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翼軍的兵力瞬間損失了大半,接下來僅餘二百多人,卻是已經嚇得在對陣之中本能夾住雙腿,別別扭扭進退失據,一下子就被蘇鐵頭這支打起來不要命不要臉的悍兵給「殺」得片甲不留,全軍覆沒!


    看得點將台上英武俊爾的阮大將軍也不覺哈哈大笑,形象全無。


    「此戰,右翼軍勝!」阮家老牌副帥在一旁清了清喉嚨,忍住微抽的嘴角,大聲宣布。


    「稟大將軍!」戴譽也是京城武將世家出身的名門子弟,幾時見過這麽下三濫的打法,將銀杆槍一擲入地十寸,猛然抱拳,氣憤難平地道:「蘇右先鋒這不是正統的兵法,他用的是市井混混的打法,戴譽不服!」


    蘇鐵頭扛著丈八蛇矛,粗抹了把臭汗,不忘先向阮清風一揖。


    「稟大將軍,戴左先鋒說的沒錯,俺這陣法不是兵法上看來的,是俺自己創的。可俺是這樣想的,都別著腦袋瓜子上陣打仗了,拚的就是你死我活,混混打法又咋啦?俺覺得,能贏就是好!」


    「蘇右先鋒,行軍打仗豈能如此胡鬧?」戴譽麵色嚴肅緊繃,咬牙切齒地道:「你這陣法若是用在小規模殺敵上,我也佩服用得好,可是真正的戰場上唯有堂堂正正的調兵遣將行軍布陣,才能全麵製敵機先,殲滅賊寇……」


    「戴左先鋒,俺也十分欽佩你的兵法陣法精妙。」蘇鐵頭在軍中二十多年了,早已練得一身外方內圓的油滑老練,麵對這京城來的貴族武將子弟,不硬不軟地嘿嘿笑道:「不過俺這右翼軍本來就是拿來當快刀用的,越快越亂越能擾敵,用最快的速度殺得賊子落花流水,破了前陣,好教後頭大軍壓境,所以俺覺得俺這樣還挺好的。」


    這話,也不能說他哪裏錯……戴譽怔住,一時語結。


    「好!兩名左右先鋒都極好。」阮清風發話了,嗓音明朗清亮,字字清晰有力。


    「尤其這股不服輸的霸氣,真真不愧是我們阮家軍的大好男兒!不過今日確是蘇右先鋒技勝一籌,這混混打法用在此處倒也妙極,戴譽,你現下知道大叔們的打法可都是不擇手段,能贏就好了吧,這便是兵書上所雲:兵者,詭變之道也。」


    蘇鐵頭被誇獎了,登時樂得紅光滿麵,和手下的五百親兵全咧嘴笑了個「花枝亂錠」。


    戴譽和一千左翼軍臉上則是一陣紅一陣白,既是尷尬又是羞愧又有小小的不甘,直是悶煞人也。


    「我定西阮家軍素來善用陽謀陰謀和奇謀,先祖阮公風定大將軍,還曾在天門關擺下一計『驅狼吞虎陣』,大破西夷三十萬大軍。所以但能教敵人防不勝防的,都是好兵法。」阮清風眸底精光湛然,令人觀之凜然生敬。「如此,爾等可都明白了?」


    戴譽等人倶是一震。


    「是!屬下都明白了!」


    阮清風滿意地點了點頭,目光驀然掃向虎頭虎腦,五大三粗的蘇鐵頭,不禁一笑。


    「蘇右先鋒!」


    「屬下在。」蘇鐵頭忙屈膝跪地,一拱手,聲如洪鍾地大聲應道。


    「今日見右先鋒使得好一杆丈八蛇矛,倒勾得起阮某手也癢了。」他劍眉微挑,嘴角略上揚。「不知你還有否餘力,和我練上一練?」


    「大將軍有命,是俺的榮幸。」蘇鐵頭先是微驚,隨即笑咧了大嘴。


    大將軍是老侯爺指定接掌阮家大軍的嫡親長孫,雖說年紀輕輕,長得又一派富貴風流的豪門公子模樣,可蘇鐵頭可是打聽過的,大將軍六歲便由老侯爺親自領在身邊傳授武藝兵書,十四歲領侯府八百親兵入山演兵之時,正逢山西巨盜狄老虎的一萬悍匪率眾作亂,欲直取山西府。


    麵對實力如此懸殊之戰,換作任何將領帶兵,八百親兵定是必死無遺,十有九成會立刻退兵迴山西府,嚴閉城門,再派快馬馳往山西大營求助援兵。


    可是萬萬沒想到,一萬悍匪竟是在通往山西府城外的老林中,一夜傾覆!


