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輝見子龍模樣,神情中閃過一絲慶幸,旋即恢複。


    葛榮卻瞥了一眼劉輝,說道:“子龍將軍似有不願,劉軍師切莫強迫,或許將軍一路飽經風霜,莫如且做休息,待精力恢複,再勞動才好!”


    劉輝待要說話,子龍見了,卻搶先一步道:“無妨,但私以為南征之事,還需多做考量,望葛大帥萬勿輕動。”


    葛榮聽了,疑惑一聲道:“哦,將軍何出此言?”


    劉輝又要插話,子龍瞥見心中疑惑,忙道:“若大帥軍師及各位將軍不棄,子龍便班門弄斧了。”


    眾將聽了,各做表情,有神色稍緩的,有不屑一顧的,有閉目待聽的,有嗤之以鼻的,唯有劉輝神色複雜,似是希望子龍能說些什麽,又怕子龍說出什麽似的。


    葛榮抬了抬眼皮,揮揮手道:“但說無妨!”


    子龍神色一整道:“此事還需從大局說起,杜洛周拾人牙慧,攻陷武川、懷朔,此時正招募義勇,於北地坐收漁利,武川豪強賀拔度拔父子及宇文肱父子非善與之輩,也聯係了契胡酋長爾朱榮,必與杜洛周有場龍爭虎鬥。


    真王起重兵十萬,南驅並、肆,雖本是為大局著想,但用人不善,手下元弘業朝秦暮楚之人,我料定其必有異心,元彧雖無能之輩,但若真王連戰難克,定是我義軍陣中有人從中作梗,還需小心為妙。


    若南援真王,恐六鎮並定、幽空虛,怕是要拱手讓人,被杜軍又撿了個便宜,請葛帥思之慎之。”


    這一番話說將出來,隻聽得眾將目瞪口呆,葛榮連連點頭,唯劉輝牙根暗咬,麵有悔恨之意,暗自捉急。


    話音方落,便聽葛榮拍案而起,鼓掌大笑道:“真我天降福星,子龍將軍見識卓絕,看透戰局,又願備與本帥言之,我心甚慰,但不知子龍將軍可有對策?”


    子龍聽了,卻先將眼光對準了劉輝,眾人不解,果見劉輝麵色躊躇,似有猶豫,未幾便開口說道:“葛帥,在下卻有些不同看法,不知眾位是否容稟,更請子龍將軍不要見怪,在下絕無其他意思。”


    子龍哈哈一笑,心道劉輝真是畫蛇添足,單提要自己不要見怪,並無其他意思,卻恰恰讓自己篤定了劉輝所謂的心思。


    於是笑道:“此次本是諸位議事,子龍敢班門弄斧,已是僭越,若能的軍師指點,已喜不自勝,何來見怪一說?”


    葛榮觀子龍氣度,麵現讚賞之意,暗自點頭,一舉一動均未逃過子龍雙眼。


    卻聽劉輝喃喃道:“若將軍所說不錯,怕真王危矣,元弘業若伺機加害,那真王基業,怕要付之東流了。


    我等均為真王部屬,份該為主分憂,此時更應南下響應真王才是,何以子龍將軍,話裏話外,都想阻止南下,卻要反其道而行,非要北上呢?”


    眾將聽了,也均是暗抽冷氣,子龍卻麵不改色,心道這劉輝果然不是善茬,竟綿裏藏針,暗示諸人自己在誤導他們,甚至隱隱然有懷疑自己立場的意思。


    但幸好子龍對劉輝早有防備,偷眼一瞧,果然劉輝麵現不悅,乜眼瞧著劉輝,有些慍怒之色。


    子龍嗬嗬一笑道:“劉軍師所言極是,是子龍有欠思量了!”


