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街雖然有個東字,卻不在虞城的東邊,而是西南邊。


    因為古時這裏是虞城的貧民區,自古貧民過冬難,所以這裏便也被稱為冬街。


    大概是原有“冬”總是讓人想到這年底的鬼門關,老人們漸漸將這“冬”字喚為了東。


    東街卻不在東邊,倒是自帶了幾分虞城人獨特的幽默。


    如今這裏漸漸發展成為最大的住宅區,無數的外來人員,在此地安家落戶。自然帶動了東街的房價,無論房子好壞,作為底層的群演。能在此地租到一角或是一床,便已是大幸。


    白蘇緊隨著秦昭的腳步,走走停停,花了一刻鍾的時間,到達了東街。


    這段路七拐八繞,迴環曲折。地方極為偏僻,途經各色陰街柳巷,空氣中還彌漫著地下陰溝的惡臭味。


    幾個半大的孩童吵吵嚷嚷的穿梭在巷道中,無人看管。


    白蘇沒有不耐,習慣性默默記入腦中。


    此時行進的路線一折,在一個拐角處,白蘇到達了目的地。


    門麵有些年頭,青石板磚構成的牆麵泛著厚重的苔綠,木製的門框上留著幾道歲月的縫隙。


    整家門店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若是走得過快,這小店極易被略過。


    不過,讓白蘇意外的是,有些狹窄的門楣上麵竟掛著一塊古樸的牌匾,上書三字,春來閣,這名字取的應該是妙手迴春之意。


    引起白蘇側目的是,這匾上的字跡有些不凡,瘦勁有力,骨力道健,超塵脫俗,應該是出於古代名家之手。


    隻是牌匾的年歲有些久遠,字體有些斑駁磨損。


    白蘇心內道了一聲,可惜。


    跟著秦昭走入店內,外頭瞧著不起眼,但是內裏卻有乾坤。店內空間不大,卻布滿著各色年代的藥櫃,亂中有序,自有其章法。


    空氣中彌漫著各種藥味,白蘇敏銳的發現了幾樣罕見的名貴藥材。


    此外,也聞到了明顯的雜草味,白蘇瞬間明悟,這裏竟真假參半。


    秦昭進店後,環視了一下,店內無人。


    他卻不慌不忙的朗聲道:“老於頭,出來見客了。”


    話音一落,一旁小隔間的暗門中突然冒出一顆渾圓的腦袋來。


    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掛著一縷輕飄的白色山羊胡,一雙眼眯成一條線。


    開口便露出幾顆豁了的老黃牙:“呦!這不是老秦嗎?你這是哪折了?還是摔了?今天怎麽有空拐我這邊來了?”


    秦昭嗬嗬一笑也不生氣:“老於頭,你這嘴真是損,沒事也要被你咒一下。”


    “那你這好胳膊好腿的,跑我這裏幹嘛?如今,這酒香也怕巷子深呀。我這小店要是再不開張,老於頭我呀,這棺材本都湊不齊嘍。”


    “你這店一般人還真不敢來,沒得病沒好,財卻破了。”


    “嘿,你這話可不能亂說。我老於頭,在這虞城本本分分經營幾十年,春來閣可是老字號,硬口碑。”


    說著像是怕被秦昭繼續揭短,老於頭視線一轉,目光落在白蘇身上。


    手指撚著白色胡子,嘴角一歪,眼睛一斜,向著秦昭說到:“老秦,了不得啊!一段時間不見,竟然……嘿嘿,小姑娘長的真是俊俏!”


    秦昭聽到這話,瞬間沉了臉:“老於頭,我一大老爺們,又是幹這行的。你調侃我倒無妨,可別帶上人家小姑娘。”


    老於頭看到秦昭瞬間沉下來的黑臉,心裏暗暗奇怪,卻也連忙堆起滿是褶子的笑臉,有些好笑的說道:“來!我看看小姑娘到底是哪裏傷著了?”


    這時,秦昭一個電話響起,他應了幾聲之後,抬頭道:“我這約了人,現在得趕緊趕過去了。老於頭,你可得給小姑娘好好治,人是我介紹的,你也別坑人家,價錢商量著來。”


    “得嘞,您走好不送!我老於頭從來就不坑人!”


