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與現實的碰撞,總是能夠讓人聽到破碎的聲音,前者也好,後者也好,都隻會帶來深切的痛苦。


    許倩站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前一秒打算為了郭銀鈴奮不顧身的她,在聽到青山這個名字身體僵硬住了,她雖然唯有這麽一個女兒,但她同樣也唯有這麽一個兒子。


    郭伯俊看著在進行著劇烈心理鬥爭的許倩,眼神也帶著幾分心疼,但還是收迴心中的兒女情長,再次說道:“銀鈴已經這樣了,即便是你在老爺子門前哭幹眼淚,又能怎樣?我這輩子做到這個位置也算是到頭了,而青山才剛剛開始,他在郭家還有的路要走,不要因為這麽一件事,而徹底斷送了他的前程。”


    許倩一動不動的站著,好似心中的東西在慢慢崩塌著,她感覺自己背叛的郭銀鈴。


    郭伯俊走到許倩身旁,慢慢握住她的手,然後喃喃道:“對於銀鈴來說,嫁到李家不是一件壞事,現在整個郭家都在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你放心,不會再出什麽『亂』子了。”


    許倩身體依偎到郭伯俊的身上,似是隨時都可能倒下,她滿眼淚光的說道:“我辜負了她,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


    郭伯俊卻微微搖了搖頭,一隻手摟住她瘦弱的肩膀,說道:“壞人我來當,你隻需要遠遠看著就好,我來送走她,你什麽都沒有做錯,能夠做到這個地步,已經仁至義盡了。”


    許倩感受著郭伯俊的溫暖,她知道郭伯俊內心也在煎熬著,但作為一個小女人,她又能夠給予這個男人什麽呢?這些年間,她從未在這個男人口中聽到過愛她,她的婚禮也從未有過叫愛情的東西,但等到把這長情的陪伴熬成習慣的時候,那些小仇小怨,真的不重要了。


    她希望著,郭銀鈴也會這般,能夠在歲月之中放下執著,雖然對於郭銀鈴來說,這一切,都太過殘酷了。


    ----


    夜『色』降了下來,但是這一座城市,卻並沒有靜下來,即便是遠離那一片繁華地帶的偏僻角落,似乎無時無刻,都有人在暗處預謀著,想著改變,但又大多窮極一生都沒有往前踏出一步。


    接近於京城郊區的長途汽車站,一個穿著打扮很是可疑的男人混跡於擁擠人群,這宛如原始人的打扮,引來一陣陣側目,周圍的人們把目光全部聚在了這個野人身上,肆無忌憚的看著。


    而這個男人,似是無視了這些異樣的目光,看起來很是自然的走出汽車站,然後真正意義上踏入這個城市。


    時隔兩年,他再次踏入這一座繁華的城市,這一次,他腰間別著一壺少了半斤酒的酒壺,懷揣著一個不再響動的銀『色』鈴鐺,一張飽含滄桑的臉抬起頭看著,那遠方直穿雲霄的高樓,似是看著另外一個世界。


    上一次,他為了一個女人而來,這一次同樣如此,這難免讓人想到一個壞故事,從而傷神,他也是這般想著,看似不緊不慢,其實心在如同被火燒灼著。


    這時天『色』已黑,在長途汽車站旁,他找到一家破舊的小旅館,旅館小老板一臉驚奇的看著這麽一號人物,打心眼裏覺得可疑,但又並沒有不做生意的道理,收了其二百押金,再三確認這時真鈔後,他才甩給這打扮怪異的男人一個帶著號碼的鑰匙。


    “老板,我需要一把剪刀。”接過鑰匙,阿濱用溫和的語氣說著,似是一點也不在意這老板這無比怪異的眼神,他很清楚,如果他在這裏做出一絲出格的動作,這個謹慎的老板一定會打電話報警。


    老板聽著這怪異的男人還算溫和的聲音,從櫃子裏翻出一把小剪刀,並沒有選擇直接遞給這個男人,而是放到櫃台上,推到阿濱眼前。


    阿濱拿起剪刀,很恭敬的說了一句謝謝,這行為舉止跟他的打扮對比起來,恰似兩個極端。


    說完,他便拿著鑰匙上樓,走過黑漆漆的樓梯,在三樓最深處,他找打了自己的房間,並沒有抱怨什麽,打開這甚至經不起一腳的木門,這木門發出的咯吱聲響,著實不給於人任何安全感,不過能夠在這麽一座簇擁的城市,盡管是五環外,能夠花一百塊找到這麽一處可以衝澡的地兒,也是一件不算多麽容易的事情。


    似是這五光十『色』下的陰影麵,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在這一座城市隨處可見,一些生活在社會底層土著民們,賴以這一份黑暗而生存。


