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賀明人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之前收到三百萬芭樂票也沒見過他臉色這麽難看,他現在的樣子就跟被宣判破產一樣糟糕。


    “你怎麽了?”


    “沒有……隻是……剛好經過附近……”結結巴巴說完,恨不得將自己的舌頭咬下來,好爛舶理由。


    從夏看著他,大眼睛有著疑問。


    深唿吸,睜開眼睛,賀明人叫自己鎮定一點,“幾號的飛機?”


    “十號晚上。”


    “那就隻剩下十天了。”


    “嗯。”


    “那邊坐一下好不好?不會很久。”


    那邊,指的是進入大樓前,花圃旁邊的座椅,因為商業大樓人來人往,非常幹擾,所以那椅子沒有什麽人真的會去坐。


    他會這麽降格。是因為這一陣子他對於從夏的全力抗拒有了很深的體驗,要她特別為他做什麽幾乎不可能,但若說是順便,或者當下可行的話,她也許還會考慮一下。


    果然,從夏點了點頭。


    第一次,兩人不是手牽手走去。


    第一次,兩人一前一後。


    第一次,他看著從夏的背影。


    瞬間,有種強烈的寂寞感一一他不知道那是從夏的,自己的;抑或是從兩人身上散發出來的!


    他隻知道,她的背影,令他難受。


    兩人在長椅上坐下,正當賀明人考慮該怎麽開口請她不要去倫敦時,從夏先發聲了。


    “你知道從我們認識以來。我最高興的是什麽時候嗎?”


    賀明人看著她,等她說出答案。


    “有兩次。”從夏薄薄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一次是我們初吻的時候,一次是我們都以為我懷孕的時候。”


    賀明人跟著笑了起來。


    那陣子因為市府舉辦了美食博覽會,地點就在報社附近,從夏有事沒事往那邊跑,長了些肉肉,加上那幾天不知道為什麽吃東西老是吐,兩人自然而然以為是有了,跑去百貨公司的嬰兒用品專櫃喜孜孜的逛了一下午,後來才知道,肚子是卡路裏,嘔吐是因為亂吃得了腸胃炎一一其實有點失望,但也許因為都還年輕,很快的又被他們丟到腦後。


    如果不是從夏又提起來,他幾乎已經忘記這件事情了。


    “雖然我還沒有要當媽媽的準備,可是因為當時你看起來很高興,所以我也很高興,我覺得對一個女人來說,能跟自己相愛的人生孩子是很幸福的事情。”從夏看著他,“很高興讓我感覺幸福的人是你。”


    賀明人隻覺得胸口一緊,她為什麽要這樣說呢?那讓他感覺好像這輩子再也不會見麵似的。


    他知道他很蠢,也莫名其妙,可是經過這一陣子的分別。他發現自己根本不能沒有她。


    她記不得他是誰而跟別的男生很好的時候,他很焦慮;她恢複記憶而跟他保持距離的時候,他很難受;而當他知道她即將外派到倫敦時,他有一種奇怪的心慌,好像她這一去,就不會再迴來。


    以前對於美女們的邀約,他總是帶著肉痛的心情拒絕,但這兩個多月,他依然沒赴約,拒絕得意興闌珊。


    他有很多的時間,但是他哪裏都不想去。


    長時間都跟同一個人在一起不可怕。搞不懂什麽是自己要的才可怕。


    去他媽的新鮮感。


    他不要新鮮感了,他隻想跟這個抱著紙箱的女人一起過下半輩子。


    “我以前覺得我們會在一起很久的,不過最近我比較有在想,其實我們的感情對你來說並不公平。”


    “不要這樣說。”


    “是真的。”從夏的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你是我喜歡的類型,不管是外型還是個性,都是我喜歡的,可是我之於你卻不是,我甚至會覺得,你把我當成一種責任,因為我一個人在台灣,所以你要照顧我,我剛迴台灣時。你明明還有女朋友的……”


    “那些都過去了!我跟她分手不是你的關係。”


