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光朝清咳兩聲,發話了:「雲嫻,你嫡母說得對,今日,你不僅自己做錯了,還拖累了李護;李護,你自小長在府裏,應當是知道規矩的,明知故犯,自去領罰吧。」


    李護手裏還拽著那借據,沉默著叩首後準備退下。


    「少管家……」孟雲嫻將錢袋子放在地上推過去:「這個還給你,我再也不敢了。」


    「不是要出去添置節禮嗎?」孟光朝冷不防開口,語氣臭臭的:「鬧了這般誤會,現在又還迴去,你不是折騰是什麽。」


    孟雲嫻臉上掛著淚珠子,一愣:「啊?」


    孟光朝對李護道:「去賬房將你拿出的銀子數支出來,記作二小姐預支了下個月的例錢。二小姐在學規矩,你們也要都重新學一遍嗎?往後再犯,定不輕饒。」


    自從田氏掌家以來,除開當年鄭氏縷縷作妖田氏有孕在身心有餘而力不足,孟光朝一直都很少插手,對田氏信任有加,但隻要他真的做了主,那也隻能按照他的意思來,即便是韓氏也撼動不得。


    因著孟光朝這句話,這一次的事端最終隻是化作一個誤會,被解開了。


    鬧劇過去,晚膳也到點了,孟光朝請五皇子落座,與田氏一同連連告罪,讓五殿下看了笑話。


    田氏和瞿氏兩房早已退下,她們沒資格同桌用飯。


    周明雋被奉上座,慢條斯理道:「家家都有一本經,從前我住在鄉間,見多了這樣家長裏短的誤會,榮安侯不必這般介懷。」


    待到所有人落座,周明雋忽然道:「迴到京城除了在皇宮學規矩,便再無機會領略京城風光,方才聽聞二小姐要領弟妹外出采購節禮,又恐有歹人謀害,湊巧母妃已經向父皇為了請了一個特許,允我近幾日在京城中遊走遊走,領略京城風光,若是侯爺放心,我可以順便捎帶府中幾位弟妹一同遊覽采買。」


    孟光朝默了一下,「小兒魯莽,若是五殿下不介意他們不懂規矩吵鬧,臣便鬥膽叨擾殿下一迴了。」


    五殿下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榮安侯客氣。」


    一頓飯吃的賓主盡歡。不過在瞧不見的地方,有人是酒足飯飽滿心期待,有人則是食不知味畏懼不安。


    田氏對今日的事情十分的疑惑,等到送走貴客,方才一臉怒意的坐在房裏等著孟光朝解釋。


    孟光朝陪著笑坐下來:「夫人有所不知,此事說來話長。」


    「當年質子夫人於我和陳兄有救命之恩,我不能保住質子夫人,卻答應過無論如何會保住五皇子。多年來,五殿下雖生長在外,但皇上念及質子夫人的好,一直暗中差人保護,所以我不便過早的與五皇子有什麽交集,知他無恙也就罷了。正因如此,此番我費力迎皇子迴朝,皇子心生存疑,唯恐我有什麽別的目的。」


    田氏一點就通:「所以,左右在旁人看來你已經是依附於五皇子的朝臣,便大大方方的與人拉近關係?顯示你一片赤誠?」


    孟光朝低聲一笑:「夫人睿智,無需我多解釋。如今朝中立儲一事爭議過多,若是真的放任五皇子活在朝廷的目光之外,他朝新帝繼位,五皇子必定是一個威脅,且他母親還是那樣的身份,難免會讓別有用心之人利用。唯有迎他迴朝,不說有爭儲之力,最起碼能在這暗潮湧動的朝堂上瞧清楚局勢,尋一個明哲保身的法子。好過孤身在外,坐以待斃。」


    田氏心下了然:「隻怕五殿下多年在外,心灰意冷,又無生母扶持,對你未必有絕對的信任。你在皇子迴朝一事上據理力爭,旁人也早就將你看做了五皇子的擁護,所以如今即便密切來往,也處之泰然了。」


