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分家,而是清家,因此什麽也不準他們帶。


    兩個嫂嫂哭天搶地,哥哥也是喊冤說不知,但溫任遠一想到奶奶跟妹妹可能的遭遇,便無法心軟,大手一揮,下人立即關上紅漆銅木門,把那哭喊聲隔絕在外。溫太夫人雖然還是無法下床,但因已經停止服用毒藥,精神好了許多。


    潤玥已經從郡公主府歸來,康氏母子卻是晚得多——原來康氏謹記惜玉帶的口信——林氏奸惡,恐使計誘歸,除非任遠去接,否則一切平安信皆無須理會——故收了信也沒啟程,是康氏的弟弟替姐姐走了一趟,確定姐夫真的迴來才返迴告知,這一來一迴的也耽誤許久。


    反倒是住在朱家別院的霜月抱著剛剛出生的女兒先行迴到溫家。


    溫任遠第一次見到女兒,滿心歡喜,知道霜月這半年都住在朱家別院,心裏對朱行雲十分感謝,跟惜玉商量著要到朱府去道謝!他跟惜玉雖為主仆,但相處起來卻像姐弟,惜玉對他從不恭敬,但是對他與潤玥卻是十分愛護,這點溫任遠一直心知肚明。


    這次溫家遭難,若不是她毅然帶著潤玥連夜奔走,給康氏送信要其別歸,又命兩個丫頭穿上貂皮鬥篷直奔舅舅所在的桑窯府,擾亂林氏的耳目,爭取逃走的時間,潤玥恐怕隻能在孝道的壓力之下成親,這輩子也毀了。


    潤玥一嫁,林氏再沒留下奶奶的理由,待他迴來,所要麵對的就是奶奶亡故,妹妹嫁了個傻子,而無處可去的霜月亦難保住腹中孩子,若康氏被誘迴,後果更難以想像。


    溫家上下平安,惜玉雖然是最大功臣,但這些若沒朱行雲幫忙,肯定無法如此順利,所以清家又待諸事安定後,溫任遠便想去平安府跟朱行雲正式道謝,順便商量一下潤玥跟朱勉雲的親事。


    聽聞他這主意,惜玉一笑,「我來給你寫名帖。」


    「你會寫字了?」


    「在朱家沒事嘛,又不用做粗活,隻好練練字。」而且她的字後來已經有七分像朱行雲,等他收到信,先嚇嚇他。


    溫任遠見她興致勃勃,便沒阻攔——他剛迴來時,惜玉催過此事,可不知道為何最近不催了,脾氣也從有點急躁變成氣定神閑。


    到了出發之日,問起她,她說不去。


    不去是不去,卻跟他交代一件事情,溫任遠雖然覺得奇怪,可還是答應。


    於是,惜玉又跟他說了另一件事情,這一聽溫任遠嚇得茶盞都翻了,燙了一手也來不及擦,「當真?!」


    「千真萬確。」


    他忍不住看了看惜玉的身子,是了,入秋後女眷個個穿上披風,領結一係,什麽也看不出來。


    「那、那怎可如此,你東西收收,隨我去吧。」


    「我這一去,依然是個丫頭,指不定什麽時候又被趕迴來,絕對不行,這迴得朱家上門說親……喔,不過前提是他還沒收人入房才行。」


    朱行雲看著桌子上的名帖,心想,這溫惜玉絕對是故意的——真是搞不懂,既然一切都如她所願,她又替溫任遠代筆是什麽意思?


    溫任遠拜訪當日,由於天氣已寒,故朱行雲也不在花園亭子設宴,直接在定將院的偏廳接待。


    兩人多年來往,交情頗深,因此溫任遠也不跟他客氣,直接承諾若是以後朱行雲有用得到他的地方,絕不推辭。


    兩人便是喝酒,聊天。


    接著喝酒,聊天。


    然後還是……喝酒,聊天……


    朱行雲有點急躁——以往溫任遠說話總會提到妹妹,而提到妹妹自然會說起惜玉,可這次不知道為什麽,除了商議婚事,跟他打聽朱家長輩的喜好,預備挑個好日子正式登門拜訪外,說的便是海上風光以及兒子已經長多大了,剛剛出生的女兒多可愛,這次行海他內心其實也因為諸多不安,所以才會提早迴來雲雲。