    那個女生腳踏兩條船,後來被他發現了,他當然不能容忍這種事情,於是當機立斷的跟她分開,隻是男女朋友的關係可以口頭取消,感情卻不是。


    他痛苦了一段時間,要不是從夏一直陪著他。他一定沒有辦法這麽快從那個不愉快走出來。


    對了,他怎麽會忘記,是從夏在照顧他啊……


    “其實當初聽到你說跟我分手是因為沒有新鮮感的時候,真想一掌打扁你,可後來想想,打扁你又怎麽樣,改變不了任何事。”她到現在一直記得當天深夜,他在“冰河”中親熱擁抱的火辣美女,長長的頭發,大大的眼睛,性感的身材,他喜歡的女生,其實是那個樣子的。


    而她,卻不是。


    之前采訪過一個心理學家,他說,感情像食欲,人沒有辦法控製肚子什麽時候飽,什麽時候餓,所以,人也沒辦法控製感情,什麽時候愛,什麽時候不愛一一當時聽過就算,但現在想來,的確是真理。


    從夏看著賀明人,痛苦的感覺之外,意外的浮出一點點溫柔。


    她已經想清楚了,眷戀過去並無法改變現狀,既然她在這裏忘不了他。那麽就換一個無法想起他的環境,久了,記憶自然淡了,等到她連他的臉都想不起來的時候,自然可以好好戀愛,結婚,生孩子,然後在哭鬧聲中看著寶貝們長大。


    她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的孩子會姓賀,但現在想來,應該會是個外國人,而此刻坐在她身邊的這個男人,她花了這麽長的時間去愛的這個男人,在他們的生命彼此糾纏了這麽久之後,她要跟他告別了。


    不談愛。也不見麵。


    他們從很親密很親密的關係,拉遠成為地球上的兩個人。


    真不敢相信那丫頭就那樣拍拍屁股。


    他問她可不可以留下來,她說合約已經簽了,他說可以幫她付違約金,她說兩人非親非故!不想拿他錢。


    好,那有時間時去看看她總可以吧,沒想到她迴答,她又不是動物園的猴子,沒什麽好看。


    連他說要去送她上飛機,她都不要。


    可惡,星期天早上六點半,度假飯店附設的教堂中,一邊在內心不斷的碎碎念,一邊指揮布置今天早上九點要開始的婚禮。


    “紗窗縐折與縐折之間的距離要一公尺,不要那麽近,全部擠在一團根本看不出來上麵的圖案,玫瑰七點半再別,記得灑一點水,免得謝掉,開始有人來的時候派人看住氣球拱門,不要被調皮的小朋友拔走下麵的部分,還有,誰去打電話確認一下新人起床了沒有?”


    吼,為什麽在他這麽鬱悶的時候還得看人家甜蜜蜜而且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狀況特別多。


    他已經說了玫瑰要別在樹上,但還是有人跑來問玫瑰要別哪裏,已經講了是詩歌祝賀,然後有人跑來問禮成後是朗誦還是跳舞?已經講了是秘密婚禮,要大家盡量低調,但還是有人跑來問要不要放新人婚紗照在教堂門口。


    恐怖的是,他剛剛發現新娘捧花跟頭花不是一套的,急電造型設計師,那是怎麽一迴事,後來知道是小妹拿錯,他們十五分鍾前已經發現,正確的捧花現在已經在前往飯店的路上。


    一堆人跑來問他問題,賀先生這個要怎麽弄,賀先生那個要怎麽弄,賀先生能不能想一下辦法……


    賀先生快抓狂了。一隻手拍上他的肩膀,“賀一一”


    賀明人沒好氣的迴頭,正預備開罵的時候一一許君澤?


