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想想,自己還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到這裏來呢。


    最值得感謝的情況,就是成功的說得了葉寧的情況吧。


    考慮到在葉寧的身邊有她在,他覺得這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要真是那樣的話,他就不知道為什麽葉寧的表情會那麽嚴肅了。


    所以還不能掉以輕心。


    另一邊,葉寧也是考慮著類似的事情。


    “傑德這家夥,變憔悴了呢。”


    這就是遇到幾個月沒見的人的第一印象。


    雖然沒有血色的臉還是老樣子,但整個人還是變得更加的瘦弱了。


    但是,有一些地方卻明顯要比以前給人的感覺更強了。是做好了某種覺悟的堅強意誌。


    說起來,威利身上也感覺到了類似的氣質。不過,威利身上那種感覺,與其說是氣質,不如說是傲慢心要更適合吧、不管怎麽說,這都是身為統率者的人該有的氣魄一樣的東西吧。


    「歡迎,葉寧」


    首先開口的是傑德。明明是在這種異常的情況下,他的語氣還是沒有絲毫動搖呢。


    「作為救國的英雄卻還是殺害王子的嫌疑犯的你,到底現在有何貴幹呢?」


    「……傑德,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問你」


    葉寧隻是做了個簡短的迴答。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傑雷德開口了。


    「好的,像你這樣的人物居然會為了見我這樣的人而特地來到這裏。我才應該對你表示敬意呢」


    傑德轉了過去,開始走向帳篷。


    「請跟我來,機會難得,就讓我們兩個人單獨的談一下吧」


    「……」


    葉寧一言不發的跟在了他的後麵。


    跟一軍的指導者在一個封閉的空間裏進行一對一的交談,這在亞軍的士兵看來,實在是不討他們喜歡的狀況。


    可是,估計是為了尊重傑德說的想要兩個人獨處的意願吧,或者說是被周圍的氣氛給壓住了的關係吧,沒有一個人提出抗議。就連阿雅,這次也隻是站在原地看著他們。


    帳篷的裏麵被布置的就像是個辦公室一樣。


    要說有些什麽東西的話,那就隻有床和桌子以及幾個椅子了吧。樸素的難以讓人相信這裏是一軍之將所待的帳篷,不過,這也很像傑德的作風。


    隻是,裏麵還有兩個孩子在。


    葉寧曾見過他們。過去與蘇沫一起待在青山城寨的時候,他們是負責照顧傑德生活起居的少年少女。現在就像是傑德的小姓一樣的存在吧。


    「伊思,阿菲,不好意思,我們要在這裏談話」


    「我知道了,走吧,阿菲」


    被叫做伊思的少年,察覺到了事情之後就拉起了少女的手走向了帳篷外麵。雖然對於把他們趕出去有點過意不去,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請坐」


    傑德走到了桌子邊上,示意葉寧入座。


    「雖然在這裏進行密談的話,牆壁會顯得有點單薄吧,不過外麵有那兩個人看著,所以隻要不發出大聲音的話,是不用擔心被別人聽到的」


    「……」


    其實就算被外麵的什麽人聽到也不會有什麽關係吧,也許這也是傑德的一種誠意的表現吧,葉寧在他示意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說起來,不知道為什麽,每次在傑德的麵前都會忍不住的提高警惕呢。自己明明不是過來幹架的——葉寧首先自己這麽對自己說著,然後為了緩解現場的僵硬氣氛,自己開了口。


    「像這麽麵對麵的坐著,讓人想起了第一次與你見麵的時候呢」


    「哦,沒想到你居然會說這麽話呢。嘛,確實,我也會忍不住想起那時候的情形呢」


    傑德像是故意的調侃了一下自己。


    記得那時候還是第五個月的時候。葉寧在過去自己的師傅的牽引下,遇到了傑德——雖然最初他是用的虛假的名字。之後,他跟傑德進行了一次交流,知道了他為何會發起反亂的理由。