    天亮後,一身白衣翩翩、俊秀如皓玉修竹的少年,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青霜寶劍緩步而出,通身氣派猶如閑庭漫步,又像剛剛才自林子裏折了一枝花出來……


    白衣上點點血漬已凝結成了黑色,少年俊美的臉龐笑意吟吟,身後的八百親兵渾身鐵衣浴血,個個身上有傷,有的看起來還挺狼狽的,臂上劃了一大道血淋淋的口子,或是背上捱了兩箭什麽的,卻是精神抖擻地隨之出林。


    八百人對一萬人,完勝,且無一人陣亡。


    此一戰名動天下。


    蘇鐵頭一想到今日居然這麽好狗運,能讓這驚才絕豔的年輕大將軍指名要親自同他比試,這簡直比賞給他黃金千兩還開心!


    「蘇右先鋒,一個時辰後,演武場上見。」阮清風笑著說完,瞥見底下眾將大嘴微張、滿臉羨慕的表情,不禁笑罵道:「就這麽想同我打?行行行,自個兒到長孫先生那兒登記,凡不怕死不怕痛的,人人有份。」


    「多謝大將軍!」眾將樂壞了,全場歡唿。


    呃,有需要這麽高興嗎?


    其實他本人是個喜好吟風弄月風流倜儻的翩翩一少年,平常也不是很愛舞刀弄槍的噯……


    看著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眾將,俊美瀟灑的阮清風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惱,最後搖著頭歎著氣,慢吞吞地下點將台,換貼身練武用的勁裝去了。


    入水銀魚出水荷花誰家窈窕溫柔鄉修羅場老娘通包……


    「什麽人?」


    蘇小刀才一靠近大營門口,就被全副戰甲殺氣森森的幾名軍士用紅纓槍架住了。


    「是我呀。」她嚇了一跳,小手迅速夾住其中一柄逼喉而來的槍尖,彎彎眉兒一皺。「趙子哥,今兒好威風啊!」


    那名粗黑大漢麵皮一紅,重重咳了一聲。「咳,大妹子,不是趙子哥不通情理,而是大將軍有令,大營重地,閑雜人等無報不得進入,違者處以軍棍五……」


    「我知道我知道,大將軍來了,一切都要以大將軍的話作準,我也沒有不聽從的意思哪。」她笑嘻嘻地道,「所以勞煩趙子哥幫我跟大將軍通報一聲,說我自願投軍來了,想請大將軍親自考校。」


    「大妹子別說笑了,這怎麽行?」趙子哥驚嚇的瞪著她。


    另外一名兵士也受不了了,急慌慌地道:「大妹子趕緊迴去,萬一衝撞了大將軍可麻煩了!」


    「我這麽講道理的人怎麽可能會衝撞到大將軍呢?」瞧,她的表情多和平多誠懇多有愛呀!


    可是不管她好說歹說,耍癡扮憨裝可愛,幾名大兵哥哥還是狠下心來將她驅離於外,全然不顧念半絲往日舊情。


    她這下子火氣也上來了,遠遠地叉腰指著大營方向猛一跺腳。


    「行啊,瞧不起人是吧!今兒我要進不了這西境大營,我就他爹的改姓阮不姓蘇了,看誰厲害,哼!」


    以為這樣就攔得住她嗎?她可是蘇鐵頭的好閨女兒,自三歲就在大營鑽進鑽出挖泥巴玩兒的,這西境大營有幾個狗洞耗子洞她比誰都清楚呢!


    兩盞茶辰光後。


    蘇小刀小心翼翼地自東翼一隅的狗洞爬了出來,這裏是副帥老爺子養的獵犬老皮專用的狗洞,她也是幫忙喂狗時偶然發現的,而且大小尺寸剛剛好,僅容一隻獵犬和身形如她一般嬌小的人進出。


    她也知道哪個時辰巡哨、巡哨的共是幾隊幾人輪流,甚至知道當日口令,不過她可不會傻傻地待在原地等著跟人對口令,還是趕緊辦完正事再說。


    「希望阿爸知道了以後不要太生氣啊。」她深吸了一口氣,最後毅然決然往中軍元帥大帳「摸」去。


    中軍元帥大帳前麵自然有鐵血悍將,還是阮家菁英中的菁英守衛,後麵卻無人看守,因為大帳後方就是副帥軍帳的大門,一樣有重兵守立。


    所以她偷偷摸摸地緊貼著元帥大帳的側麵,悄悄蹲下來拉高了一線幕帳,像小老鼠似地貼地滾了進去。


    誰知人還來不及爬起身,睜開眼就直直撞入了一幕香豔豔赤裸裸鼻血沸騰的美男出浴圖!


