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利站在高台上,遠遠的眺望著平原。


    這個高台是為了觀看戰爭形勢而搭建的,雖然青山要塞的對麵具體情況還是無法看見的,但是其他方麵確實是視野絕佳的,展開包圍部隊的動向一覽無餘。


    “將軍,軍隊的各種配置完成了。”


    “哦,是嗎。”


    威利聽到副將的報告,於是輕輕的點點頭。


    對於威利來說,這是他作為將軍的第一次實戰。


    當然,在這之前他也曾帶兵打仗,但最多也就是幾百人的程度,從沒率領過萬人大軍。


    可是,雖然是第一次經曆,但威利完全沒有那些會給指揮帶來不良影響的緊張和恐懼。


    那都是因為他擁有極其特別的思考方式。


    這場戰鬥不過是他達成更大目標的墊腳石、通過點。不管有多少士兵死去他都不在意,唯一關注的隻有是否能華麗地得勝這一點而已。


    他既有壓倒性的自信,在性格上也簡直不是人。本來這些作為人的氣質都該遭到唾棄,但關乎一軍之將時這種評價就會完全顛倒過來。因為隻有時常對自己的判斷保持自信,而且擁有為了勝利能夠毫不留情地舍棄士兵的覺悟之人才能成為名將。


    在這個意義上,威利確實有為將之才。


    “全軍,開始攻擊!”


    威利下達的第一道命令威風凜凜地傳進了將士們的耳朵裏。


    從路城的北、南、西三方向開始進軍的王國軍以舉著大盾的士兵為先頭,緩慢而紮實地縮短距離。


    不一會兒,雙方進入弓箭的射程內。


    “弓箭隊,舉弓!放!”


    王國軍指揮官一聲令下,箭一齊射了出來。化成黑點覆蓋了天空的箭雨眼看就要傾注到路城頭上。


    但是這時,起風了。從路城裏向外吹。被這風掃過,許多箭都失去力量落到了地上。


    這種場景實在荒唐,但王國軍也沒怎麽慌張。


    風少女,那個魔女做出了和傳聞中一樣的事情,僅此而已。


    這次輪到路城放箭了。


    飛來的箭雨發出冰雹一樣的鈍響傾注在地上。


    士兵們舉起大盾防禦,但箭的數量實在太多了。


    有一名士兵運氣不好,盾牌被貫穿,右眼遭到劍的直擊。


    尖銳的劍頭將眼擠爛。


    士兵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慘叫,眼睛裏噴出的液體流到了地上。


    就算是千錘百煉的士兵也不敢直視這個場景,立刻就有後麵的士兵因為看到這幅場景而跪倒在地吐了出來。


    可是這個行動要了他的命,依舊毫不留情傾注下來的箭貫穿了他的後背。


    慘叫再次響徹,士兵無力地倒地。


    而後,那慘叫立刻變成了臨死的哀號。因為後續的同伴們毫不留情地踩踏他的身體,將他活活踩死了。


    這種實在太過殘忍的行為,在這種情況下是正確的。在接連傾注而下的箭雨中想要幫助負傷的同伴,也隻能讓自己成為新的犧牲者而已。


    現在能做的隻有舉著盾前進,盡早到達牆壁而已。那樣的話就可以轉移敵人的注意力,倒在地上的同伴們運氣好的話也能活下來。


    王國軍也放出了第二、第三輪箭援護他們。


    其中的絕大多數都被風吹散,變得毫無意義。可是就算是風少女也無法將數千支箭全部吹走,還是有不少箭鑽過風的縫隙傾注到路城上。


    多數的士兵都靠著木頭搭建的牆壁保護自己的身體,但也有運氣不好被射到的。


    而且落下的箭中有一半是火箭,這是對抗木製牆壁時理所當然的選擇。不過,叛亂軍也不是沒有對策。他們在組成牆壁的木材表麵糊上一層土,還在開戰前澆上了許多水。零散的火箭雖然插進了牆壁,但火勢蔓延的速度很慢,士兵們從城牆上澆水,一個個地將它們撲滅了。