    雖然老於頭謊話連篇,但是對熟人倒也不會亂來。


    秦昭又對著白蘇吩咐道:“你的腳傷好好治,傷筋動骨一百天,可別留下什麽後遺症。等腳好了,再找你幹活。”


    白蘇微笑著點頭,秦昭這才放心地向門外走去。


    老於頭聞言低下頭來,看了看白蘇烏青的腳踝處,“嘿,這腳傷的還挺重,小姑娘不聲不響的,心性倒也堅韌。來,我給你好好看看!”


    白蘇不動聲色的挪了挪腳,“於爺爺,天晚了,我趕著迴家。要不你給我配一些藥,我自己迴去抹著用。”


    “得,你要覺得這樣行,那我就給你拿個藥。不過到時候好的慢,可別說我老於頭不給你好好治。呐,這藥自製的,效果卻比市麵上的好的多,早晚塗抹推拿。價格也便宜,15塊錢一盒。”


    白蘇爽快的付了錢,接著又指了指旁邊還未炮製好的一種藥草,“於爺爺可不可以送我一點這種藥草?我看著這藥草味道好聞,我拿去放點在家裏去去味。”


    老於頭順著白蘇的手指瞅了一眼,那草藥倒也不值錢,於是便也爽快的答應了。


    白蘇剛將包好的藥膏與藥草收入懷中,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喧鬧聲。


    “老於頭快出來看看,流了好多的血!”一個一米八的大高個,扶著一個手上滿是血的人走了進來。


    “出了什麽事,我看看!”


    大概是這兩人的情況太過特殊,這一路走來,不知吸引了多少人,春來閣的門口瞬間被圍了個嚴嚴實實。


    白蘇自然也被堵在了屋內。


    而進門被扶著的那個人是個中年男子,身上穿著一套民國時期的長袍,氣質很像是一個老學究,這應該是剛從哪個劇組出來。


    不過,最讓人矚目的是,他那滿是血汙的手掌被一根十厘米的長釘貫穿。鮮血嘀嘀嗒嗒的落了一地,畫麵看著很是慎人。


    老於頭看到這一情形,瞬間讓出一條道來,讓那大高個扶著這老學究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他手上拿著一套金針和一個藥箱,動作快速利落,嘴上卻不饒人,還帶著三分幸災樂禍和調侃:“這傷勢嚴重嘍!老張,你這是摸了什麽不該摸的東西?你這可是寫字的右手,傷成這樣子,得有幾個月動不了工吧!”


    “哎呦呦,輕點,疼死我了!老於頭你就少說兩句吧,我這不是倒黴嘛!”姓張的老學究,滿頭冷汗,疼得直哆嗦,“都怪我那整劇組道具的小兔崽子,釘了釘子的門板也不見得收一收,竟直愣愣的放在桌麵上,我這不是沒帶老花眼鏡嗎?一不小心就中招了!”


    “嘿嘿,那你這是真的活該倒黴!自家的小子,你也怪不了別人。”


    “這還不是最要命的!”


    “哦?怎麽說?”


    “前段時間不是新版紅樓劇組進場嗎?這種文學巨著,大製作大場景,百餘位明星進組,誰不想跟著賺他個一票。我也是好不容易接了那筆替的活。如今我這剛簽完約就傷了手,你說糟不糟心?唉,不說了,不說了……”


    “嘿,據說那導演還是著名的電視劇女導演王鳳穎,素來有要求嚴格苛刻之說,你這一耽誤豈不得罪了她。”


    “唉,誰說不是呢?這一時半會也找不到替代的人,這年頭會書法的可不多……”


    門口眾人聞言又是一陣唏噓哄鬧,也不嫌看熱鬧事大。白蘇瞅著時機,趁著人群騷動,總算突破了重圍,瘸著腿走出了春來閣。


    憑著記憶七拐八繞的走迴了東街的主街,又在街頭買了一碗最便宜的蔥花小麵墊了墊肚子,清湯寡水,味道確實一般,好在能填肚子,白蘇一絲不剩,連最後一口湯也喝完了。


    暖暖的胃,讓白蘇有種為自己而活的充實感。


    在麵店老板娘驚疑不定的表情下放下筷子。她剛準備走人,背後卻傳來一道女聲,語氣帶著熟稔:“白蘇,你怎麽在這?”


    有人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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