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


    太極殿外雪還在下。


    黑磚鋪成的地麵上,行人匆匆。


    雪越下越急。


    幾乎遮蓋了原本的黑色。


    但人走過,便走踩出一條路來。


    遠近一看,黑的是黑,白的是白。


    “迴驛站吧。”


    秦贏伸手接了幾片雪花,冰冰涼涼的感覺從掌心傳到心間。


    還要等三天。


    寫一份國書要這麽久?


    罷了。


    等便等吧。


    人走得差不多了。


    秦贏他們也踏上了出宮之路。


    “秦贏,慢走。”


    納蘭雄圖從太極殿裏追了出來。


    高聲叫嚷著,“且慢,諸位且慢。”


    秦贏迴頭看去。


    隻見這位老臣笑嗬嗬地小跑過來,近乎拖地的朝服沾染了地上的汙漬也不在意。


    這古人的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穿起來麻煩,跑起來更麻煩。


    “秦贏,你且慢走。”


    納蘭雄圖擋在了幾人麵前。


    “納蘭相國,你有什麽事?”


    秦贏麵色平靜的問道。


    納蘭雄圖道:“我已命仆人先一步迴府準備酒菜,今天你一定得賞臉,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秦贏皺起眉頭,略顯陰陽怪氣的道:“相國大人,你這話說的太肉麻了,你不會也有龍陽之好吧?”


    “我可告訴你,雖然我長得英俊瀟灑氣度不凡,但我不喜歡男人,特別是老頭兒。”


    納蘭雄圖一陣白眼,你這拐彎抹角誇自己就算了,還順口罵我一句做什麽?


    “這你放心。”


    “在愛好上,老夫與你是不謀而合,也喜歡女人,不走那些歪門邪道。”


    “就是想請你吃頓飯,難道這都不能賞臉?”


    秦贏聞言,便再問道:“隻請我?”


    納蘭雄圖忙笑道:“你的這些朋友,老夫自然也會安排妥當。”


    聽他這麽說,秦贏便點了點頭。


    納蘭雄圖要是隻請他,那他可懶得去。


    弄權者的飯可不是那麽容易吃的,不過能帶人一塊去的話,那就不同了。


    老黃,紅梅傲雪,那可都是大宗師。


    趙虎也不算差。


    “請。”


    納蘭雄圖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幾人便結伴而行,很快就出了趙國皇宮。


    納蘭雄圖的馬車早在宮門前等著。


    半個時辰後。


    終於到了相國府。


    剛下馬車,秦贏便有些驚訝了。


    這相國府,不能說是一座府邸。


    應該說是一座莊園。


    太大,太雄偉。


    比起皇宮裏的不少建築都要恢宏許多。


    隻怕能和趙王的太極殿一爭高低。


    ——相國這是生怕別人說他不貪?


    位高權重,還住著如此豪華的莊園,世間的好處都叫他吃盡了,這等作風,他就不怕被百官彈劾?


    據秦贏所知,相國的年俸也隻有一百多兩白銀,這麽大的莊園,靠他的俸祿怕是連個茅廁都買不下來,說他不是貪官誰信。


    這要是放在漢朝,監察院可有的忙活了。


    “相國大人,你這可真是氣派啊。”


    秦贏發自肺腑的說道。


    紅梅傲雪幾人也深有同感,連連點頭。


    如此巨大豪華的莊園,簡直就是帝王行宮的派頭,這蓋起來得多少銀子,要用多少仆人才能打掃幹淨。


    這些錢,可都是民脂民膏。


    “哈哈哈,這是故意的。”


    納蘭雄圖哈哈大笑,意味深長道:“我若不這樣,趙王也不會如此的信任我,這是為官之道。”


    秦贏不置可否。


    說是為官之道,也不過分。


    像納蘭雄圖這樣有手段,有心機,又有自己黨派的大臣,趙王心裏絕對是忌憚的。


    為了消除這種忌憚,納蘭雄圖自然是要留下一些把柄讓趙王抓在手裏,這樣才可以放心。


    帝王最怕的人不是史官,不是諫臣。


    而是剛正不阿,位高權重的清官。


    帝王最喜歡的,便是那些能力出眾,貪得無厭的貪官,辦事的時候用他們,準能有很好的效果。


    盛世的時候殺他們,還能收獲天下民心。


    貪官,簡直就是帝王的心頭愛。


    紅梅傲雪冷哼,“狗屁之道!”


    她可不懂這官場的道道。


    分明就是貪汙腐敗,魚肉百姓。


    卻被當權者說成了為官之道,血淋淋的行徑,修飾得如此冠冕堂皇。


    她最看不得就是這種人,要不是秦贏在,她就一劍捅死這老頭兒。


    納蘭雄圖並未在意紅梅傲雪的說辭,於他而言,這些話聽的太多都麻木了。


    他看向秦贏,認真的道:“聽說你很討厭貪官,還設立了監察院,專門糾察百官,嚴查貪汙。”


    秦贏道:“不錯。”


    納蘭雄圖不假思索的道:“你將來會是一個好的帝王,但是注定與你臣子離心。”


    不讓貪?


    那當官做什麽?


    官為權,權生錢。


    人活一輩子,總不能清清苦苦吧?


    享受是一輩子,受苦也是一輩子,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在擁有權力的時候盡情享受呢。


    這就是納蘭雄圖當官的初衷。


    至於什麽為民請命,那都是口號,適當的時候喊兩聲就行了,跟阿彌陀佛一個道理。


    這種理念,也許清官不理解他,甚至痛恨他,但絕大多數官員絕對會信奉他。


    秦贏對他的為官之道不予置評。


    納蘭雄圖再貪,那也是貪趙國。


    趙王願意留他,那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他局外人,就不要插手了。


    漢朝有監察院,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不過他剛才有一句話,確實觸動了秦贏的好勝心,他冷笑道:“抓貪官就會使君臣離心?”


    “這可不一定。”


    納蘭雄圖淡然一笑,“不要說這些不愉快的事了,今天隻管喝酒吃肉。”


    說著就把秦贏一行人請了進去。


    “我不去。”


    紅梅傲雪杵在原地,俏臉冰冷。


    “怎麽了?”秦贏腳步也止住。


    紅梅傲雪冷哼,“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些搜刮來的民脂民膏,我不吃。”


    “街邊的大饅頭比這好吃。”


    得!


    女俠又任性了。


    秦贏答應他赴宴,可不是饞他一頓飯。


    但他也沒辦法和紅梅傲雪細說,即便說了,女俠也會有很多話反駁自己。


    朝堂與江湖,是兩個世界兩套規則。


    秦贏道:“那你先迴去吧。”


    紅梅傲雪氣惱,罵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最好吃死你!”


    說完,她便輕功一躍而起,踩著連綿起伏的屋簷,眨眼之間消失不見。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人屠,居然還會被一個小姑娘甩臉色。”


    納蘭雄圖陰陽怪氣一笑。


    秦贏撇嘴,“什麽人屠,那都是汙名,都是江湖人士罵我的,你怎麽也跟著罵?”


    納蘭雄圖哈哈笑著:“是嗎?”


    “行了,屋裏談。”


    “走走走,老夫這肚子可早就餓了。”


    “要是沒有好酒好菜,別怪我掀桌子。”


    二人就這麽你一言我一語,熱情的就像忘年交,興衝衝往相國府裏去。


    遠看是兩個人,一老一小。


    近看是兩隻狐狸,一老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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