    不過叛亂軍一側雖然沒有出現大的損害,但由於要分出人手治療傷員和滅火,阻擋王國軍進軍的弓箭密度略微減少了。


    再加上傾注到路城上的箭中夾雜了拳頭大小的石頭。那是用繩狀投石器扔過來的。那是用繩子包裹住石頭,轉圈揮舞然後扔出來的原始武器,威力不比弓箭差。


    不過,射箭的時候可以躲在大盾地下,但用投石器的時候由於需要使用全身力氣揮動繩子,必須將身體暴露在外麵才行,因此在攻城戰中很難算作是有效的武器。


    可是爾德副將認為麵對風少女的時候這比弓箭有用,命令士兵們準備的。


    和他想的一樣,石頭兇猛地砸下的石頭不會像箭那樣被風吹走。叛亂軍的損失本身雖然輕微,但不知何時會從哪裏飛過來的石頭讓士兵們害怕,行動自然遲緩起來。


    王國軍看準這個空隙,繼續前進。王國軍雖然隻能用盾防禦箭矢,但他們訓練精良,即便戰友在眼前被射穿也能保持隊形繼續前進,終於成功靠上了路城。


    不過攻城戰現在才是重頭戲。前麵還有牆壁和壕溝兩個障礙阻擋著王國軍的腳步。


    接下來王國軍要做的是將長度足夠跨越壕溝的梯子架到牆壁上,然後爬過梯子入侵堡壘內部。


    叛亂軍當然不會老老實實地看著他們這樣做,而是毫不留情地放箭,努力阻止。在架梯子和爬梯子的過程中很難防禦襲來的箭。毫無防備的身體被射穿的士兵一個接一個地掉進壕溝裏。


    不過,為了射到靠在牆壁上的王國軍,叛亂軍也必須從牆壁的縫隙中探出身來才行,王國軍便向那些地方傾注箭雨和石頭。雖然沒有王國軍那麽多,但叛亂軍的負傷者也隨著時間不斷增加。


    就這樣,攻城戰變得越來越淒慘。


    青山要塞的城牆上搭建了好幾個塔樓。傑德正從西南方向的塔樓上和貝多一起眺望羅莫路城的戰局。


    “和預想的一樣,我們打得很好。”


    旁邊的貝多說。


    “嗯。這樣的話暫時應該挺得住。”


    傑德在感到胃部開始疼痛的同時迴答。


    大概是因為極度的緊張,最近戰鬥開始時都會這樣。士兵們都在最前線拚死戰鬥,而自己不過是看著就會身體不適。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真是難為情。不過今天身體情況還算好,因為北方的侵略使情況一口氣改善了,至少不會像上次決戰那樣不像樣地吐血倒下了。


    擔心自己的身體也沒用,傑德轉換心情,將目光投向戰場。


    王國軍的動向有一處就是想不明白的地方。


    他們集中進攻三個要塞中的一個,這他明白。另外,為了不讓另外兩個要塞妨礙而派軍包圍這一點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王國軍必須盡早分出勝負才行,那麽他們應該完全不顧其他兩個要塞,全力進攻路城才對。當然,那樣做的話,叛亂軍也可以出擊保護路城,不過對期望野戰的王國軍來說那樣也更稱心如意。


    然而,王國軍為何沒有那麽做?認為這是因為敵將無能的話太過危險了,說不定是有什麽後招。


    “……所以我才不喜歡防禦戰啊。”


    一旦龜縮在據點裏,自然就容易被敵人搶占先機。受人所製是傑德最討厭的情況。


    “那風真是可惡。”


    威利厭惡地盯著這幅場景。


    由於風少女吹起的不自然的風,己方現在處於說不上是優勢的地位。雖說預料到了,但實際看到這幅場景依然非常氣人。


    “不過威利大人。”馬德安慰他說,“我們的箭也漸漸可以射到對方了。看來就算是風少女,力量也不是無限的。”


    “當然了,哪有那種好事。”


    “將軍閣下!”


    一個威風凜凜的聲音說。


    一名年輕的男子出現,跪下來。


    是古洛。他在任何局麵下都勇於充當急先鋒,是有名的勇猛貴族。在上一次平原之戰中,他也率領重裝步兵勇敢地出陣,讓叛亂軍吃了不少苦頭。


    “怎麽了,古洛。”


    “在!我請求出戰的機會!”


    “哦?”


    威利咋舌。


    “這樣好嗎?攻城戰非常危險,不是您這樣的貴族該做的工作。”


    “您說得對。然而這也正是展現我軍勇武的好機會。在我引以為豪的重裝步兵麵前,那種箭雨不足為懼。懇請允許!”


    威利不禁苦笑。


    這就叫勇猛啊。說起來在上次的戰鬥中,古洛也硬是在原本貴族不應當出現的危險的戰鬥序盤中就硬是參戰,威名遠揚。


    對這種軍人隻要願意就應當盡量讓他參加戰鬥,賣給他一個人情。攻城戰中負傷的概率雖高,但由於沒有被追擊的危險,死亡的可能性比較低。既然他想去,那也沒有理由特地阻止。


    而且,現在把叛亂軍的目光集中在牆壁上意義重大,那個的準備馬上就要完成了。


    “好吧。去闖出個名聲來吧。”


    “承將軍吉言!”