    從那以後隻是經過了半年而已,可沒想到當中卻發生了大大小小那麽多事情呢。


    「過去的事情就放一邊吧。你也不是為了這種事情才大老遠的跑到這裏來的吧?」


    「是的呢,差不多讓我們進入本題吧」


    葉寧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正麵看著傑德,傑德也從正麵接受了他的視線。


    然後,葉寧問出了一直憋在內心中的一個問題。


    「你啊,到底是想要幹什麽?」


    「……」


    傑德的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浮現出什麽感情,不過葉寧沉默則繼續催促著他迴答。


    「想要做什麽……你是指什麽意思呢?」


    「北方的侵略已經被擊退了,在這個國家好不容易取迴和平的時候,你又動員了部隊奪取了南塔的支配權,最近聽說還和王國軍又交鋒了一次。你的目的是什麽?想要再次引發戰爭,讓這個國家再度陷入更厲害的混亂之中嗎?」


    「你說的對,隻要我覺得有必要的話」


    「什麽——」


    傑德立刻就做出了迴答,這樣葉寧一時語塞了。


    「你問我想要做什麽?我的目的以前已經跟你說過了。我要提升農民們的地位,在十年後創建一個屬於農民們的樂園。我的誌向是不會改變的,現在也是為了這個目的而行動著而已」


    自從與傑德再次相遇以來,阿雷斯第一次覺得憤怒。


    「也就是說,為了這個目的就算再次引發流血都在所不辭麽!」


    「你說的對。因為我們有必要那麽做。之前死去的國王陛下跟我們簽訂了和睦的協議。要是陛下還存活著的話,也許我們也就不會這麽做了吧。可是陛下已經去世了,下任國王還有可能是那個威利,他的為人我也是多少知道點的。貪圖名譽,獨裁,是個把平民看的一文不值的人物。


    我甚至還聽說他殺害了自己的父親,奪來了侯爵的位置。要是這樣的人成為國王的話,你覺得我們能迎來和平嗎?我是不這麽認為」


    根據在首都看到的威利的所作所為,以及在實際問了威利話之後的葉寧,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事實上,威利也說了。他沒有慈悲沒有慈愛,是要靠力量來支配一切。這樣的他要是成為國王的話,一定會再次點燃戰爭的火種的。


    「……確實,威利是不是有資格成為國王這一點還殘有疑問」


    關於這一點,葉寧也不得不讚同。


    「但是,你過去曾招來過北方的侵略者,傷害了大量的無辜群眾。而現在又想再次引發爭端,造成更多的犧牲者。你覺得像你這樣的人有資格去批評那個威利嗎?」


    「當然有!」


    傑德立刻就做了迴答,反而讓葉寧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你、你說什麽……?」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麽呢,難道就是這種事情麽?確實,我招來了北方的侵略者,但是,這又怎麽樣了?至少對於那些在我麾下效力的人,我還是盡可能的減少他們的犧牲的。


    我隻是拚盡了全力去救那些跟從著我的人而已。至今都是這樣,而將來,這個方針也是不會改變的。就算住在雪國中的其他人都死絕了也好,隻要跟隨我的那些人能活下去,對我來說也算是勝利了。而就算一時之間要付出巨大的犧牲,隻要十年後能獲得重生的話,那麽我就能建立一個真正的樂園給你看了」


    葉寧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放棄一部分人而實現的理想有什麽意義!這樣跟威利不是一樣了麽!」


    「這話說的真是讓人不舒服呢。不管幾次我都會說的,至少對於那些跟從著我的人,我是會盡全力保護好他們的。而且,葉寧,你要是這麽指責我的話,那麽,我反問你幾個問題」


    「什、什麽……?」


    「你說說看,你能做到些什麽?確實,你拯救了為數眾多的生命,實際上,在北方侵略過來的時候,我聽說你從傭兵的手上救下很多人吧。可是,你知道那些被你救下來的人現在都在哪裏嗎?」


    「誒……」


    因為被問到一個自己想都沒有想到過的問題,葉寧頓時語塞了。


    「你所拯救的大多數人都淪落為了難民。可是,現在這個王國並沒有對難民救援的製度。大部分的難民都沒有住所,過著就像是流浪漢一樣的生活。結果,你知道有多少難民最後是被活活餓死的嗎?」


