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棍在空中戛然而止,就這樣停在了距離劉興不到幾厘米的地方,王焚玉一臉的平靜,默默收迴紅棍,然後轉過頭對九爺搖了搖頭。


    九爺看著寧願死都不願放下那心中最後尊嚴的劉興,拿起劉興扔到地上的黑帽子,打了打上麵的塵土,走向閉著眼的劉興,然後把帽子蓋到他那滿是傷疤的腦袋上,似乎天底下再也沒有比那更加觸目驚心的東西了。


    劉興當然感覺到了九爺給他戴上帽子的舉動,他抬起頭,看著九爺,表情也慢慢平靜下來說道:“為什麽?”


    九爺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沒有為什麽,這一場金盆洗手的宴會,不錯,至少要比不少人有意思的多,我是否可以這樣認為,關於今夜的劉興,曾經的劉興,至此以後的劉興,都已經死了?”


    劉興表情木然的看著九爺,似乎聽不懂九爺這一席話所說的到底是什麽,不過他的臉上,卻有一種東西在滑落著,他慢慢蜷縮起來身體,佝僂的趴在地上,肩膀不停抖動著。


    他知道,這一切都結束了。


    “永遠的離開,再也不要觸碰這個給予你留下太多傷痕的江湖了。”九爺留下這麽一句,轉過身帶著王焚玉離開,隻是在路過李般若身前時,對李般若輕聲說道:“等會來見我。”說完,大步離開。


    九爺走出房間,走廊上的條子正抽著煙,看九爺走了出來,立馬扔下煙頭踩滅恭敬的說道:“九爺,已經辦妥了。”


    九爺默默點了點頭,對辦事極其效率的說道:“這些天,也辛苦你了,以後張瑞東的場子,全由你來接手,不過我可不希望養出第二個劉興。”


    條子使勁搖了搖頭說道:“不會的,九爺你對我恩重如山。”


    九爺並沒有因為條子看這看似的肺腑之言而動容什麽,而是迴頭看了眼那房間,那灑到地上的水,那打翻的金盆,那佝僂在地上的劉興,表情極其的複雜,他開口說道:“剩下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條子表情有幾分猶豫,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真的打算放過這家夥?如果可以,我可以從他口中撬出來幕後黑手是誰,手段我多的是。”


    很難想象,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能夠表情平靜的說出這麽一番話,九爺不知道該用強大形容這個條子,還是用抽象來形容,他隻是微微搖了搖頭說道:“你還年輕,有些事情,不是簡單粗暴就能夠解決的,雖然有斬草除根這麽一說,但是作為一個人,總得給自己留下一點善心,再怎麽無可救『藥』的人,都是這個世界『逼』出來的,這個世界不放過他一馬,如果我們再把他往懸崖邊推,就說不過去了。”


    條子聽過後,表情一臉的深味,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聽懂九爺所說的,但是卻用著無比尊重的目光,目送著九爺離開。


    九爺走在前,王焚玉走在後,兩人上了電梯,王焚玉終於開口說道:“這個條子,可不是一把好刀。”


    “我知道他會比張瑞東還要耐不住寂寞,但是眼下我手底下,已經找不出幾個能用的人了。”九爺搖了搖頭說道。


    王焚玉的表情也沉了下來,並沒有再開口。


    電梯停在一樓,九爺走出這空『蕩』『蕩』的何聚來大廳,已經見不到服務員的身影,似乎這西城區還算是知名的地兒,就在這麽短短幾個小時,樹倒猢猻散。


    這讓九爺不由想著,自己這苦苦營造了大半輩子的勢力,會不會也有那麽一天,一瞬間被徹底的瓦解,不是因為出現了多麽棘手的人,或許手段多麽通天的人物,而僅僅隻是與這個江湖的碰撞,那時的自己,到底有幾分勝算呢?


    鶴靜仍然看著這雨幕抽著煙,甚至失神到連九爺站到了她的身旁,都沒有察覺出來。


    經過這幾天的動『蕩』,鶴靜的表情顯然憔悴極了。


    “從此以後,曹武岡手下的事,你來做,不要拒絕,也不要說你沒有這個能力,我說你能夠勝任,你就能夠勝任。”九爺開口說道。


    鶴靜迴過神來,她看著九爺,並沒有拒絕,而是這樣說道:“如果我搞砸了,可不要怨我。”


    “你搞砸不了。”九爺搖了搖頭說道。


    鶴靜深深吐出一口氣,然後轉過頭看著何聚來說道:“劉興死了?”