    不一會兒,古洛迴到部下們身邊,用他自豪的大音量說:“好,開始前進!一兩千支箭不足為懼。全軍,讓世人聽聽我們的名字吧!”


    他麾下四百左右的士兵大聲迴應。


    站在最前列的是他引以為豪的用鎧甲和大盾守護著身體的重裝步兵,其後還跟著其他士兵。他們毫不理會襲來的見識,開始前進。


    叛亂軍也發現有新的強敵出現,布下雨點一樣的箭矢企圖阻止他們接近。大盾沒能擋住的箭貫穿鎧甲或是插進鎧甲的縫隙中,造成了不小的損失。


    但是,由勇猛的指揮官率領的精壯士兵們即便鎧甲上插上了箭,依然毫不畏懼地前進,接近了路城西側的牆壁。


    “弓箭隊,射!”


    古洛一聲令下,由重裝步兵保護著的一群弓兵從大盾的縫隙中射出箭來。


    那是從極近距離橫掃城牆上方的一齊射擊。如果風少女將全部力量傾注在這裏的話,也許可以擋住。但是風少女的力量擴散到了路城全域,從極近距離射出的箭沒有被風吹走,掃倒了牆壁上的敵軍。


    “趁現在!把這道壕溝填上!”


    古洛率領的部隊衝到最前線,在身後製造了一條箭矢密度較小的小路。沿著這條路,扛著土包的士兵接連跑過來,從大盾後麵將土包扔出去然後一溜煙地逃迴去。


    這樣做可以在壕溝上填出一條路,直接靠上牆壁。如果能做到,那麵對木製的牆壁,想要點火或是破城錘打破就簡單了。


    不過叛亂軍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


    他們也拿出投石器,將拳頭大小的石頭從極近距離砸過去。人被砸到的時候自然不用說,就連大盾被砸到的時候也被衝擊震得劇烈搖晃,箭便從產生的縫隙中射進來,破壞隊列。


    在傑德看來,戰局依然對己方有利。最大的原因是在風少女的努力下射到己方頭上的箭矢數量大量減少。


    不過風少女的力量也不是無限的,在那樣大的範圍吹起風終究會到達極限。在那之前必須要讓她休息一下才行。


    即便如此,本是農民的士兵們搭建出來的碉堡絕對不會輕易陷落。在堅硬的地麵上挖出的深深壕溝現在依然抗拒著王國軍的入侵。


    ——這樣下去的話,看來不會輸。


    但是,他也隻放心了一小會兒。


    “糟糕了,傑德。”


    周圍的風飄蕩起來。


    同時,傳來了風少女阿雅的聲音。不過看不到本人的身影。


    那是身處路城的阿雅通過風精靈送來了聲音,同時這邊的聲音應該也在送過去。


    “一隊精神的重裝步兵靠上西邊的牆壁了。扔了不少箭和石頭還是趕不走。”


    “那確實很麻煩。”


    路城的西邊從這裏終歸還是看不到,阿雅的力量能將那邊的戰況及時地傳遞過來真是幫了大忙。


    “抱歉,暫時再努力一下。戰鬥才剛剛開始,不用那麽著急。”


    “知道了。但是感覺不太舒服就是了。”


    在阿雅迴答的同時,周圍空氣停止了晃動。


    她雖然實戰經驗豐富,但在這樣大型的攻城戰中也多少有些焦急。


    “這樣如何?傑德閣下。”


    從身後聽到阿雅聲音的貝多提議:“試著讓第五大隊從要塞西門出擊,向南移動如何?”


    傑德明白他的意圖。


    “原來如此,也就是擾亂對吧?”


    “是。讓部隊南進,吸引王國軍跟著前進的話就能從路城和青山要塞中房間,消耗敵人的兵力。反過來如果敵人不行動的話,部隊也可以順勢繞到路城南麵,減少敵人進攻南麵的壓力,將力量集中於靠上西邊的王國軍上。”


    經驗豐富的貝多提出了堅實的策略。這不算是改善情況的策略,而是讓敵人產生變化、防止情況繼續惡化的策略。


    在被敵人包圍的情況下很難使出奇策,現在應當重視這種堅實的策略。


    “好吧,有試試看的價值。但是,要讓第六大隊跟在後麵,以備萬一後退之時負責援護。”


    “原來如此,我立刻下達這兩支部隊的出陣命令。”


    “切記不要過於向南,走出路城和青山要塞的攻擊範圍,隻要用射箭向敵人施加壓力就行——”


    傑德的話被打斷了。


    響起了“咚”的一聲轟鳴。


    兩人立刻將視線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也就是路城的方向。


    “怎、怎麽會!不可能!”