    孟光朝無奈。


    「如今時間倉促,頭一個要緊的,是要讓五殿下明白自己的處境,好好地力爭上遊活下去,也不枉質子夫人以命換命。至於他能不能真的相信我,那是後話。」


    田氏心頭一動:「你說……若是借著雲嫻來試探,如何?」


    孟光朝沒會過意來:「雲嫻?好好地讓她來做什麽?」


    田氏正色道:「你莫要覺得我是在算計她什麽。」


    孟光朝失笑:「我怎麽敢,請夫人指點迷津。」


    田氏也不與他計較,耐心道:「本沒有想過這件事情會將嫻丫頭與五皇子牽扯在一起,但如今你也說五皇子對你心有芥蒂,你覺得他為何會主動提起帶嫻丫頭出去?」


    孟光朝:「是因為他二人處境相似?」


    田氏點頭:「我隻是覺得,他生了試探之心。他知道現在能依靠的隻有貴妃與你,可是一來我們與貴妃一族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並無交集,二來他與貴妃又非親生母子,兩方到底可不可信,或許他更願意自己來試探。」


    孟光朝摸摸下巴:「不若將嫻丫頭叫來,串串詞兒?」


    不料田氏白了他一眼:「叫來做什麽?」


    孟光朝握住她的手,真誠道:「自然是與她說好,若是五皇子問起什麽,該答什麽。」


    田氏想了想,忽然抽出手來,驕矜的理了理發髻,一本正經:「有什麽好串詞兒的,嫻丫頭剛剛迴府,對誰都不熟悉,你以為五殿下能問出個什麽來,他要問,頂多問一個你對她的態度、侯府對她的態度。若親生女尚且當做一個利益爭奪的工具,他一個皇子,自然不在話下。」


    田氏挺直了腰板,表情裏滿是生動的試探:「嫻丫頭迴府,我怎麽對她你雖然沒多問,可心裏存著疑問吧?」她走近一步,露出一個明豔又嫵媚的笑容來,伸手撣了撣孟光朝衣襟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收手之時,表情也驟然收斂冷下來:「這不正好,你且讓五皇子去問一問我是怎麽對她的,免得你心生芥蒂,總覺得我這個後母苛待了你第一眼瞧著就喜歡的丫頭。」


    孟光朝苦笑不得,頓時不管不顧,一把將她從後頭抱住:「我就怕你提這個,就怕這個,你偏提。左右解釋多少遍你也不會聽了,那咱們換個地方講道理!」說著,一把將人打橫抱起,大步走向床鋪。


    ……


    周明雋說帶她們出去,隔日一早就準時的出現在侯府。


    孟雲茵和孟竹遠今日是奉命導遊,直接告假不用去流輝苑,歡唿雀躍的十分開心。可是跟在他們後麵的孟雲嫻,就顯得束手束腳了。


    周明雋溫潤和藹,招唿著幾個弟弟妹妹上馬車出發。


    一路上,考慮到五殿下和嫻姐姐都對京城的事情不了解,所以兩個小的十分熱情的介紹著風土人情。他們自小到大長在這裏,再熟悉不過。


    周明雋聽得很認真,就像是一個親切的鄰家大哥哥,孟雲嫻則是有些魂不守舍。這樣一路遊覽到中午,周明雋選定了一家風雅的茶酒別館,包下了一個帶小院子的連排廂房。


    他不知從哪裏得知,兩隻小的一向作息穩定,平日裏在流輝苑用完午飯都需要午睡片刻,下午才有精力繼續上課。這一上午他們沒少做向導,吃完午飯之後小腦袋果然開始一栽一栽,在貼身丫頭的照顧下去周明雋貼心準備的廂房小睡。


    綠琪已經迴廂房幫她整理床鋪,孟雲嫻不安的手指絞著衣角,幹笑道:「我、我也有些累了,五殿下……我先去小憩片刻……」


    才剛剛轉身,身後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你且等一等。」


    周明雋的貼身護衛離開了房間,還貼心的關上了門。


    周明雋起身,白襪踩在鋪了厚毛氈毯的地板上,發出沉響。這沉響由遠及近,停下時,他已經擋在她麵前。


    「好好想想,是不是還欠著我什麽解釋?」


    她不語,他便提醒她:「那個小管家的錢袋子,還有那張借據,都是你故技重施做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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