    「……」


    葉寧迴答不出來。


    但是,這是事實。葉寧多多少少還是知道點的。葉寧自己也以最下層的身份——他在做奴隸的時候,也是親眼看到過的。


    「不過關於這一點也不應該是來責備你吧。你是個武人,舞刀弄槍去拯救眾生就是你的工作。可是,我不一樣。我們的大本營西領地已經接受了大量的難民,撫養著他們。你明白嗎?確實,你有著拯救眼前的人們的力量。但是,你能拯救十年後、不,一個月後的他們嗎?」


    「……」


    葉寧像是被凍住了一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傑德正視著葉寧。但是,這絕不單單是認真的眼神。其中讓人覺得還夾雜著一些侮蔑、嘲諷的感情。


    「葉寧,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姑且不說那個跟我一樣想要站在眾人之上的威利,不肩負任何責任,隻需要考慮眼前事情的你,你真的覺得這樣的自己有資格來責備我嗎?」


    「……」


    葉寧連掙紮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一個。


    要是被問到自己有沒有資格去責怪威利和傑德這樣的問題的話,葉寧還真是迴答不出來。


    「但、但就算如此……」


    就像是垂死掙紮一樣,葉寧好不容易擠出了一點話來。


    「難道說隻是為了拯救一部分的人就怎麽做都行麽?哪怕是把北方的侵略者招引過來讓整個國家陷入危機之中都沒關係麽!」


    「嗯,我就是這麽認為的」


    傑德就像是個會吃人的冷血物一樣,毫不猶豫的就做出了迴答。


    「什、麽……?」


    「很遺憾,世間萬物都是有限的,要拯救所有的人是不可能的。那麽能做到的就隻有是盡可能去拯救那些自己能拯救到的人了,所以我隻去救那些跟從我的人。


    因為他們押注在我的身上,所以他們有接受我保護的資格,而我也有保護他們的義務。這之外的人,選擇了是押注在我之外的地方。既然他們押錯了注,那麽受損也是難免的。


    結果而言,也就是這麽一迴事而已。生物都會像腐爛的果實一樣,最終成為大地的幹糧。大量的人受傷,死去才能做到這一點。不管那些不跟從我的人死去千千萬萬也好,對我來說都無所謂。


    如果不想這樣的話,那麽就來跟從我吧。要是覺得有什麽道義上的問題要來跟我說的話,那麽就等我到了地獄之後,我會向他們道幾千幾百萬迴歉的」


    葉寧徹底無話可說了。


    不知道該怎麽說服他的葉寧,第一次覺得傑德是個可怕的存在。


    不是說他的想法可怕,而是他這種能好不厭惡犧牲他人的覺悟感到恐怖。


    「為、為什麽,傑德……!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有這種想法的!?」


    「雖然我不知道你其中有過什麽樣的誤解,但是」


    傑德伸出自己的中指推了推眼鏡。


    「我從很久之前就是這麽思考的人。隻是,過去的覺悟還不夠而已。但是,最近我終於明白,我過去的這種所作所為根本沒有錯。就算是將北方的侵略者招來造成了大量的死傷也好,結果上來說隻是成為了我要實現理想的一條近路而已。不,老實說光這樣我覺得還不夠,要是再來一場瘟疫,讓更多的人死去就更好了」


    「你說……什麽!?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話麽!你這樣簡直就是個瘋子!」


    「說我瘋子還真是過分呢。我也不是說毫無道理的就希望跟我無關的人去死的,我也是有自己合理的理由的」


    傑德從帳篷角落裏的一個桌子的抽屜裏取出了什麽東西。


    是一卷羊皮紙,他將這卷羊皮紙交給了葉寧,示意他看。


    「這是什麽?」


    葉寧接過了羊皮紙,看了起來。


    「這是這一帶——也就是關於雪國北部的現狀的報告」


    「現狀?怎麽一迴事?」


    「這不是短時間就能看完的東西呢,我就將重點告訴你吧。在王國的北部,大量的農民們現在過著什麽樣的日子,你知道嗎?」


    「……嗯。因為北方的關係,大量的農民淪落為了難民,正在受苦。而且製造出這種情況的原因之一,就是你」


    「你說的很對。不過,當時因為這個國家正處於亂之中的關係,反正北方攻擊過來我覺得也隻是時間的問題而已。不過當事者的我這麽說可能會被當成是狡辯和逃避責任吧」


    看著如此說著風涼話態度的傑德,葉寧的怒火再一次湧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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