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太醫一直知道這徒弟機智，穩重，從小就跟別人不同。
可跟她似剛才那樣深刻的交流，師徒這些年來，尚屬首次，讓他心情複雜得很，沮喪、傷感及無奈之餘，又多些許的自豪和欣慰。
徒弟終於長成一名真正的郎中，雖在他眼中，她還是幼稚天真，僅憑一腔熱血，就可以什麽都不管地向前衝，就算明知會跌倒也不惜。
他當初不也這麽幼稚天真麽？
當初他不也有她剛才講的“吾去所向，一往無前，愈挫愈勇，再接再礪”的幹雲豪氣麽？怎的現在到他徒弟這兒，反而不支持不理解了，莫非就因她一介女流，便不能後來居上了嗎？但她確實有著後來居上的天分，也有決心有毅力，那他為何不支持不理解她？賀太醫最近不就一直在拐彎抹角地打聽芷汐是否為他徒弟，語氣中不知有多讚許，有多嫉妒他有這麽好個徒弟麽？
他倆爭論了二十載，誰都不服氣，自以為比起對方來毫不遜色，連兒子都一模一樣……沒什麽天分，也無法繼承衣缽。
但他徒弟比賀太醫的強嘛，但憑這點，就足夠他自豪了，況且這原本就是個好事情。
他為何不鼓勵不理解？莫非真因為他的因循守舊和前顧後盼、庸人自擾，弄得這麽個天賦異稟，本該有所大成，也能救得更多人的郎中最後泯然眾人矣，弄得本該被踵事增華的醫術因為他的原因而停滯不前，而他到死才追悔莫及麽？
況且師弟當時讓人追打，多半因為他是男子，男女授受不親，芷汐卻是女子，情形應該會好些……吳太醫念及此，終於徐徐發話了：“芷汐，你確實長大了，想問題也更加成熟老練，為師替你開心，也替你的勇氣和毅力感到欣慰。但有一點，往後的路還長，要碰上的人與事也多，依為師所見，你還不夠將一切擔起來，而且即便你有那一天，能真正獨擋一麵，在為師看來，你卻還是個小孩。既然如此，那等下迴再碰上相似的狀況，千萬記住不要隻叫人請你師叔雲，還要連我一同請上，為師雖然人微言輕，但想保護你這麽個丫頭，應該沒什麽問題。”
即使他無法讓師徒倆安然而退，也能把多數責任攬於肩上，盡力讓她安然而退，也不能讓她白喊‘師傅’那麽多年吧。
換句話說，師傅的意思，不僅鼓勵與理解，還盡心盡力地保護她，盡力使她沒有顧慮了？
顏芷汐驚喜交加，趕緊說：“師傅安心好了，往後我會更努力，也更小心謹慎，不丟您的臉麵，也不叫您受怕擔心。”
到底何其有幸才會碰上師傅這樣好的領路人，還能獲得他全心全意的支持和鼓勵，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她有爹卻相當於沒有，但有師傅也夠了。
一時間，小丫頭子過來稟明午宴已備好，請兩人前往用膳。
吳太醫和顏芷汐就此打住，出了門。
不料迎麵撞見上氣不接下氣，匆忙從外頭跑迴來的王渺了。
吳太醫的臉頓時垮下來，就當沒有聽到王渺巴結的話：“師兄您迴來得可真早！”直接繞開他就向前走了。切，芷汐還小，不知深淺，你王渺都三十大幾的人，也不知深淺嗎？瞞著我悄悄教她那些三腳貓功夫便罷，我數次詢問你她是否用的剖腹產子的方式保住奉恩侯夫人娘兒倆母子俱安的，你都不願說。我總不能拿孩子撒氣，卻不能拿你撒氣嗎？這迴不甩夠臉子就不算完。
王渺待吳太醫走遠，立刻拉著顏芷汐輕聲詢問：“師兄有沒有罵你？我什麽也沒說呀。”顏芷汐撇撇嘴，“您是什麽也沒說，但師傅不會猜到嗎？您不要忘了，師傅習醫的時候，您還未出生，況且師傅認識你又不是一天兩天。因此，師傅一問我便坦白了，所幸師傅不僅沒有責怪我，還表態支持與鼓勵，師傅人真好呢！”
