跳。謝玄怔然一瞬,看到白澤腿上的傷口和柳劍上殘留的血跡,恍然大悟,酒葫蘆對著白澤的腦袋“鐺”的一下,道:“歪門邪道!雖有所得,卻自損八百,不值一提!”


    “哎喲!”白澤被謝玄打得一蹦三尺高。


    “小友如何能在苦海境釋放體內真氣?”柳靈仍百思不得其解,追問。


    “他以血塗劍,所放劍氣,不過血中殘留真氣罷了。”謝玄哼了一聲,“如此這般,難道你與強敵對峙,先捅自己一劍,然後再與之交鋒?”


    白澤自知理虧,不敢多言。


    “原來如此。”柳靈了然。


    “罷了,這種自損之法,切莫再用。”謝玄坐在庭院石桌旁的凳子上,道:“既然你們都在,那麽我的問題,你二人可有答複?”


    兩人皆是點頭。


    “如此,元方,你先說。”謝玄看向陳元方。


    “我認為,劍是器物。”陳元方手持柳劍,上前一步,說:“就像我們鋤地的榔頭一樣,是一種工具。”


    “嗯。”謝玄隻是點頭,不作多問,也沒有評價,看不出他的態度,“你呢?”他又問白澤。


    “師尊,我以為,劍是吾身,吾身即劍。”白澤說。


    “哦?”謝玄眼神一亮,追問:“此解,何以見得?”


    “我先問師尊一個問題。”白澤將柳劍插在地上,兩手空空,“無劍之人,可否修劍?”


    “你認為呢?”謝玄笑了,喝了一口酒,反問。


    “若這裏有劍,可以。”白澤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頓,“所這裏沒有劍,則不可。”


    “妙極!”謝玄哈哈大笑,先指元方,“此子,適合修禦劍之流!”又一指白澤,“而你,適合氣劍!”


    “敢問道尊,孰優孰劣?”柳靈問。


    “並無優劣之分。”謝玄道,“禦劍,乃手持一劍,以有形實劍證道。而氣劍,乃修無形劍,以浩然真氣化劍證道。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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