    說完,便淡淡坐迴位置,閉目養神,眯眼偷瞧,劉輝果然暗鬆了口氣,葛榮卻無甚喜色。


    未幾,諸將你一言他一語討論起來,但都不離南下、北上兩個方向,葛榮時時觀瞧子龍神色,劉輝卻因言退子龍,一時成為場上主導,葛榮臉色愈加不善。


    終於,葛榮再難忍耐,拍了拍肚子,說道:“天色不早,諸將暫且歇息,今日帥府擺宴為子龍將軍洗塵,大家都留下來隨便喝點,日後便要同舟共濟,多溝通下感情,嗯,劉軍師,還勞你親自安排下吧!”


    劉輝聽了,麵色遲疑,卻不敢為你,看了看子龍似有所悟,便要領命,子龍將兩人神色看在眼中,忙起身推辭。


    “葛帥,我族中父老也久未相聚,此刻應在駐腳小院等子龍迴去,這……”


    葛榮聽了,忽地細眼微睜,說道:“獨孤族眾,一路辛苦,本帥急欲迴左人城,也怠慢了些,劉軍師等下著膳房備下吃食,額,就按晚宴菜色再來一份,送到獨孤部族落腳處,萬要替本帥致以歉意,子龍將軍就不必為此事憂心了!”


    子龍觀葛榮神色,已胸有成竹,這軍師成了帥府主事,劉輝麵色早有不悅,卻又隱忍不發,看來自己所料十有不錯。


    於是佯作為難領命,拱手稽道:“如此子龍便多有叨擾了。”


    劉輝神色複雜,領命而去,葛榮遣眾將各自散去,說與子龍將軍問些路上見聞,眾將告退,子龍喏喏跟在葛榮身後,來到後堂。


    “此地離懷朔不過幾百裏路程,但本帥離鄉已久,心中也頗為思念故土啊!”


    葛榮邊緩緩走著,邊意味深長地說著,說完迴頭定定看著子龍,子龍心中暗笑,葛榮一代梟雄,堪稱六鎮風暴中,實力最大的一隻義軍的領袖,卻在這裏故弄玄虛,說什麽思鄉之情,真是有些可笑。


    然則子龍也打定主意,故作不知其用意,喃喃仰首道:“是啊,我也念武川得緊,卻不知杜軍戰馬蹄下,還能有幾處故景留下,唉!”


    子龍顧左右而言他,本是葛榮引起,可葛榮聽了,反倒麵現急色,左走三步一歎,右走三步頓足,重重一錘手,猛抬頭盯著子龍。


    子龍早見葛榮神色,此時故意笑道:“葛帥莫非有甚心事?子龍不才,願為葛帥分憂!”


    葛榮聽了這話,似是終於下定了決心,沉聲道:“將軍莫要戲我,你我心中所想該是同一件事,還請將軍不要隱瞞,備與榮言之。”


    子龍聽葛榮竟然不再自稱本帥,心中也是一動,看來這葛榮並非酒囊飯袋,能如此禮賢下士,不是有求於己,便真是個求賢若渴之人。


    不緊不慢坐了下來,玩弄手中茶杯,天色漸暗,幾片茶葉黯淡無光,子龍輕輕一吹,茶葉打了個旋兒,便沉入杯中,茶水連一絲漣漪都未曾起,便好似其本就是這個樣子一般。


    葛榮見子龍這個樣子,心中更急,但自己該說的似乎已經言明,此時隻待子龍表態,於是不得不按下性子,坐了下來,耐心等待。


    子龍見葛榮雖然靜坐不動,卻猶如熱鍋上的螞蟻,肥胖的臉上甚至流下幾滴汗珠,笑笑道:“中原有鹿,群雄共逐,是非之地,豈可久留?”


    葛榮聽了,忽地一怔,喃喃自語間,若有所思,片刻,拍案而起,拱手道:“將軍,若能教我,這天下,便是你我二人囊中之物了!”


    子龍聽了,瞥了瞥葛榮,心中暗笑,麵上卻不動聲色,站起身來拱手道:“大帥,義軍勢猛,雖一時攪亂北地,但恐難長久,但若退守六鎮,時日一久,怕反禍起蕭牆啊!”


    葛榮聽了這話,神色一凜,目光呆滯地坐了下來,良久,喃喃問道:“子龍將軍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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