    他怎麽會在這?他今天晚上要飛美國,出差一個星期左右,照他那個占有欲大王的習性來說,應該是抱著莫佳旋還在睡吧。


    “想揍我?”許君澤一臉似笑非笑。


    “我是文明人,最多目露兇光而已。”


    “目露兇光也不行,我們強調的是陽光歡樂,幸福長遠,但你老人家剛剛的樣子像討債公司的大哥;,


    “沒辦法,我今天諸事不順。”賀明人歎了口氣,神色掩飾不住火大與疲倦,“礦泉水要幾箱,要杯裝還是瓶裝,結婚蛋糕上要放修長版娃娃,還是q版娃娃。連卷筒衛生紙這種芭樂小事都有人跑來問我,是你會不會火大?”


    許君澤笑了笑,“想開點,總比新娘喝得醉醺醺出現好。”


    那是沈修儀去年接手的一個婚禮,放浪幹金一枚,結婚前三十分鍾才出現,然後一身酒氣。


    因為十分醉,所以婚禮尷尬非常,而這令所有人都如坐針氈的婚禮,在新娘以麥克風宣布自己懷孕,但卻不知道小孩姓什麽之後,達到高潮。先進的錄影技術記錄了全場賓客的傻眼。


    也多虧沈修儀,當場接話,硬把“姓什麽”拗成“性別是什麽”,說:“等肚子大一點,今天的新郎倌,將來的準爸爸陪著去產檢的時候。醫生自然就會告訴兩位,小孩的性別是什麽啦!”於是尷尬解除,大家都很配合的當作是新娘講錯,或是自己聽錯,婚禮繼續進行,驚險結束。


    不過由於太勁爆了。這場婚禮被列為經典婚禮一一不隻是業績,會另外做成紀錄,當成狀況參考。


    結婚工坊雖然已經營業五年多,但、永遠有新狀況。


    “那對新人後來不知道怎麽樣。”


    “離婚啦。”“什麽時候的事?”


    “前幾個月吧。”許君澤忍不住挖苦了他一下,“你這個人不看報紙的?”


    “我跟從夏在一起看什麽報紙?”


    他的女朋友在報社工作,報紙上的新聞他會知道,報紙上不能報的新聞。他也會知道,用聽的就好,報紙的字那麽小,自己看多累。


    “你跟從夏已經不在一起了。”許君澤很好心的提醒他,“你該學著開始看報。”


    這家夥——


    “你沒事快走吧,少耽誤我工作。”賀明人沒好氣的說。


    “我可是好心特別過來的。”


    賀明人眯著眼,突然間想起黃鼠狼給雞拜年這幾個字。


    那個人城府太深,好心?好戲還差不多。


    “佳旋昨天半夜發燒,送她去醫院,打點滴的時候,她睡著了,護士看我無聊,給了我一些舊報紙,我覺得自己欣賞太可惜,趁她現在還沒醒,我特別送過來給你欣賞一下。”


    啥?舊報紙?


    他為什麽要看舊報紙啊?


    他最討厭那種東西,字小不說,一摸過手指馬上變黑,不幹淨的手對他這種公關型的人來說太傷。


    不要看。“


    “看不看隨便你。”許君澤從口袋掏出一張明顯是撕下來的報紙往他手上一塞,“我今天晚上的飛機,她現在還在醫院裏,我晚點會接人迴家,她每次發燒要反反複覆三五天才會好,幫我注意一下。”這才是你的目的吧?“


    許君澤一笑,“我是給你報恩的機會。”


    “算了吧!你?”一副敬謝不敏的樣子,“我覺得跟你扯上就沒好事。”


    許君澤也不以為件,笑了笑,準備離開。


    走了幾步後,突然又像想起什麽似的,“喂,你知不知道莫佳旋她拒絕過我?”耶?“當時不是你說她不夠美嗎?”


    “最開始是這樣沒錯,所以很猶豫要不要在一起,隻是等我想通的時候,她已經累得完全不想理我了,我原本還以為自己非常努力,後來才發現,我所謂的努力也隻是說了一句iloveyou很多時候,我們把打一兩通電話看得太大一一憑什麽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就連道歉也不肯用心一點一一這是她後來對我大吼的,現在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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