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太醫不像王渺,從來對宋鈺都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都在宮中當值,吳太醫還是遠遠見過幾次宋鈺的。


    以前倒是覺得這宋將軍果然乃人中龍鳳,撇開家世出身不談,單那身過硬的本事和那份過人的氣度,已是萬中無一了,不怪京中的大戶人家都視他為乘龍快婿。


    他要是有女兒,也會打心眼兒盼著女兒能嫁這樣一個乘龍快婿的。


    可這會兒真以看女婿的心態來看宋鈺後,吳太醫卻覺得,宋鈺真是哪哪兒都不符合他的要求了。


    一個大男人,長那麽俊做什麽,不像個武將,倒像個文臣了,仗義每多屠狗輩,無情總是讀書人,生得斯文俊秀,平常也衣冠楚楚,實則卻是個偽君子、衣冠禽獸的顏家二老爺,不正是最好的例子嗎?家世也是,那般的顯赫,家裏長輩也不滿意芷汐,縱然將來芷汐順利嫁進去了,因為在旁人看來是低嫁,還不定得受多少委屈呢,別人不知道大戶人家光鮮亮麗外表下的糟汙不堪,他卻是再清楚不過的,


    讓芷汐去過那樣黃連鍍金的日子,他可舍不得。


    而且既是武將,將來總少不了上戰場,戰場上刀劍無眼,萬一有個什麽好歹,芷汐豈不是年輕輕的就隻能……


    吳太醫真是越想越覺得宋鈺配不上顏芷汐,芷汐那麽好的姑娘,配天王老子都配得,幹嘛要委屈自己?


    自然待宋鈺的態度,便有些個不冷不熱,“宋將軍叫下官‘吳太醫’吧,大家非親非故的,您這聲‘師父’我可當不起。”


    宋鈺忙笑道:“當得起,當得起。不瞞師父,我與芷汐已經談婚論嫁了,若非芷汐說暫時還不到時機,我早請媒人登門提親了,她既說不到時機,我自然尊重她的選擇,但我卻覺著,盡快正式登門拜見一下師父師母,是十分必要的,畢竟若沒有師父您,就沒有如今的芷汐,她也跟我說過,在她心裏,您和師母便是她親生父母一般的存在,既是芷汐的親生父母,自然便是我未來的嶽父嶽母。”頓了頓,繼續道:“所以我來了,還請師父千萬原諒我的冒昧,也請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能照顧芷汐一輩子,我一定會疼她、愛她、護她,不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這輩子我也會隻有她一個人,之前我對著師叔是這麽說的,如今對著您,也是這麽說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如果您肯相信我,當然就最好,如果您不肯信我,時間也會為我證明一切的。”


    知道吳太醫多半與王渺一樣,擔心的是他以後會跟別的大家子弟一樣,通房小妾一屋子,所以他先就把話說在前頭,等吳太醫態度緩和些了,後麵的事情自然也就能順利多了。


    果然吳太醫的臉色不自覺好看了許多,道:“你見過你師……芷汐的師叔了,什麽時候的事?”


    那個不靠譜的,沒混說什麽不該說的,也沒有三言兩語就昏了頭,把芷汐給賣了吧?


    宋鈺聽見吳太醫差點兒就脫口說出了‘你師叔’三個字,知道吳太醫心裏其實是認可他的,暗暗歡喜,麵上卻不表露出來,隻笑道:“就是今日午後的事,我去師叔的醫館接芷汐,所以有幸見過了師叔。”吳太醫想了想,嚴肅道:“芷汐的師叔是個不拘小節慣了的,他說了什麽,宋將軍都別放在心上,也別當真,倒是宋將軍出身顯貴,戰功赫赫,前途無量,真能保證這輩子待我們芷汐都始終如一嗎?她是個苦命的孩子,從小到大,承受了太多不該她一個孩子承受的,我做師父的,對她未來的夫婿,其實家世門第高官厚祿這些,統統不在意,隻要對方人品好,肯上進,家裏人口簡單,家風也好,便再無其他要求了,平平淡淡才是福,我活到這把年紀了,比誰都更明白這個道理。”


    “再說憑我們芷汐的本事,要高官厚祿有什麽難的?她自己便可以掙來。所以,我說句宋將軍不愛聽的,你的家世權勢,至少在我看來,不是加分項,而是減分項,我做太醫的,豪門大戶見過經過得還少了麽?如果你隻是一時情熱,許下了諾言,將來卻做不到,或是以為許下了諾言隻是權宜之計,將來如何,我們這些人壓根兒管不住你,那你就是打錯了主意,我這個做師父的,還有我師弟做師叔的,是絕不會在乎魚死網破的!”


    一席話,說得宋鈺也嚴肅起來,抱拳前所未有鄭重與誠摯的道:“師父,您和師叔能這般心疼芷汐,我很高興,就像您說的,她從小到大便承受了太多不該她承受的,不止您心疼,我也心疼,我除了心疼她,更盼著除了我以外,還有更多能無條件疼愛她的人。至於您說的我隻是一時情熱,所以許下了諾言,我以一個軍人的名義起誓,我這輩子將始終如一的疼芷汐,愛芷汐,以我畢生的時間,以我全部的忠誠,若有違此誓,叫我血灑疆場,馬革裹屍!”


    宋鈺輕易不起誓的,這些話,他也至今連對著顏芷汐,都沒有說過,他從來都更信奉,實際行動勝過嘴上千言萬語。


    但此刻對著吳太醫,對著一位真心關心愛護女兒,真心為女兒未來打算的父親,他這些話卻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了,隻盼吳太醫能感受到他的誠意,由衷的認同他,接納他。


    固然吳太醫其實決定不了芷汐的婚事,但隻要是芷汐敬重的人,他便願意一樣的敬重,隻要能讓芷汐開心的事,再小他都願意去做!


    吳太醫終於動容了。他從宋鈺堅定的眼神裏,看到了一個男人的決心與誠心,這一刻,他也明白了芷汐為何會選中宋鈺,不是因為他的出身家世,不是因為他的本事前途,隻是因為他有一顆疼她愛她的心,一顆讓她看得到滿滿希望與未來的心!


    吳太醫欣慰的看了宋鈺好半晌,才伸手拍上他的肩膀,再度開口:“宋將軍,我看到你的誠意了,我不會再反對你,隻是一點……”隻可惜話才起了個頭,已被忽然出來的吳太太給笑著打斷了:“隻是什麽啊,宋將軍都已經這般有誠意了,你還要怎麽著,知不知道什麽叫見好就收,過猶不及?宋將軍,你師父上了年紀的人,就是這般嘮叨,你別跟他一般見識啊,快坐,快坐,八角茴香,還不快換熱茶,上點心果子來,我們家老爺向來粗枝大葉的,招唿不周之處,還請宋將軍千萬不要見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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