“那是你不了解他的真麵目。”王渺輕聲說，“都甩我幾天臉子了，否則我為何大清早就躲到外邊，還差點耽誤與你娘碰麵？當真是冤枉了，分明我隻是去壓壓陣……哎，不提也罷，你娘此時應該在二師嫂房中吧，我這就去打聲招唿。”
顏芷汐點點頭，邊跟著他走，邊淺笑說：“師傅也許是覺得我小，初生之犢不畏虎，也未可厚非。而您卻一把歲數，能想到的……就不該隱瞞，因此才會生氣呢？”
王渺揚揚眉，輕聲說：“不隱瞞怎麽辦？他個老古董，一旦不準你學該當如何？豈不白費了你的資質，我的所學也後繼乏人，徒增傷悲了麽？你是學會了那種手術，知道沒有多難，也沒什麽驚世震俗的，更非什麽左道旁門，但沒有學過的誰知道？罷了，不提這些，你娘還好吧，我這一身可以吧？”
顏芷汐聽了，仔細打量一番，點點頭：“好啊，但我說好可不頂事，要娘說好才是……不要說我沒幫忙，今天我軟磨硬泡，才叫我娘同意跟我來的，我還想著，上元佳節叫我娘跟我一起出門逛燈會。”
“真的呀？”王渺兩眼放光，“真是好師侄啊！放一萬個心吧，師叔會記著的，往後……定要重重報答。”
顏芷汐卻小聲說：“我不要什麽報答，隻要您叫我娘高高興興的，我就滿意。”
王渺如此有趣，對娘也盡心，而且有愈發盡心的趨勢，隻希望他能叫娘忘了過去的事，開始新的生活。
午宴剛好擺上兩席，吳太太和林氏、顏芷汐和吳大奶奶一席，吳太醫、王渺和吳風一席，因為熟門熟道的，就沒有用屏風隔擋。
誰想席間王渺三番五次想尋機跟林氏說話，否則就一直偷偷盯著林氏看，次數多了，莫說早已猜出他心思的吳太醫與吳太太，就連林氏自己也覺察出異樣來。
故而等午宴一完，就對吳太醫與吳太太請辭，立場很是堅定。
搞得顏芷汐也不便再有所堅持，隻好告別吳太醫吳太太，以及對王渺搖了搖頭，就陪林氏乘車迴去了。
一路林氏都埋著頭，沉默不語，顏芷汐不免惴惴不安。
她慪氣了麽？
全怪王師叔，也不知收斂點。
可跟她似剛才那樣深刻的交流，師徒這些年來，尚屬首次，讓他心情複雜得很，沮喪、傷感及無奈之餘，又多些許的自豪和欣慰。
徒弟終於長成一名真正的郎中，雖在他眼中，她還是幼稚天真，僅憑一腔熱血，就可以什麽都不管地向前衝，就算明知會跌倒也不惜。
他當初不也這麽幼稚天真麽？
當初他不也有她剛才講的“吾去所向，一往無前，愈挫愈勇，再接再礪”的幹雲豪氣麽？怎的現在到他徒弟這兒，反而不支持不理解了，莫非就因她一介女流，便不能後來居上了嗎？但她確實有著後來居上的天分，也有決心有毅力，那他為何不支持不理解她？賀太醫最近不就一直在拐彎抹角地打聽芷汐是否為他徒弟，語氣中不知有多讚許，有多嫉妒他有這麽好個徒弟麽？
他倆爭論了二十載，誰都不服氣，自以為比起對方來毫不遜色，連兒子都一模一樣……沒什麽天分，也無法繼承衣缽。
但他徒弟比賀太醫的強嘛，但憑這點，就足夠他自豪了，況且這原本就是個好事情。
他為何不鼓勵不理解？莫非真因為他的因循守舊和前顧後盼、庸人自擾，弄得這麽個天賦異稟，本該有所大成，也能救得更多人的郎中最後泯然眾人矣，弄得本該被踵事增華的醫術因為他的原因而停滯不前，而他到死才追悔莫及麽？
況且師弟當時讓人追打，多半因為他是男子，男女授受不親，芷汐卻是女子，情形應該會好些……吳太醫念及此，終於徐徐發話了：“芷汐，你確實長大了，想問題也更加成熟老練，為師替你開心，也替你的勇氣和毅力感到欣慰。但有一點，往後的路還長，要碰上的人與事也多，依為師所見，你還不夠將一切擔起來，而且即便你有那一天，能真正獨擋一麵，在為師看來，你卻還是個小孩。既然如此，那等下迴再碰上相似的狀況，千萬記住不要隻叫人請你師叔雲，還要連我一同請上，為師雖然人微言輕，但想保護你這麽個丫頭，應該沒什麽問題。”