    嚇……大鵰……


    她睜大了眼睛,一時也沒意識到小姑娘家家的怎麽能直勾勾地朝著人家胯下那靜靜棲息密林間的巨物死盯猛瞧,可、可是……實在是太震撼了,而且誰教她平躺仰頭的姿勢恰恰好就正對著「它」的方向——她、她是眼花了嗎?為什麽瞧見了它好似微微抬頭動了動?


    啊啊啊啊,長針眼了長針眼了!


    阮清風也是大驚失色,長臂一攫,將屏風上的乾淨長袍急抄在手,咻咻咻就套上了挺拔身軀,立時掩住了無數外泄春光。


    蘇小刀還來不及從剛剛撞見尺寸碩長男物的那一幕震驚中迴過神來,倏然聽見鏗地一聲,頸間驀地一涼,有柄寒氣侵肌裂膚而來的冷劍已抵住了她的喉間。


    「等一下——」驚喘噎在喉頭,水靈清亮眼兒恐懼地望著他。


    「是你!」阮清風俊美臉龐森冷如霜,素來笑意盎然的鳳眸殺氣一閃而逝,卻在看清楚她的容貌之際,微微一震。


    「你……你?」她也認出來了,眼睛瞬間瞪圓了。「你、你怎麽也在這裏?等等,你混進大營裏想幹什麽?當奸細啊?」


    「我嗎?」他身上的殺氣倏收,鳳眸躍上了一絲好整以暇的笑紋,嘴角微勾。


    「我方才一身汗一頭沙的,命人抬了桶熱水剛剛淨完了身,就撞見了一個鬼頭鬼腦的女淫賊偷入大帳,想辱我清白……」


    「撞鬼啊你,誰要辱你清白了!」她一張臉漲得老紅,氣到結巴了起來,「而、而且這裏明明是元帥大帳,你沒事跑到元帥大帳來洗澡,這可是犯了軍令,殺頭大罪的,跟你比,我不過是誤闖——要是元帥要打軍棍,你肯定比我多挨個三十棍,誰怕誰呀!」


    瞧這小囡囡還理直氣壯的。


    阮清風不禁又是好笑又是微感頭疼,真不知蘇鐵頭這看似粗獷實則精明的好漢子,是怎麽生出這麽聰明模樣笨肚腸的小丫頭的?


    「小刀姑娘,以合理的狀態來推論,一個不是大將軍的男子,在元帥大帳裏大剌剌沐浴更衣的機率有多高?」他臉上笑意盈盈,懶洋洋問,「若不大將軍本人,那我還會是誰?」


    「……你是大將軍的男寵?!」她登時大抽了一口涼氣。


    哎呀,她一點都不想要知道這種陰私中的陰私、機密中的機密啊啊啊!


    「你這顆腦袋瓜子裏到底都裝著些什麽?」他差點一口氣嗆死,俊美臉龐黑了一大半。


    「不然還有什麽?」蘇小刀鄙夷的視線上下打量著他還微微滴著水的長發,露出了一小截的性感鎖骨,還有被月牙綢袍繃出的胸膛線條……火氣也上來了。


    「你說啊你說啊!」


    若不是自幼嚴受庭訓,男人絕不可動女人一根指頭,此時此刻阮清風還真有種掐死她的衝動。


    ……「籲。」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在心底由一數到十,麵上終於恢複了正常顏色。


    「小刀姑娘,你這話可傷了我的心了。」


    你個堂堂美男子一副閨中幽怨的小模樣,教人不誤會才有鬼呢!


    「哎。」蘇小刀也歎了一口氣,自以為恍然大悟,明白了他的種種不得已和心中苦楚。


    「也怪我……昨晚不應該生氣就丟下你自個兒走了,結果害你淪落到大將軍的魔爪上,貞操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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