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滿屋都靜了。


    氣氛陡轉直下,連布菜的丫鬟們手腳都頓住了。


    屋裏沒人說話,方姨娘不敢,成姨娘看熱鬧,大娘子隻顧竊喜。


    李屈一句話還沒說,李宴冰冷的聲色愈發顯寒:“家中主君不在,話事的還有大娘子,大娘子規矩,府中還有個嫡生子,你左不過一個庶出的家生子,有什麽資格越過李朝,去坐主君的位置?”


    她搬出嫡庶之分。


    這就好比一把鋼刀,狠狠拍在臉上,拍得李屈麵上又冷又疼。


    李宴的威壓太深,三兩句話下去,李屈沉了麵色,看向大娘子得意的麵容,狠了口氣,終還是站起了身。


    李朝被房媽媽推著,坐到了兄長剛坐過的位置上。


    坐下後,看著身旁的大哥,渾身都不自在。


    李屈身後的茗仙,眼神狠毒,直直朝李宴望過來,迎著他的視線,李宴毫不避諱,還笑了。


    道話卻半點溫度也沒有。


    “府中如今是什麽規矩,晨時用膳,一個外男的小廝還能混進家主的席麵上,誰給他的膽子,叫管事進來。”


    管事被李宴叫了進來。


    李宴喝著小粥,舀著羹勺,說話倒是雲淡風輕,語氣不見波瀾:“大公子治下不善,身邊小廝跋扈,拖出去,杖三十,脫籍,發往原屬地,即刻去辦。”


    管事在家中,素來隻聽主君的話,主君不在,是聽大公子的話。


    這才導致李屈在府中有些排場,可現下,管事眉頭都不皺一下,便應下李宴的話:“是。”


    管事行動迅速,叫來幾個大漢,早膳間的女眷都嚇了一跳,幾人聯手,將茗仙徑直拖了出去。


    李屈驚駭,按著茗仙的手,跟著一道去了院外。


    整頓早膳,眾人驚慌失措,雞飛狗跳,獨有李宴,她仿若充耳未聞,周身都是靜的,靜靜地用餐,靜靜的,麵上無甚表情。


    就在院外,開始了執杖,慘叫聲連連。


    就是大娘子這樣看得開的人,也被嚇得渾身都顫。


    一眾女眷都跑到門邊看,大娘子坐在座上,拿著湯勺的手有些抖。


    李宴予以阿朱一個眼色,阿朱冷聲:“大姑娘說了,盡快些來用早膳,別壞了晨時用膳的規矩。”


    眾人懼怕,看李宴的眼神都變了。


    成姨娘看完戲迴來,搖著扇子,乖乖坐迴位上,覺得胃口都大開了。


    好嘛,看來活閻羅誰都敢治,她早就瞧著那沒皮沒臉的小廝不順眼,看他下迴還敢占內宅丫鬟的便宜。


    眾人又都坐下了,李屈在院中與管事爭執不了,重迴了席間,氣得麵色大變。


    屋裏,方姨娘是不明白這些的,她膽子小,已經哭出了聲,撲騰跪在了李宴身前,抓緊她的衣擺:“大姑娘,我家哥兒如何得罪了你,你說就是,你要怪就怪我,是我沒教好他,你何苦要借一個小廝出氣,茗仙怎麽說也是打小就跟在大哥兒身邊的,你發賣了他,可要我家哥兒如何是好?”


    成姨娘聽笑了:“方姨娘,你說話就說話,哭個什麽勁,不知道,還以為大姑娘要治的不是什麽下人,而是你們母子倆呢。”


    李屈進門來,就看見這畫麵,他家小娘跪在李宴身前。


    他那個妹妹,也在旁邊急得扯手帕。


    李宴吃完湯,拿帕子擦了擦嘴,阿朱有眼力見,一把撥開了方姨娘的手。


    晨間鬧騰不休,李宴輕哼一聲,垂視地上跪著的方姨娘:“姨娘這是什麽話,我花了些氣力走通大理寺謝大人的關係,將兄長救出牢獄,可不是為了要找他出氣。”


    她站起了身,掃視了一圈屋內女眷,眸光看向剛進門的李屈。


    “聽聞兄長日前在家中時,就練得一手好槍法,姨娘,晚些時候我過去,你備下晚膳,我與兄長好好討教一番才是。”


    李宴走至李屈身邊,直直的視線看著他:“兄長剛出大獄,身體還未恢複完全,白日裏就莫要走動了,尤其是那少監吳大人家中,送多少禮給他,他怕是都辦不成事,既是將將才拜過祖宗祠堂的人,莫要再惹一身腥。”


    李屈初時還有一身氣性,被她兩句話說完,渾身發軟。


    吳大人。


    那西巷。


    她都知道了?