    這場戰鬥開始後,傑德第一次顫抖了。


    路城南麵的牆壁。


    它的一角——雖然不過兩根圓木的寬度,被砸倒了。還連累了躲在後麵的士兵們。


    “傑德閣下!您看那個!”


    傑德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麽。貝多指著的地方——青山要塞的西南麵,緊挨著王國軍本陣的西北側,不知何時搭建起了投石機。


    “沒想到……竟然準備了那種東西!”


    而且那些投石機的形狀傑德連聽都沒有聽說過,還特別巨大。似乎是使用一根一頭粗一頭細的大木頭,利用兩端的重量差將人頭大小的石頭投向遠方。


    射程大約有二百多米,那種東西和士兵們使用的繩子做成的投石器有著天壤之別,是真正配得上“機械”這個名字的攻城武器。


    叛亂軍也做過投石機,但隻做了小型的,子彈和射程無法和這個相提並論。


    ——看來我看錯他了啊。


    身為大貴族之子的敵將威利。


    他的父親為了兒子投入了大筆錢財,甚至弄到了那台投石機。不,低估敵將是危險的行為,說不定反而是威利利用父親的權力弄到了投石機。


    傑德也預料到了王國軍會使用投石機,但他以為射程最多隻有一百米,但是,王國軍現在使用的那個投石機遠遠超過了弓箭的射程,從王國軍本陣的邊上投出石塊。另外,周圍還有騎兵團加強防禦,不可能破壞。


    “……是嗎,王國軍分散兵力就是為了這個而布下的陣啊。”


    王國軍分散兵力將三個要塞全部包圍起來,原因現在明白了。因為他們不想讓叛亂軍出擊破壞那個投石機。


    為了迴避這個風險,即使分散兵力也要堵住全部出口。


    在敵人的包圍網形成的現在,前往攻擊敵人陣中攻擊投石機無異於火中取栗。就算是以機動力見長的騎兵隊也有被包圍殲滅的可能。


    這樣分散兵力,攻擊路城的兵力自然會減少,但用那種武器不斷投擲石塊的話木製的牆壁撐不了多久,而牆壁倒下堡壘就完蛋了。


    第二發石頭飛了過來。


    所幸命中精度似乎不佳,那塊石頭沒有砸中牆壁,而是飛進了要塞裏,直接打中了一名不幸的士兵頭部。


    人的頭就像熟透了的果實一樣輕易被打掉了。


    “……這太糟糕了。”


    看到那種死相,士兵們大概會一口氣慌亂起來吧。


    而且隻要打上幾十、幾百發,總能打中牆壁,擴大洞穴。


    那樣的話王國軍便可以輕鬆殺入堡壘內部。不光是牆壁的問題,絕對無法防禦、甚至連反擊也做不到、被單方麵攻擊,會給士兵們帶來嚴重的精神負擔。


    “傑德!你看見了吧?!那個要怎麽辦!”


    阿雅焦急的聲音傳來。


    “阿雅,技能用風的力量讓飛來的石頭偏轉嗎?不,不用完全吹迴去,至少不要砸到牆壁就行了。”


    “很難啊。不是做不到,可是那期間估計沒法防禦弓箭了啊?”


    “沒關係,現在投石機更麻煩。你一邊防禦弓箭,在石頭飛來的就全力阻止。”


    “把困難的事情說得那麽簡單。”


    “我知道,但請你做到,要不然就傷腦筋了。”


    “是是,我知道了啦!”


    阿雅焦急的聲音結束後,周圍空氣的搖晃便停止了。


    第三發石頭飛來了。不過大概是因為阿雅集中力量防禦的緣故,石頭沒有有飛進要塞中,而是落到了壕溝裏。


    “事情麻煩起來了啊。總之,讓第五、第六大隊動起來吧。”


    “嗯,拜托你。”


    他再次批準貝多的策略。不過,那個策略也無法根本上改變現狀的情況。明明是夏天,傑德卻感到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哪怕付出一定的犧牲,也應該排除軍隊破壞那台投石機嗎?還是應該相信阿雅的力量,暫時觀察一陣子呢?這個問題連傑德都很難抉擇。


    最後,他選擇了後者。總之,攻城戰開始還不到一刻。不論多麽強力的投石機,單靠一台也無法立刻攻陷暴露。


    現在重要的是一麵溫存自己的力量一麵強製敵人出血,等待情況變化——應該是這樣。


    一時間以為已經好了的胃痛,又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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