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一天對於阿濱來說是最難熬的一天的話,那麽這一夜,也可以用最難熬的一夜來形容。


    劉傲陽的武堂中央,放著一張草席,上麵躺著一個看起來好似沉睡了一般的男人,一夜的冰冷,那刺骨的溫度,終於入了這個男人的骨中。


    煙花易冷,屍骨未寒。


    他寧願再無數次的忍受那醉三手所帶給自己的折磨,也不願忍受此刻心被撕裂的感覺。


    似乎一個人從出生開始便是一個不斷失去的過程,時間讓人得到了不該得到的得到,成功讓人失去了不該失去的失去,沒有歲月靜好,唯有隨遇而安。


    遺憾他最後沒有跟他說上一聲謝謝。


    遺憾他最後沒有看到這頭孤狼崛起。


    而今天往後,每一天,他將要帶著這一份遺憾而活,這或許這才最悲哀的。


    唯一一次身上並沒有受任何上的阿濱,此刻卻好比那些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日子還要痛苦,他終於明白,究竟是多少東西,在為他身上的傷口買單。


    痛苦的拉低帽子,他哽咽的說自己如果從一開始便死了,就好了。


    劉傲陽看著陷入痛苦的阿濱,身旁的徐富貴跟馮擎宇也是一臉同情的看著苦苦掙紮的這一頭孤狼,但是誰都沒有開口說些什麽,因為劉傲陽很清楚,現在能夠拯救阿濱的,唯有他自己。


    誰都無法想象,這一頭孤狼到底是背負著多少東西而活,或許這便是這一頭孤狼生命的重量,沉重到讓人有幾分窒息的感覺。


    徐臥龍罕然的並沒有離開,但是卻在外麵不停接著電話,看樣子似乎在爭執著什麽,一直沒有迴到武堂。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倩影走進了會場,身穿綠色旗袍的嶽百花悄悄走到劉傲陽身旁,然後俯下身低聲說了兩句,劉傲陽在聽到後表情慢慢凝固,然後起身說道:“我清楚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徐臥龍也踏進了武堂,見到劉傲陽露出這個表情,也開口說道:“郭紅牛死了。”


    劉傲陽點了點頭說道:“剛剛我也得到了消息。”


    “這一天,死了這麽多人,怕是有人要出來背鍋。”徐臥龍一臉苦澀的坐下,如果他沒有摻和到這麽一個局之中,他倒是很樂意看到這麽一個景象,但現在他滿腦子的混亂,而且徐家那邊也正在對他施壓,他看向阿濱,他現在需要這個孤狼證明自己的押注是正確的。


    郭野槍、郭紅牛、郭琉璃、李浮生,這四個在京城也算是有份量的存在,特別是前兩位就這樣煙消雲散了,這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夠應付的過去的事情,上麵肯定不會漠視不管。


    “徐臥龍,這邊你就不需要操心了,這一邊,我會站出來扛。”劉傲陽說著,聲音之中滿是一種蒼黃,而一旁的嶽百花被打算說些什麽,卻因為劉傲陽一個眼神而硬生生把話給憋了迴去。


    她很清楚,這對於劉傲陽到底代表著什麽。


    “老爺子,我欠你一個人情。”徐臥龍倒是一點都不客氣,就這樣接手了劉傲陽這出身擋刀。


    而劉傲陽則默默轉過頭看著已經陷入一種崩潰情緒的阿濱,慢慢開口說道:“人情,我這個老東西要了也隻是一個累贅,要給,你就給他吧。”


    徐臥龍當然明白劉傲陽所說的那個他究竟是誰,他點了點頭,但瞅向阿濱時卻皺起了眉頭,他還真怕阿濱承受不住心理壓力會徹底崩潰掉,而作為一個旁觀著,他又能做什麽呢?


    他能夠做的,唯有等待,等待著這一頭孤狼扛過去這一切,盡管這對於這一頭孤狼是一件極其殘忍的事情,說到底,這跟自生自滅,似乎並沒有什麽區別。


    一夜無語。


    另外一邊,跟隨著馬溫柔進入這小小的村子,因為天還蒙蒙亮,外加這異常冰冷的天氣,村子裏並沒有什麽行人,唯有兩人走過小石頭路時會偶爾傳來幾聲狗叫,但似乎在這麽一個天氣,連狗叫都沒有了力氣。


    一直走過這個村子的最北端,馬溫柔在一戶人家前停住腳,看起來極其有年歲的小瓦屋,外麵是不高不矮的石頭牆,看起來給人一種經不起用力推上一把的感覺,而那滿是縫隙的木門也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效果。


    當然在這種一眼看過去便是貧苦的地方,也並不值得讓人惦記。


    馬溫柔站在木門前,看著這門上破碎的年畫,就這樣看著,許久許久,都沒有去敲門,隻是這樣看著,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絲馬溫柔不會流露出來的東西,而一旁的李般若似乎猜到了什麽,也沒有大煞風景的開口,隻是陪著馬溫柔在這寒風之中發呆。