    李宴用完早膳離去,各院裏的人自然也都散去了。


    迴去路上,大娘子和李朝是一個反應。


    嚇死嚇死。


    大娘子猛拍著胸膛,喘氣:“你說她怎就那樣厲害,喊打喊殺,真就將屈哥兒身邊的茗仙提出去棍棒伺候,我都不敢,還有那管事,就那樣聽她的話。”


    溫嬤嬤勸說:“姑娘這迴知道了,大姑娘恐怕忒有些本事,先前她不同你計較,那是你沒什麽傷害,往後再做事,可千萬注意些,別給自己添麻煩。”


    大娘子想起自己這幾日罵她罵得不少,一時,有些後怕:“是呀,她會不會是沒醒過神,待處理完方姨娘那頭的事,就來找這邊……”


    “不會的,”李朝說話軟糯,“絕對不會,大姐姐才不會無緣無故罰人,她最是講規矩了。”


    大娘子甩了他一帕子:“去,大人說話,你插什麽嘴,你能看懂什麽,現下幫那個死丫頭說話,趕明她將你賣了你都不知道。”


    李朝輕哼:“大姐姐才不會將我賣了呢,倒是母親你……”


    晚間。


    李宴算著時辰到陶花軒用晚膳,從院裏進去,院中灑掃的丫鬟看見她,手中動作放緩,拿眼光直打量著她。


    院裏統共沒幾個丫鬟,各個都壓下聲音,望著她,竊竊私語開來。


    方姨娘身邊的秦媽媽到院子裏來迎她,李宴視線從院裏望過去,問:“大公子呢?”


    秦媽媽答:“在後院,大哥兒在後院。”


    李屈果真在後院練習槍法。


    廊上,方姨娘幹著急,倒是二小姐李淑,她像是最穩得住,就在廊下擺了個高腳椅,垂頭耐心繡著扇麵,不為所動。


    李宴打眼看著李屈手中的花架子。


    曾經威震四方的李家槍法,到他手中,成了兒童過家家的雜耍。


    要氣力,沒氣力,要剛韌沒剛韌,白瞎了這一套好槍法。


    方姨娘知道李宴會來,見著她走近,她那眼裏俱是火光,一時嚇得都不敢跟她再說話。


    李淑放下手中繡品,起了身,喚:“大姐姐。”


    李宴收了火氣,望向李淑:“院裏日頭落了,沒多少光亮,晚間就不要忙這些手上功夫了,免得傷了眼睛。”


    李淑察覺出她的細心,應答:“是,大姐姐。”


    李宴掃了眼一旁困窘的方姨娘,脾氣不順:“掌燈,姨娘,我與兄長且先過個幾招。”


    這麽早就掌燈麽?


    廊上的燈立時亮了起來。


    李宴也走到了院中,北椋挑了柄不輕不重的槍放到她手中,她望向李屈:“兄長,早間說的話,你沒忘吧,聽聞兄長能得西北大營的指揮使賞識,便是因這一手技藝高超的李家槍法,既然兄長如此有本事,我豈能不討教兩招。”


    李屈現下也知道她約莫是知道了他的把柄,晨間受的氣還沒消散,現下她又來找他的不痛快。


    軍中作仗之人,最是不能激。


    “大妹妹,槍刃無眼,我們比到為止。”


    他倒是自信的很。


    李屈換作左手,持槍背在身後,笑了:“兄長盡管放馬過來,念你傷勢未愈,我今日就用這左手與你小試一二。”


    李屈也持槍在手,氣到發顫:“你休要侮辱人!”


    “兄長,看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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