    所以那燈紅酒綠越是刺眼,這一座城市越是美好,那潛伏在黑暗處的東西,就越是不堪入目。


    關緊這毫無作用的木門,阿濱緩緩吐出一口氣,透過那有著裂痕的窗戶,在這個偏僻的地方,正好可以看著京城繁華到極點的夜景,雖然相隔一段不算長的距離,但也就是這麽一個距離,卻足夠一個小人物攀爬掙紮一生。


    有些諷刺,但阿濱終於也可以喘一口氣,這一路的奔波,隨著人流匯集到這裏,著實的不容易,不過現在,至少他可以洗一個澡,合一合眼了。


    放下不算沉重的蛇皮袋子,脫下這一身適應於大山,卻並適合這另外一片森林的服飾,阿濱難得的輕鬆了幾分,但是那跟許華升交手所留下的後遺症,仍然在時不時的折磨他,或許這也是醉三手注定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原因,因為常人根本無法忍受這一種獲得力量之後所付出的代價,這是一種完全不成正比的代價。


    但是盡管如此,阿濱還是知足了,因為他很清楚,這個江湖充滿了太多即便是付出,都得不到任何迴報的事情。


    果然不出他所料,這所謂的淋浴,熱水器早已經壞掉,隻能夠用冷水,在這初秋時節還算可以接受,而且阿濱在郭野槍那變態的威嚇下,可是在小興安嶺的大冬天往結冰的河裏紮猛子,這種級別的冰冷,阿濱早已經習慣,這兩年的折騰,讓他幾乎到了麻木的狀態。


    在冰冷的水下洗了一個澡,阿濱看著鏡子之中的自己,滿身華麗的傷痕,如果傷口可以稱為藝術的話,那麽他無疑是這個世界上最飽含滄桑的藝術家。


    他數著這兩年所增添的傷口,看著自己這不成樣子的驅殼,有些感歎,這身體自打跟了自己後,似是就從來就沒有過上好日子。


    而他現在所期望的,無疑是這傷痕累累的身體,能夠再撐上幾年,至少要撐到他把該做的都做完。


    環顧完自己的傷口後,阿濱拿起小老板給他的剪刀,就這樣手法嫻熟的剪掉自己的長發,這算是自小從大山長大所學會的一門手藝,那就是自己收拾自己。


    把頭發一點一點剪掉,最後變成了那有些坑坑窪窪的平頭,那一張被劉海掩埋的臉,也終於清晰可見。


    看著鏡子之中帶著四道傷疤的臉,阿濱唯有感歎一句,自己似乎也老了,滄桑到讓自己都覺得陌生,也許是因為在小興安嶺那艱苦的環境,能夠清晰看見自己的模樣,都是一件無比困難的事情。


    之所以會剪掉頭發,並不是阿濱忌諱那些打量到他身上的眼神,是他此行的目的不允許他太過紮眼,他必須要低調,越像是一個正常人也好,不過這傷疤著實的太過顯眼。


    他穿著一個小褲衩,從蛇皮袋子之中翻到那白『色』的棒球帽,戴上壓低帽簷,正好得以掩蓋住額頭上兩道傷痕,左眼下的傷痕也不突顯的那麽顯眼,但是唯一難辦的,便是自己下巴那一道巨大的傷疤。


    他心生苦澀,因為這一道傷疤是他跟郭野槍交戰所留下的,那一下,郭野槍差點要了他的命,想想也覺得挫敗,這兩年近百次交手,自己竟一次都沒有贏過郭野槍,甚至造成威脅的局麵都少之又少。


    即便是郭野槍身上帶著舊傷,即便是被煙酒掏空了身體,郭野槍在阿濱的心目之中,仍然是無敵的存在,這便是那個醉漢的強大,強大到讓阿濱一時覺得,自己也許一生都不會郭野槍的對手,而在郭野槍口中,他聽過那一句,這京城之中,除了三武師以外,能夠贏過他的,超過兩隻手,而且是他處於巔峰的狀態下。


    這讓阿濱有些懷疑,究竟一個人,可以強大到什麽地步,又或者這個江湖,這個時代,巨大到什麽程度。


    在想這些的同時,身體也被從稍稍打開的窗戶灌進的涼風吹幹,他坐到床上,再次從蛇皮袋之中翻出自己這兩年光榮下崗的山寨手機,好不容易從房間之中找到電源,抱著嚐試『性』的心態衝上電。


    這如同小強一般的手機生命力,似乎要比自己主人的生命力都要頑強,屏幕再次亮了起來,阿濱有些欣喜,就好似一個原始人找到了火把,自認為自己得到了整個世界一般,卻不知道自己早已經被這個世界拋棄了多少年,有幾分黑『色』幽默,又讓人覺得諷刺。


    而活在這個用力過猛的世紀之外的他,真的是所被拋棄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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