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寶抿著唇笑:「陛下可以多講一些嗎?」


    「吃完飯再講。」姚玉蘇不等藺郇承諾,趕緊出聲打斷。


    藺郇附和:「對,聽你母親的。」


    玄寶點頭,小眼神在兩人之間來迴遊走。他心裏有說不出的奇怪的地方,總感覺陛下有些怕母親似的,可陛下怎麽會怕母親呢?


    春日的恬靜暖和讓人犯困,用完午膳後,玄寶還沒能等到藺郇的故事,便忍不住困意一頭栽倒在榻上睡著了。也是上午勞作太辛苦了些,他即使意誌堅定但也是個小孩子,哪裏能真的不累了。


    紅棗捧來毯子,姚玉蘇坐在榻邊為他蓋上。不一會兒,榻上的人打起了小唿嚕。


    藺郇並未走出廳內,他站在榻尾彎腰看著玄寶的睡顏,臉上掛著難得的溫柔。


    「你將他教得極好,朕從未看到像他這般性格堅毅的孩子。」對於玄寶,他完全沒有外界所想的猜忌,反而是毫不吝嗇的讚美,無論是人前人後。


    姚玉蘇微微一笑,輕輕拍著榻上的人兒,小聲道:「他的懂事並非完全是我教出來的,他似乎天生就比別人多了一竅。」


    在他三歲以前藺輝十分疼愛他,時時刻刻都將「玄寶玄寶」掛在嘴邊,以至於旁人都忘記了他的本名不叫玄寶,叫玄臨。後來宮裏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藺輝的注意力也慢慢被分散,他花在玄寶身上的時間就少了許多。可孩子是一日日長大的,他不會等大人迴過頭來關注才長大。於是,在玄寶小小的心靈裏,母後是毫無保留地愛他的,而父皇是要分情況的。他知禮懂事、上進刻苦,父皇才會喜歡他,若是碰見了父皇心情不好的時候,就連他也是要被一並責罵的。


    姚玉蘇看不起藺輝的其中一個原因,便是他從不知輕重,不知道在女人的帳中和兒子的教育上孰輕孰重。


    玄寶已經睡熟,兩人心照不宣地去了書房。


    枯坐無趣,他提議手談一局。兩杯清茶在側,她執黑子兒先行。


    臨窗而坐,院子裏的花香輕易就能入鼻,陽光也被樹枝擋去了大半,隻有斑駁的影子殘留在棋桌上。


    姚玉蘇一手撐著頭,一手捏著子兒,慵懶中不乏優雅。


    「困了?」藺郇倒是第一次見到她這般放鬆的模樣,像是柳樹突然彎下了腰,整個人都透著股懶懶的勁兒。


    姚玉蘇以拳遮口,小小地打了一個哈欠,道:「還行,陛下難得有這個雅興,我怎麽也得奉陪到底啊。」


    藺郇扔下棋子兒,笑著道:「你莫不是在嘲笑朕是個武夫,玩不來你們這些高貴雅致的玩意兒?」


    「不敢。」她抬眸,斜著看了他一眼,放下撐額的手,道,「不下了?」


    「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下不下都可。」他嘴角上揚,不打自招。


    早說啊,她還以為他真是棋癡呢。幹脆利落地扔下棋子兒,她起身躺到了一旁的貴妃榻上,指了指身旁的藤椅,道:「不嫌棄地話就陪我坐會兒吧。」


    「自當奉陪。」他從善如流,大步跨過來,坐在她身旁的藤椅上。


    時光悠悠,像是老船夫撐著一艘小船在水裏搖搖晃晃,不問去處,不問歸期,就這樣怡然自得地晃悠下去。


    她閉上眼,感受從簾幔中透過來的淺淡的光,嘴角銜著一抹笑意。


    「聽說宋威去看他親生母親了?」她問。


    「嗯。」他雙手交疊搭在胸前,同樣合上了眼睛。


    「陛下就這樣穩得住?」她睜開眼,側頭看向他,充滿了好奇。


    他前後晃動了一下身子,藤椅便不慌不忙地擺動了起來,他淡定的道:「此時出手,太傅與她還有全身而退的可能。若再等些時日,等他們胃口漸漸大了,越發不規矩了,那時再發落,一擊即中。」


    一個人的胃口不是一天就被撐大的,而是通過一日日的食量增加而導致的。等到他吃大了胃口,以往所擁有的自然不能滿足他,他勢必要通過一些手段來滿足自己的「大胃」。


    他是沉得住氣的「薑太翁」,魚餌已經備足了,就等大魚咬死鉤子。


    果然,他不是個好惹的。姚玉蘇收迴目光,歎息一聲,真想當作什麽也沒有聽見。


    「不再問幾句嗎?」這次換做他主動了,偏著頭看向她,興趣盎然地道。


    姚玉蘇閉眼:「你我贏麵夠大,不用再問了。」


    「你我」……多麽入耳的兩個字啊。


    忽然,她感覺到手背一熱,睜開眼低下頭,他的手掌正搭在她的手背上麵。


    「朕能帶你一直贏下去。」他偏頭將身子傾向她的方向,目光溫情又堅定的說道。


    正如姚玉蘇所說的,宋威去看了小陳氏,一個聲稱是他親生母親的女人。不僅他去了,他還帶著周麒麟去了。


    小陳氏和姐姐姐夫住在一起,此次擊鼓鳴冤的便是她大姐。宋威本來是抱著懷疑的態度去的,他想知道這家人到底在作什麽妖,竟有膽在大殿上胡說八道。


    可待他一見到病床上的小陳氏之後,他心裏陡然升起了一股寒意。


    小陳氏與他有七八分相像,若光看容貌,兩人站在一起一定會被認作母子。


    「小寶——」病入膏肓的女人大約也知道是兒子來了,睜開眼,抬起手想去拉他。


    宋威雙腳釘在原地,渾身都僵硬了。


    床上的女人形如枯槁,但眉眼之間依稀可見往日清秀,她許是時日無多了,眼睛渙散無光,唯獨在看到宋威的時候有短暫星火劃過。


    「小寶不認得娘親了嗎?」她抬了許久的手,支撐不住摔在床上,她偏頭看向宋威,眼裏毫無怨怪,反而是說不盡的溫柔。這樣的眼神,像極了已故的宋夫人。


    周麒麟站在他身後,用手指捅了捅他的背。


    宋威迴神,主動走上前去握住了她無力的手。


    「夫人。」真相未明之前,他也隻能這樣稱唿她。


    小陳氏是個溫柔的女人,即使飽受病痛折磨,但她的眼裏沒有一絲對這個世界的怨懟。她看著宋威的時候,就像護著雛鳥的母親,眼底全是愛惜。


    「」小寶,別怪你大姨魯莽,她這樣做也是太想讓我心安了。我時日無多,再無其他所求,隻想走之前再見你一麵。」小陳氏緊緊地握住宋威的手,目光仔細地劃過他臉龐的每一寸,像是要把他的樣子刻在腦海裏,一同帶進墳墓當中。


    「餘願已了。」她溫柔地注視他,眼角流淌出淚水,整個人都是欣喜知足的。


    「夫人……」這樣的小陳氏讓宋威張口難言,她不像騙子,更不像戲子,她就是一個與兒子多年未見再次重逢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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