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宋夫人對她這個迷得她一直懂事聽話的兒子神魂顛倒的狐媚子,當真是不好。


    那種從骨子裏透出的蔑視,因為過於蔑視,連嫌棄都懶得表現出來,自認是降了身份,顏芷汐現在想起,還是全身發冷。


    而宋珩最初對她還不錯,起碼知道她委屈,也心疼她。


    但世間最珍貴的,從來是得不到的。既然得到了,即便是價值連城,也不覺得有多貴重,況且她還不是價值連城。


    慢慢地,顏芷汐與宋珩之間,也有了各種矛盾,宋珩更多去通房屋裏歇息,理由明擺著,她一直沒身孕,總不能使宋珩絕了後。


    他沒升兩個通房作姨娘,而是準備等她們生了孩子後,再升她們,孩子也由她這位嫡母來調教,已經很尊重她了。


    於是兩人愈發冷淡,疏遠,終於到了她被毒死在內室那天。


    她連是誰做的也不知,隻是在痛楚中,蜷起身子,聽外邊隱約傳來為慶祝宋珩庶長子滿月的絲竹聲,不甘心地陷入黑暗……


    不料再睜眼時,顏芷汐卻迴到六歲時候,她不小心跌入自家池塘中,差點兒送命的那年冬季。


    這迴,她親眼目睹娘親在所有人都棄她不顧後,是如何一點點把她給拉迴陽間的。


    尋醫問藥沒用,偏方也沒用,就拜神仙,對著觀音像,頭磕破,血橫流,也不惜,隻求菩薩發慈悲,救她女兒一命,她願以命相換。


    就這麽,花了一月時間,才將顏芷汐的命救迴來,給她第二迴,確切說是第三迴命。母親不僅兩世兩迴將她救迴來,還懷胎十月,辛苦生下她,給了她生命。


    顏芷汐過去對林氏的不滿,不滿她隻知維護娘家,從不顧及她這親女兒的遭遇,從不想抗爭,即使為了她,也該抗爭的想法,就此消散。


    反而開始照料林氏,為她調理身子。


    退一步說,若非林氏那樣不顧一切的照料顏芷汐一月時間,她身子也不會垮成那樣,原本她生顏芷汐時,就已傷了身子。


    也多虧顏芷汐前世死因不明,使她執念頗深,自醒了後,就籌劃起學醫的事,看能否查出前世是誰害的自己,自己又要如何報仇暫且不表。


    最少,她學醫後,此生不會再莫名被人毒害,她也能親手為娘親調理身子,讓娘親能多活幾年。


    因此顏芷汐趁太醫——當時她祖父健在,以從二品尚書的身份,厚著臉皮求皇上派太醫到顏府,為顏芷汐治病。


    那位禦醫,就是顏芷汐的師傅、太醫院的副院使吳太醫。


    吳太醫一聽說要收顏芷汐這個六歲女娃作徒,當場拒絕,他教自個兒徒弟尚且忙不過來,哪有閑工夫去教一個千金小姐醫術?


    況且一個六歲女娃,知道什麽叫醫術?學了又能幹什麽嗎?別頭腦一熱,過兩天因為枯燥乏味,打了退堂鼓,反而費了他的工夫。


    沒曾想,顏芷汐遭拒後,居然獨自看起了醫書,下迴他來時,就問他這藥有何效用,那藥又治何病。這般年紀,連字也不識多少,居然將枯燥的醫書看了進去,真是難得的天資。


    吳太醫愛才之心又起,開始指點顏芷汐,拜師一事,仍閉口不談。


    顏芷汐並不氣餒,隻在孫太醫來時,璨謙虛地求教他,等她病好了後,孫太醫不再來顏府,仍每隔數日寫下自己的疑惑及見地,悄悄差人送往吳太醫府上,請吳太醫指正。


    這種情形持續一年,吳太醫終被顏芷汐的毅力打動,正式收了她作為入室弟子,一年內除去師徒間信件來往外,總會找尋時機,麵授顏芷汐醫術。


    去年春天,顏芷汐滿十一歲後,更是隔三岔五就派人送來一遝病曆,讓顏芷汐開藥方,以實戰的方式,讓顏芷汐學以為用,切實提高醫術。


    這也是顏芷汐早上會看那麽多病曆,開那麽多藥方的緣由。


    卻沒曾想,在她自己忙碌時,娘親正承受何種痛苦,以及羞辱!


    林氏看女兒一臉心疼,強裝微笑,虛弱地說:“沒事,芷汐別擔心,也別想為我討公道,原本隻有李嬤嬤與你知道,這樣一來,不是搞得府上都知道?又不是光彩的事。況且你爹爹並非故意,他是想拿東西,不慎打到我,我沒事,別擔心了,也別說要睡我這裏的傻話,病氣若傳了你,可麻煩了。”


    到了這地步,娘還為爹開脫,反倒勸她忍氣吞聲!


    顏芷汐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不禁說:“娘,爹是否存心,天知,地知,您知,我知。凡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不將這種歪風刹住,往後要怎樣?此事交予我就好,您別管。”


    她好容易才將娘的身子調理得好些,讓她多活四年,直至今日,並非為使她遭受更多委屈,而是為使她健康長壽的。


    林氏拉住顏芷汐,不讓她走,口氣中也帶了些哀求:“好芷汐,娘知你疼娘,但娘不覺委屈,有你這樣的女兒,娘即使再苦,心也甜。況且娘還不覺得苦,起碼比你起外祖母與舅舅他們來,娘已經活在天宮,你當什麽也沒發生,好不?”


    說罷,看顏芷汐不吱聲,又說:“你爹並非存心,他再如何,也不至到這步。我想再信他一次,多年夫妻。你作為女兒,也不該有那般不孝行徑。我是你娘,他也是你爹。何況,若非他當年娶我,這些年,讓我頂著顏二太太的稱號,也讓我幫扶你外祖母與舅舅他們,不然他們早就……就衝這點,我也不想和他計較,芷汐,娘求你,行嗎?”


    林氏話已說到這份兒上,顏芷汐還能如何?


    隻能握緊拳,點點頭:“娘,別說求不求的話,我答應就是。隻是話得說在前,下不為例。若有下次,我斷然不會甘休!”


    心中卻像堵了團破布一樣,憋得慌。


    是的,她爹爹,甚至闔府都對她娘,還有她娘家有恩。


    那年她外祖林太尉獲罪時,顏林兩家盡管已定親兩年,但離林氏及笄尚有兩年。這時候,顏府想退親盡管不太厚道,但這種事,並非沒先例,隔到哪家,哪家也有同感。因此,顏府縱然聲名受損,但亦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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