    眼見溫任遠就要告辭,朱行雲終於忍不住問道,「溫姑娘可好?」


    「自然是好的,這丫頭這輩子除了趕車那幾天,可也沒吃過苦頭,若見到苗嬤嬤,千萬代我謝謝她,潤玥說在郡公主府時多虧苗嬤嬤照料。」


    「我會的,那……大姑娘可好?」


    溫任遠謹記惜玉的交代,臉色一沉,「別提她了。」


    朱行雲見狀,忍不住擔心,「怎麽了?」


    「說來慚愧,說來慚愧。」


    朱行雲想著,難道這死沒良心的丫頭在溫府闖禍了?可看樣子又不是,溫任遠看起來著惱,卻不是真的生氣。


    他擔心,又氣自己居然還擔心。


    「到底是何事?!」


    「你不隻是我的朋友,在這些過後已經是我的恩人,我對你也沒有什麽好隱瞞,唉。」這歎息,自然也是惜玉交代的,「惜玉留在朱家,本是為了打探奶奶跟我妻子的消息,應該謹守禮儀,小心謹慎才是,可也不知道她在朱府遇上什麽人,現在居然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朱行雲手一鬆,茶盞在地上摔得粉碎,「身孕?」


    怎、怎麽可能?


    若是兩個月那便是……可是,她明明喝了孤老茶,從她房中拿出的白玉瓷壺還有新茶渣,母親親自看過是不會錯的。


    他親耳聽到她說,她對他十分感激卻無情意,故不願替他生子。


    那為何又……


    「若不是霜月細心,我還真不知道此事,她既不肯說對方是誰,我也沒辦法,她的奴籍已消,奶奶又給了她不少值錢之物,要是逼急了,我怕她乾脆離開溫家,便沒再逼問。隻是女子未婚懷孕實在是一大醜事,再者,如此一來便不能給潤玥當陪嫁了,這點倒是對不起你,當年明明跟你說過會讓惜玉一起嫁過去的。」


    「真、真是懷孕?」


    「霜月一向心細,應該不會有錯,何況新年還沒到,惜玉便要繍娘做新衣,若不是因為舊衣穿不下,應當不會如此。」


    朱行雲的心思一下翻湧起來!那沒良心的丫頭不是不喜歡他嗎,一兩個月,喝藥便是,何以執意要留著?


    可那日在屏風後麵,一切都是她親口所說,要初曉幫忙找藥,茶壺裏的渣子,都是因為有求於他。


    難道說,是自己誤會她?


    這丫頭真是魔星,明明已經打算忘記,也決定照爹娘的意思娶妻,給家裏開枝散葉,現在居然……


    溫任遠一邊觀察朱行雲的臉色,一邊道,「女子懷孕本是大喜,可偏偏她又未出閣,現在還好,可用披風遮掩,等過兩個月肚子大起來,再怎麽樣也藏不住,隻能送她去寺廟暫住,待產子完歸來再說。隻是為了溫府的名聲,無論如何是不能讓她住下去了,我跟她也算一塊長大,情同姐弟,見她如此心裏也不好受,唉。」


    惜玉看著銅鏡,嗯,完美!


    依她對朱行雲的了解,他聽說消息之後必定快馬奔來——但由於他們也才認識沒幾個月,也有可能她對他並沒有那樣了解,說不定他大受打擊後一股腦把人全收房,現在已經是準爸爸,不稀罕她肚子裏的這個。


    無論如何,等就是了。


    若他來,她便定心當個古人妻。


    若他不來,她也打算生下孩子,反正她現在已脫奴籍又有錢,怕什麽。


    如果有人相詢,了不起苦著一張臉說,丈夫跟個窯姐兒跑了,就不會有人多問,母子相依為命也不賴,到時候她就開間店賣胭脂水粉,大賺女人錢,要不開間客棧也不錯,她的現代知識用在生意上那可不得了,她肯定能成為杉天府的胡雪嚴……隻是,真有點不甘願。


    明明喜歡上了,也覺得可托付終生,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


    當他在湖上端出那個蛋糕時,她是真的很感動——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有人特別為她做一件事情,而且是隻為她,那感覺她不太會說,在那個瞬間,她心中的確湧起一種幸福的情緒。


    「大姑娘。」小丫鬟的聲音響起,「少爺帶了一位客人,說是要找大姑娘的。」


    嗷,看來她是不用當單親媽媽了。


    朱行雲雖然當日受傷,可是不聽她解釋就跑這點也不行,她要趁這機會好好溝通一下,人生漫長,朱府人多,下人們為討盧氏歡心,三人成虎的戲碼隻怕還會上演。


    盧氏的厲害她見識過了,不怕。


    但他沒給她解釋的機會,這很怕。


    「大姑娘,在嗎?」


    惜玉拉開門,就見到小丫鬟對她一笑,「少爺說,已按大姑娘的意思,將朱公子帶去聽琴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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