即使他無法讓師徒倆安然而退，也能把多數責任攬於肩上，盡力讓她安然而退，也不能讓她白喊‘師傅’那麽多年吧。
換句話說，師傅的意思，不僅鼓勵與理解，還盡心盡力地保護她，盡力使她沒有顧慮了？
顏芷汐驚喜交加，趕緊說：“師傅安心好了，往後我會更努力，也更小心謹慎，不丟您的臉麵，也不叫您受怕擔心。”
到底何其有幸才會碰上師傅這樣好的領路人，還能獲得他全心全意的支持和鼓勵，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她有爹卻相當於沒有，但有師傅也夠了。
一時間，小丫頭子過來稟明午宴已備好，請兩人前往用膳。
吳太醫和顏芷汐就此打住，出了門。
不料迎麵撞見上氣不接下氣，匆忙從外頭跑迴來的王渺了。
吳太醫的臉頓時垮下來，就當沒有聽到王渺巴結的話：“師兄您迴來得可真早！”直接繞開他就向前走了。切，芷汐還小，不知深淺，你王渺都三十大幾的人，也不知深淺嗎？瞞著我悄悄教她那些三腳貓功夫便罷，我數次詢問你她是否用的剖腹產子的方式保住奉恩侯夫人娘兒倆母子俱安的，你都不願說。我總不能拿孩子撒氣，卻不能拿你撒氣嗎？這迴不甩夠臉子就不算完。
王渺待吳太醫走遠，立刻拉著顏芷汐輕聲詢問：“師兄有沒有罵你？我什麽也沒說呀。”顏芷汐撇撇嘴，“您是什麽也沒說，但師傅不會猜到嗎？您不要忘了，師傅習醫的時候，您還未出生，況且師傅認識你又不是一天兩天。因此，師傅一問我便坦白了，所幸師傅不僅沒有責怪我，還表態支持與鼓勵，師傅人真好呢！”
“那是你不了解他的真麵目。”王渺輕聲說，“都甩我幾天臉子了，否則我為何大清早就躲到外邊，還差點耽誤與你娘碰麵？當真是冤枉了，分明我隻是去壓壓陣……哎，不提也罷，你娘此時應該在二師嫂房中吧，我這就去打聲招唿。”
顏芷汐點點頭，邊跟著他走，邊淺笑說：“師傅也許是覺得我小，初生之犢不畏虎，也未可厚非。而您卻一把歲數，能想到的……就不該隱瞞，因此才會生氣呢？”
王渺揚揚眉，輕聲說：“不隱瞞怎麽辦？他個老古董，一旦不準你學該當如何？豈不白費了你的資質，我的所學也後繼乏人，徒增傷悲了麽？你是學會了那種手術，知道沒有多難，也沒什麽驚世震俗的，更非什麽左道旁門，但沒有學過的誰知道？罷了，不提這些，你娘還好吧，我這一身可以吧？”
顏芷汐聽了，仔細打量一番，點點頭：“好啊，但我說好可不頂事，要娘說好才是……不要說我沒幫忙，今天我軟磨硬泡，才叫我娘同意跟我來的，我還想著，上元佳節叫我娘跟我一起出門逛燈會。”
“真的呀？”王渺兩眼放光，“真是好師侄啊！放一萬個心吧，師叔會記著的，往後……定要重重報答。”
顏芷汐卻小聲說：“我不要什麽報答，隻要您叫我娘高高興興的，我就滿意。”
王渺如此有趣，對娘也盡心，而且有愈發盡心的趨勢，隻希望他能叫娘忘了過去的事，開始新的生活。
午宴剛好擺上兩席，吳太太和林氏、顏芷汐和吳大奶奶一席，吳太醫、王渺和吳風一席，因為熟門熟道的，就沒有用屏風隔擋。
誰想席間王渺三番五次想尋機跟林氏說話，否則就一直偷偷盯著林氏看，次數多了，莫說早已猜出他心思的吳太醫與吳太太，就連林氏自己也覺察出異樣來。
故而等午宴一完，就對吳太醫與吳太太請辭，立場很是堅定。
搞得顏芷汐也不便再有所堅持，隻好告別吳太醫吳太太，以及對王渺搖了搖頭，就陪林氏乘車迴去了。
一路林氏都埋著頭，沉默不語，顏芷汐不免惴惴不安。
她慪氣了麽？
全怪王師叔，也不知收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