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這個世界把一個一直自認為有著脊梁的小人物所壓迫了太久太久,最後的最後,連他微弱的唿吸,都成了一種呐喊。


    “你認為我在跟你開著玩笑?”九爺轉過身,看著這個苦苦掙紮的家夥,眼神之中並沒有任何的憐憫可言,反而慢慢湧上一股殺意。


    孫祁東能夠體會到九爺那眼神之中所傳遞的東西,但是他僅僅是站在原地一動一動,努力把他那平時彎曲了太久的脊梁挺直,他一臉大無畏的說道:“你認為我在跟你開著玩笑?”


    九爺笑了,大笑,眼前似是一場很有意思很有意思大戲,他慢慢走向孫祁東,那格外寬廣的肩膀,就這樣慢慢遮蔽住了孫祁東所有的天空。


    “想要真真切切的體會一次絕望?你這般做到底是為了什麽?又或者說與你何幹?”九爺在孫祁東耳邊用那格外沉重的聲音說著。


    “為了什麽?為的就是把你們這些喪盡天良還活在如此高高在上的家夥們,一個又一個的拉下馬。”孫祁東幾乎嘶聲力歇的說著,雖然在眼前這個男人麵前,他無論道出什麽都太過的無力了點,盡管是這支撐著他而生的靈魂。


    “就憑你?”


    “就憑我!”他迴答的異常的斬釘截鐵。


    九爺一直微眯著眼,縱然眼前隻是一個對他來說如同吹灰一般的小人物,但是也就是這麽一個小人物,卻用這似曾相識到不能再似曾相識的方式,撼動了他那堅不可摧的心。他看到的曾經的自己,曾經的劉海,隻不過偏偏走了是那麽相反了兩條路,不過那一份比生命比一切都還要沉重的靈魂,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偏差。


    “恭寬。”九爺喊道。


    那個駝背的中年男人從一旁的側門走出,手中拿著一個厚厚的檔案袋。


    “給他。”九爺說了兩個字,然後就這樣轉身離開。


    這駝背中年男人瞧了一眼這已經滿頭都是大汗的年輕人,微微笑了笑,把檔案交付給了這個年輕人,然後邁著看起來似是有些蹣跚的步子離開。


    孫祁東冷冷的站在原地,手慢慢攥緊這檔案,猛的唿出一口氣,他一時無法操控自己這僵硬到極點的身體,用了良久才往前走了一步,就這樣離開。


    一直到走出這一棟巨大的別墅,孫祁東仍然沒有迴過神來,就好似剛剛所發生的一切,隻是做了一場大夢一般,但是被汗水浸濕的襯衫似是在無時無刻的告訴著他,剛剛所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但是他寧願相信這隻是一場夢,但是卻怎麽都揮之不去心中那已經彌漫開的無力感。


    他驅車離開。


    在窗前看著這一幕的九爺表情淡然,身後的恭寬率先開口說道:“終於妥協了?”


    “妥協?我隻是不想把這麽一個小家夥扼殺在搖籃之中罷了,雖然跟我不是一路人,但是在這個到處散發著窮途末路的時代之中,又有幾個人能夠找到這所謂的靈魂,然後扞衛這靈魂。”九爺喃喃著,他不想承認自己已經到了無法做到心狠手辣的年紀,但是卻總是想要保衛心中所僅存的那一絲善心。


    “人來了。”恭寬說道。


    九爺轉過頭,身後已經多了一個男人,一個背著一根麻布所包裹著長棍的男人。


    這是一個身高不高,但是長相卻格外俊朗的男人,留著一頭精練的短發,身上一直散發著一股看起來溫文爾雅的感覺,要不背著一根長棍,穿上一身古裝就好似一個直接從那滿是騷柔墨客時代穿越過來的人。


    “修養了三個月,也足夠了。”九爺說道。


    這男人點了點頭,似是有幾分不言言辭,身上卻有一股讓人想要接觸的魅力。


    “有沒有負擔?”九爺並沒有覺得這男人的沉默寡言是什麽不敬。


    男人這一次搖了搖頭。


    “你去吧,解決一個幹淨。”九爺默默點了點頭說著。


    這個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男人,消失在了屋中。


    黑色的天空,再次烏雲滾滾起來,似是在遠方傳來了暗雷,又是一場大雨似是又要來了。


    在門口苦苦等待著的唐輝跟江芮,雖然孫祁東僅僅隻是進去了半個小時,但是他們卻感覺就好似過了很久很久,就在他們忍不住要強行衝進去的時候,終於看到了那熟悉的車燈。


    帕薩特就這樣安然無恙的開了出來,隻不過開車的孫祁東卻仍然表情沉重。


    “搞砸了?”唐輝看著這樣的孫祁東說道。


    孫祁*然擠出了一絲格外牽強的笑容,拿出那檔案袋說道:“去大院。”