    九爺再次搖了搖頭說道:“沒有,我放過他了。”


    “幕後黑手是誰,他說了?”鶴靜對於這個結局,似乎並沒有太過驚訝,似乎在心中,她也多多少少知道九爺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九爺仍然搖了搖頭。


    這一次鶴靜的表情慢慢驚訝起來,她一臉難以置信的說道:“這樣就放過了他,是不是有點太大發善心了點?”


    “殺人誅心。”九爺隻說了這四個字,這時王焚玉撐起那黑傘,九爺就這樣走向這雨幕,消失於這夜幕之中,什麽都沒有留下,就好似他什麽都沒有擁有一般。


    這一夜,是漫長的一夜,是難熬的一夜,沒有值得銘記的價值,卻也不值得就這麽簡簡單單的被遺忘。


    何聚來的頂樓,隻留下李般若跟老五麵對著在地上佝僂的劉興,李般若一臉的複雜,記憶之中,他從未見過劉興落下眼淚,更從未想象過劉興會這樣哭的像是一個娘們一般。


    隨便拉一張椅子,李般若坐下,然後點燃一根煙,感受著肩膀上的疼痛,在煙霧繚繞之中,試圖忘記一些東西,但是某些東西,越是拚命的想要忘記,卻偏偏把一個束縛的越緊,怎麽都無法掙脫。


    劉興的肩膀終於挺直了顫抖,他慢慢挺直他的腰杆,但是又慢慢彎曲下來,他就這樣靠著牆,然後衝李般若伸了伸手。


    李般若當然明白劉興的意思,他扔給劉興半盒利群,連帶著一個打火機。


    劉興接過煙跟打火機,似乎並不是他所中意的紅塔山,但是仍然叼在嘴邊,點燃大口大口的吸著,就好似餓死鬼投胎一般。


    連抽兩根煙,劉興似乎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他看著李般若說道:“是不是有點太過的丟人現眼了點?”


    李般若卻搖了搖頭說道:“興哥,在我的記憶之中,你就從未丟人現眼過。”


    劉興笑了,似乎李般若越是這樣說,他就越是難以割舍,他的臉上並沒有因為九爺放過他而有的僥幸,隻是這樣雙眼死灰的扭過頭,看著窗外的雨幕,表情沒有一點生機,喃喃道:“有個女人在等我。”


    “那是個怎樣的女人?”李般若說著,似乎他很明白,能夠跟劉興說話的機會,也許真的不多了。


    劉興笑著,雖然那笑容看起來比哭的還要難堪,他搖了搖頭說道:“一個傻女人。”


    李般若點了點頭,然後開口說道:“興哥,以後什麽打算?”


    “跟她私奔。”劉興靠著牆,慢慢起身,然後走到李般若身旁拍了拍李般若的肩膀說道:“不要變成下一個我。”


    李般若點了點頭,那看著劉興的眼神,並沒有什麽嫉惡如仇,仍然是那起初一成不變的尊敬。


    “謝謝你為我擋下了那麽一棍,般若,想不到最後的最後,是你給我上了這麽一課。”劉興說著,然後拖著搖搖晃晃的身體,走的格外的沉重,他就這樣走過了張瑞東的屍體,表情一點一點的如同死灰一般,走過條子抽煙的走廊,走過鶴靜身旁,消失在了這夜幕之中,就好似一個雨滴落入一潭深深的湖,消失的無影無蹤。


    李般若等到劉興離開之後許久,才起身說道:“老五,我累了。”


    老五默默點了點頭,然後架著李般若就這樣離開這房間。


    門口的條子看李般若出來,立馬上去喊了一聲“般爺”


    李般若看著條子,表情有些漠然,他點了點頭說道:“收拾幹淨點,以後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說著,李般若給老五使了一個眼神,老五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條子。


    條子如獲珍寶一般接過名片,然後看著李般若在老五的攙扶下離開。


    門前,鶴靜正好把那煙頭彈入雨幕,她轉頭見李般若出來,她知道這一晚或許最折磨的,除了劉興以外,就是李般若了,所以她並不如像是以往那般惡言相向,而是輕聲說道:“曹武岡那邊,我來收拾。”


    “阿濱怎麽樣了?”李般若問道。


    “他沒事。”鶴靜說道。


    李般若默默點了點頭,他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說道:“人活著,為什麽這麽累。”


    “因為這麽累,你才活著,舒服是留給死的,對每個人都不例外。”鶴靜說出這麽一句爛大街的俗話,但是這個時候偏偏比任何東西都要受用。


    李般若笑了笑,不過那笑容著實的牽強,他伸了一個懶腰說道:“我去見九爺。”


    兩人就這樣相繼離開,分別行駛向兩個方向,不過這截然相反的方向,似乎有那麽幾分通向一個冥冥之中宿命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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