    許久許久,一直到太陽終於露出了一邊邊,馬溫柔才輕輕敲了敲木門,然後等待著,見並沒有迴憶,準備再次敲門之際,這隨時都可能散架的木門才緩緩打開,開門的是一個滿頭白發看起來有六十歲的男人。


    一張飽含歲月摧殘的臉,穿著一件破爛的黑色大衣,身材有那麽幾分矮小,長相倒是不像是一個地道的北方漢子那般粗狂,給人一種格外和氣的感覺。


    這個男人抬起頭看向眼前這個女人,一瞬間瞳孔劇烈的收縮,失聲喊道:“姍姍。”


    李般若愣了愣,仔細看著眼前這個看起來平庸無比的男人,其中可以看得出來,這個男人的年齡並沒有外表所顯現的那般蒼老,但是他更好奇這個男人所說的兩個字。


    “還好?”馬溫柔用幾乎冰冷的聲音說著,但她的眼睛之中卻有著一種深深的複雜。


    這個男人揉了揉已經濕潤的眼睛,上上下下看著這個漂亮到超乎他所想象的女人,但盡管如此,他卻一點都不懷疑這個女人的身份,因為某些在血緣的東西,是怎麽都打磨不掉的,他用顫抖的聲音,接連說道:“還好,還好...還好...”


    馬溫柔卻表現的太過自然,繼續說道:“還喝酒?”


    男人聽到這麽三個字,立馬表情變的有幾分苦澀,他注意到馬溫柔身後的李般若,一個雖然穿的比村長還有體麵,但是卻像是村子裏混子的男人,那獨眼板寸頭,很難讓人想象到正派兩字,這讓這個男人不能的有幾分畏懼,他小心翼翼的說道:“戒了,戒掉三年了,你看我的手,現在不抖了...”


    說著男人伸出手,這滿是老繭的手在空中停留的異常的穩定。


    馬溫柔看著,默默點了點頭,倒是因為這個男人眼神之中的畏懼皺起眉頭,或許是,注定還是相差了太多太多的世界,她繼續說道:“戒晚了。”


    “姍姍,我對不起你。”男人立馬說著,然後深深低下了頭,眼神之中滿是愧對。


    “是我對不起你,有這麽一個十幾年都沒有迴家的女兒。”馬溫柔說著,卻讓一旁的李般若驚訝的張開了嘴,他無法想象,這看起來矮小平凡的男人,竟然是馬溫柔的父親,他呆呆的看向馬溫柔,卻發現馬溫柔隻是在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連餘光都沒有留給他。


    男人見馬溫柔這般說,有些慌了,連忙說道:“是我對不起你,如果當年不是我...”


    男人還沒有說完,馬溫柔便對他微微搖了搖頭,然後給予李般若一個眼神,李般若會意的吧手提箱放到了這個男人身前。


    男人見到這手提箱又打算說些什麽,馬溫柔卻搶先說道:“拿著,沒有別的意思,你也別惦記著我,這裏麵的東西夠你在這世道上活著像是個人,其餘的東西,我也不能給予你。”


    或許是馬溫柔身上那強大的氣場,以至於讓這個男人不由的接過了這沉甸甸的手提箱。


    “李般若,走了。”馬溫柔倒是毫無留戀的直接轉過身說道。


    男人這一次是真的急了,直接放下手提箱走出家門對已經走出兩步的馬溫柔說道:“好不容易迴來一次,就不坐下來吃一口飯,這些年,我有好多事情要跟你說,還你媽她...”


    馬溫柔停住腳,並沒有轉過身,隻是冷冷的說道:“關於她,沒有什麽好聊的,跟你,我也沒有什麽好聊的,飯就不吃了,我著急趕路。”


    男人的身體在風中微微顫抖著,他隻是看著馬溫柔的背影一臉的欲言又止,最終什麽都沒有說出口。


    馬溫柔則直接離開,不過她剛剛走出兩步,男人再次叫住了她說道:“下一次什麽時候迴來?”


    “不迴來了。”她吐出這四個字,便直接轉過了彎,看起來對於這裏,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或許唯一留戀的,不過是那個門上年畫上她曾經所留下的塗鴉罷了。


    李般若則一直緊跟在馬溫柔身後,見那個男人並沒有追上來,一臉茫然的看著如此絕情的馬溫柔,或許是他不知道這是一個怎樣的故事,所以不能妄下定論說出什麽他才沒有開口,又或者是他似乎有幾分適應溫柔的馬溫柔,而無法適應不溫柔的馬溫柔。


    而那個男人隻是站在原地,許久許久,才離開,等他打開這那白色的手提箱,被眼前的一片血紅而驚訝的閉不上嘴。


    他衝了出去,但那個女人卻早已經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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