    唐輝一時唿出聲來,比起喜悅,他更多的是驚訝,但是身旁那個女人真真切切的笑了。


    帕薩特一路奔向大院,一路上唐輝說個不停,似是對孫祁東剛剛的舉動,崇拜到如同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就好似剛剛隻身闖虎穴的不是孫祁東,而是他本人一般。但是孫祁東一直是一副僵硬無比的表情,隻是偶爾應付一下子看起來格外激動的唐輝。


    這一次坐在副駕駛的江芮倒是臉上的微笑漸漸消失了,又迴歸到曾經的冰冷,她很了解這個老同學,說道:“發生了什麽?”


    孫祁東看了眼一臉擔憂的江芮,心中不知道為何升起一股濃濃的暖意,這一股暖意讓他心中的那點東西又更加堅定了幾分,他裝作無事的搖了搖頭說道:“什麽都沒有發生。”


    江芮皺了皺眉頭,但是最終還是沒有繼續問下去。


    帕薩特停在了大院樓下,孫祁東立馬拿著檔案袋風風火火的衝上樓。


    劉海放下檔案袋,對孫祁東說道:“這是魏九親手給你的?”


    孫祁東點了點頭,迫不及待的說道:“這些夠批捕那蔡魁了。”


    劉海雖然還想問一些細節,但是還是起身拍了拍孫祁東的肩膀說道:“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麽從魏九手中搞到了這無比珍貴的東西,但是做的不錯,我們可以動手了。”


    孫祁東使勁點了點頭,也許是因為前後的反差太過巨大的原因,一時差點癱倒在地上,唐輝連忙扶住臉色蒼白的孫祁東。


    “祁東,這一次你就不要出動了,交給我們吧。”唐輝看著孫祁東說著。


    “我要親眼看著蔡魁入網。”孫祁東借著唐輝的粗壯的手臂慢慢站起,強撐著站在原地說著。


    劉海看著無比倔強的孫祁東,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說道:“你去吧。”


    孫祁東雖然滿頭清晰可見的冷汗,卻真真切切的笑了,被唐輝攙扶著離開。


    劉海背著手走到窗前,看著眼前這昏昏沉沉的天,似乎這氣氛格外格外的壓抑。


    大腿上的舊傷的疼痛,告訴著劉海,一場大雨似乎就要來了,不過他此刻的心中,卻並沒有因為這壓抑到極點的氣氛而就此徹底的沉重下去,而是多了幾分釋然,也許那個男人,終於這般跟那沉重的過去,這樣妥協了。


    手機響起。


    劉海看著那個電話,沒有猶豫就接通。


    “派這麽一個愣頭青來見我,可不像是你一貫的風格。”電話對麵傳來九爺的聲音。


    “能夠把檔案就這樣交給這麽一個愣頭青,這也不像是你的風格。”劉海反駁道,隻不過聲音之中有著那麽幾分的笑意。


    “這是一場豪賭,不過顯然你贏了。”


    “我可並不覺得我贏了,也從未覺得你輸了,對於我們來說,輸贏所代表著,是生死不是嗎?”劉海說著,麵對著這個一輩子的老對手,劉海臉上所浮現的,是一種很莫名的笑容。


    或許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一個人的,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他的對手,特別是這種一生的宿敵。


    對麵傳來了九爺的笑聲,不過這笑聲有幾分斷斷續續的意思,他笑過之後說著:“他很像是當年的你,也許是從這茫然的世界找到一絲還不算多麽可笑的靈魂,然後就不顧一切的想要扞衛那點東西,雖然往往到最後,所傷害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自己身邊的人跟所愛的人。”


    劉海聽到這麽一句,一時陷入了沉默,似是這一席話,觸動到了他跟九爺一般的神經。


    “劉海,我想知道,這麽多年,你何曾後悔過?”九爺終於問出了這個在心中醞釀了很多年很多年的問題。


    “我或許怨恨過自己,折磨過自己,同樣留下了太多太多恨不得想要親手了斷自己的後悔事,但是唯獨當年的所作所為,我問心無愧。”劉海幾乎沒有考慮的迴答。


    “好一個問心無愧。”九爺說著,不過已經沒有了笑容。


    兩人很默契很默契的掛掉了電話。


    對於這兩個一生的宿敵來說,能夠做到這個地步,已經足夠多足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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