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芷汐明白了,房皇後明顯已是沉屙多年了,隻不過她把所有人,包括自己的母親都給瞞過了而已。


    她很想問奉恩侯太夫人,當年大皇子的早夭到底是怎麽一迴事,是單純的天災,還是猝不及防的人禍?若是前者,隻怕房皇後也不能這樣的執念,隻怕更大的可能性,還是後者,她總得把前因後果都弄清楚了,才好對症下藥。


    可顏芷汐也知道,這話是萬萬問不得的,問不得奉恩侯太夫人,更問不得房皇後,那便隻能自己揣測,然後越發小心謹慎的請脈開方子,竭盡所能了。


    又聽得奉恩侯太夫人道:“她怎麽就那麽傻,把什麽都憋在心裏,不告訴我呢?我是她的親娘,別人不能明白她的心,我難道還不能明白嗎?什麽將來什麽大業,都是次要的,她想要的,不過是一個自己的孩子,哪怕隻是一個公主也好而已,那樣她才能有個慰藉,日子也才能有個盼頭……”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沉痛,“後宮那樣一個見不得人的地方,哪怕就是貴為皇後又如何呢,說到底與尋常人家沒有自己孩子,卻有一屋子小妾庶子庶女的正房太太又有什麽兩樣?尋常人家的正房太太不高興了,還能拿小妾庶子們出出氣,皇宮裏小妾們也都是有品秩的,庶子們更是龍種,她一個不當,便會引來皇上不滿,禦史彈劾,旁人閑話,惟有不嗔不怒,不悲不喜,拿自己當一個假人兒,那樣的日子,也不知道她是怎麽一過就是十幾年的?”


    “偏宮裏公主又少,她連想抱一個養到自己宮裏都沒的抱……這幾日又恰是當年,大皇子他夭折前後的日子,可除了她和我們自家的人,還有誰記得這事兒呢?當年要是知道,皇上最終會成為皇上,我是絕不會同意把她許給皇上的……可那是先帝賜婚,我就算不同意,又能怎麽樣呢,這些年,真是苦了她了……”奉恩侯太夫人說到最後,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壓得低低的,隻夠彼此能聽見的哭聲,卻聽得顏芷汐心裏沉甸甸的,一時間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兒。


    就算貴為皇後又如何,日子一樣這般的苦,當真是人生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啊!


    奉恩侯太夫人到底大風大浪經曆了那麽多,骨子裏更是一個剛強的人,哭了一場後,情緒就漸漸平靜了下來,再讓同車的鄒嬤嬤與顏芷汐一道服侍著簡單淨了麵敷了一層淡淡的宮粉後,便不細看,絕難看出方才才哭過了。


    這才握了顏芷汐的手,笑道:“看我,都幾十歲的人了,竟當著你一個小丫頭的麵兒哭起來,夷丫頭,你不會笑話兒我老婆子吧?”


    顏芷汐忙道:“怎麽會,太夫人一片慈母心腸,我感動且來不及了,怎麽可能笑話兒?您放心吧,我會竭盡全力的。”


    奉恩侯太夫人“嗯”了一聲:“我若信不過你的醫術與人品,今兒也不會帶你走這一趟了。”


    便不再說話。


    顏芷汐便也沒再說了,隻默默想起憂思過重的病患都該怎麽治療來,說到底,還得病患自己能看來,自己能摒棄心裏的執念走出來,藥石隻能起輔助的作用啊……


    胡思亂想間,馬車很快抵達了皇宮。


    顏芷汐先下了車,又扶著奉恩侯太夫人下了車,便由房皇後宮裏的宮人聞訊來接了。


    一行人到得鳳儀殿,單看外表,顏芷汐還真看不出房皇後像是有病的樣子,隻除了眼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影以外。


    她隨著奉恩侯太夫人一道給房皇後行了禮,又迴答了房皇後的幾個問題後,奉恩侯太夫人便笑道:“娘娘,我有幾句話兒想單獨與娘娘說,娘娘不若打發個人,帶了普寧去偏殿歇會兒吧?”


    顏芷汐便知道奉恩侯太夫人這是要先征得房皇後的同意,讓自己給她瞧病了,忙乖巧在站了起來。


    心裏卻有些不樂觀,房皇後顯然是個要強的人,她所處的身份地位,也要求她必須要強,不然也不會忍了這麽多年病痛的折磨,也不肯告訴自己的親娘了,隻怕她一多半兒不會同意自己給她瞧病。


    好在房皇後到底還是叫了宮人帶她去偏殿歇息,她方暗自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麽說,至少不用她直麵房皇後的怒氣了。


    很快顏芷汐便隨宮人到了偏殿裏,對方知道她得房皇後與奉恩侯太夫人的喜歡,本身又是縣主,自然不敢怠慢,不但上了香氣撲鼻的明前龍井來,還上了好幾樣點心與果子來,請她慢用後,才屈膝一禮,退到了外麵去侍立。


    可顏芷汐這會兒哪有心情喝茶吃東西,在皇宮這樣的地方,她也不敢造次,便隻喝了兩口茶,點心卻是一點也沒動,耳朵也一直豎著,留神在聽正殿那邊的動靜。


    卻是聽了半晌,都什麽動靜也沒聽到。


    不由又自嘲的笑起來,鳳儀宮是什麽地方,房皇後與奉恩侯太夫人又是什麽樣的人,怎麽可能激動爭執得她隔這麽遠都聽見?隻怕正殿那邊,也很多人都聽不見,或是縱聽了一言半語去,也要當沒聽見,爛在心裏的。


    這樣又過了一會兒,有宮人來請顏芷汐了:“縣主,皇後娘娘請您過去。”


    顏芷汐忙起身應道:“這便過去。”


    略整了整衣裳,隨那宮人複迴了正殿。


    就見殿內除了房皇後與奉恩侯太夫人,一個服侍的人都沒有,母女兩個的眼圈還都紅紅的,一看便知方才哭過,房皇後許是淚水衝淡了妝容,許是強撐著的那口精氣神兒泄了,這會兒便一眼就能瞧出幾分病容來了。


    奉恩侯太夫人一見顏芷汐進來,便說道:“好孩子,你過來了,快給皇後娘娘診個脈吧。”


    說完又向房皇後道:“娘娘,您方才可是答應了我的,可不許再反悔,不然,就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房皇後見不得老母親這般模樣,她這輩子是真為他們姐弟和他們方家操碎了心……隻得與顏芷汐道:“那你就上前來,給本宮診個脈吧。”


    心裏並不抱多大的希望,普寧再厲害,難道還真什麽病都能治不成?她的病,根本早就無藥可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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