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宴在這裏陰陰測測的目光提溜著身側的小世子,她對麵,言祝新也同她說話。


    “李娘子,我聞你歸京有些日子,是今年幾月份迴的京,現下似是無有要職在身,此番你與那明熙縣主打擂台,她便是欺仗你無官無運,若是李娘子你有個一官半職在身,她就是再敢仗勢欺人,也總要掂量掂量,李娘子,你意下如何?”


    李宴一身正氣,這種時刻,坐的比崔廷衍還筆直。


    “請言大官人賜教。”


    “李娘子一身武藝在手,京中並非無有女子為官的先例,我現下為李娘子你尋了一個好去處,座上崔世子本家的表姐,永康郡主便是歸京無有幾日,她帳下素以有廣交天下勇士之名,李娘子威名在此,若是願意,我願協同崔世子,與郡主書信一封,引薦李娘子你去郡主帳中做一個致果校尉,如何?”


    正七品的官職。


    倒還說得過去。


    李宴一時沒有應答。


    座上,鹹郡王朗聲笑了開來。


    “言五郎,你這是在說笑不成,李娘子師出祁連山,區區一個正七品的武官,你這是在打發誰,永康郡主是為俊才不假,但她那脾氣,非是常人能受得住的,你就莫要將李娘子往火坑裏推了。”


    他舉起桌上的酒盞,向身側荀王敬盞。


    “就說言五郎眼光淺,現下明明有更好的去處,言五郎非要舍近求遠,就讓本郡王道一句實在話,李娘子,荀王今日做東,單邀李娘子你入席,雖是偶遇,卻也早有此意,你意下是何打算,莫不如借著今日這番盛好的局麵,進入荀王麾下如何,荀王殿下,你欲要給這李娘子一個什麽官職?”


    聽完他這些話,李宴心裏悶了個雷。


    原來在這等著她呢。


    別人都好說,獨獨這荀王殿下。


    別看現下他好生榮耀,官家特許留京侍奉,還能和這崔家的小世子一個屋裏座上說話。


    隻待他日,這崔廷衍一旦得了勢,第一個削藩的,便是他荀王。


    為此,李宴覺著酒盞,掩住麵上的苦笑,打哈哈。


    荀王自詡官家愛子,為人確實是有些傲氣在身上的,他便是相邀李宴入他麾下謀職,卻是半點邀約的誠懇之心都沒有,和李宴道話,言語似是命令口吻。


    “李娘子入本王麾下,本王特許你,武散官昭武校尉,供奉三倍,親隨本王同出大帳,夥同你家那兄長,本王也可一並收下。”


    豁,害她一個不夠,這是要滅她全家啊。


    李宴放下手中杯盞,沒起身,雙手作揖,俯首。


    “蒙荀王殿下抬愛,許我以高官厚祿相待,民女不甚感激,隻我祁連山門規,凡事欲講究個先來後到便宜,此番,並非民女不受殿下恩惠,實在是……”


    她將眸光迅速放到身側端定飲酒的小世子身上。


    “實在是小女有言在先,早年聞有舉世四公子之賢,自出山門那日起,便與宗師言說,此番我待入京,定要與四公子之一的崔小世子相交一場,世子爺聞名遐邇,傳言不虛,我李宴,此生在此立言,願為世子爺馬首是瞻,甘效下位之榮,有荀王鹹郡王在此見證,請世子爺接我入府,某願做府中幕僚,長此比懷以奉君下。”


    場麵一度寧靜。


    廂房中,隻有些平調的琵琶音。


    言祝新聽怔了。


    這番慷慨陳詞,言語誠懇,一番真心是叫他聽見都心裏起疹子的程度。


    有心想趁著心上火熱說個兩句,然眼下這局麵,卻是他不宜多言的地步,便歇了話,幾次三番,話到嘴邊,頗有些欲言又止。


    座上眾人俱是驚詫,鹹郡王慢慢放下手中杯盞,整個身子都靜了動作。


    室內無言,李宴的麵上端的是一片誠懇鎮色,視線直視座上世子,仿似今日無論發生什麽事,她都要聽他一句迴話。


    崔廷衍麵色不見波瀾,起伏隻在眼中。


    視線變得凝重,隱隱有暗色顯出,變化卻也隻在細微之處。


    世子俊顏,便是道話,也是吐字息緩,渾身有一股生人勿近的矜貴之氣。


    “李娘子,本君自詡才名,素以仰仗世學大儒之思,平生不愛結交白丁之朋,閣下武學驚人,是謂女中豪傑,假以時日,必是名動京都,授官進位,遠勝今朝之榮,敬謝李娘子抬愛,本君這裏,確不是個好去處,若有所需,本君願親提筆墨,為爾寫一封引薦信,聞說,太子殿下近些時日正在廣納賓客,本君書信,可直鑒太子殿下。”


    這是當著荀王的麵,要把她踢給太子?


    李宴莞爾一笑。


    麵上現出遺憾之色。


    於案上,倒了三盞酒。


    舉杯遙敬這位能言善道的世子爺。


    “自古,常有仕君難言抱負,世子爺今朝拒我,小女有如古人之境,雖內有不甘,卻心意不改。仍是那句話,某,此生唯效世子君子,乃為終身之誌,青山綠水,非君下不可。”


    話完。


    她也絕不會給他喘息迴話的機會。


    一杯酒蕩氣迴腸地下了肚。


    一杯不行,接連兩杯,三杯,連敬三迴大禮,飲下三杯清酒。


    酒杯置放迴案上,她坐得筆挺,麵上,似是有一番功業要完成,麵色肅穆慎重,叫人不忍心拒絕的模樣。


    眸中的堅定,與麵上的信念外顯,已叫人看出她的節氣。


    更不要說,她這番話,說得如此赤骨。


    “君下,此三杯酒是小女相敬,今朝感念荀王殿下做東,某才尋得這機會自薦,它日京都繁鬧,時日且長,小女自信,定尋得一絲機會,以改世子眼見,還望世子,給小女這個機會。”


    機會不機會。


    崔廷衍是沒答複她了。


    不過,今天這個局,隻待結束後,也沒見得誰高興。


    荀王殿下是第一個走的,氣憤離去,大抵是覺得什麽小有名氣的李家女,也不過如此,這般沒眼見。


    走的時候,麵色都顯在了臉上,侍奉他的內衛,將門開的嘩嘩作響。


    鹹郡王緊隨其後離去,倒是沒說什麽,沒表態,留下屋裏言祝新,看李宴的眼神已經大變了樣。


    眸中,不光是驚詫,更多的,似是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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