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家門口之前,夏源再次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機,自己給荀苒打了二十七個電話,整整一天,他一條迴信或者是電話都沒有接到,就像是她人間蒸發了。家裏的電話也打不通,中午籃球隊集訓,他為了參加,沒有迴來看看。


    從遠處昏暗的路燈看向荀苒家的院子,原先會在草地上趴著的小米不見了蹤影,夏源突然超級想它。


    走到門口,夏源掏出手機來再度確認一下手機的信息,看到還是沒有迴複之後,他叩響了房門。沉悶的擊打聲像是撞到了一塊濕透的木頭上,傳不來什麽迴聲,於是夏源又使了些勁兒。


    他在門口佇立著,聽不到任何響聲,這個冬夜顯得寂寥且冷清。他想起這是為數不多的一天沒有聽到丫頭那大大咧咧的聲音,頓時耳朵癢癢起來。


    丫頭!丫頭!你給我出來!夏源心裏怒吼著,還是沒敢出半點兒聲音,他再次砸向房門,錘得手生疼。


    許久,仍舊無人應答。


    他走下台階,從窗戶裏朝裏麵望去,一片漆黑,就像是黑洞洞的洞穴,讓人心生未知的恐懼。夏源掏出手機來,撥通了荀苒家裏的座機電話,他把耳朵貼上冰涼的窗戶。


    客廳裏電話聲孤零零的響著,迴蕩著,刺激著夏源的神經。


    “接電話!接電話啊!”


    荀苒去哪了?她不迴消息就算了,為什麽他家裏的電話也打不通,如果是出遠門有事兒,丫頭從來沒有一次不和自己先通報一聲再走的,亦或者是,她家裏有著極度緊迫的事兒。


    夏源心不死地等到手機自動掛斷了電話,他才把手機放下。


    “你幹嘛?”


    這熟悉的聲線把夏源全身的焦慮一下子衝刷了個幹淨,他定是帶著笑容迴頭的,看到了荀苒和她牽著的小米站在院子門口。


    “丫頭!”夏源奔過來,小米吐出舌頭打算迎接,卻被荀苒牢牢拽住,它委屈地耷拉下了耳朵,乖乖坐好。


    荀苒不自覺朝後退了半步。


    “你去哪了?”夏源吼道,他其實已經大致猜到,荀苒這一身灰色的運動裝,應該是帶小米散步去了。


    “沒事兒,出去走走而已。”荀苒迴答的聲音冷淡,就如同從兩人中間穿過的一道涼風。


    “你沒事兒吧?為什麽不來上學。”


    “今天有點兒不舒服,就沒去。”


    “那打你手機你不接?”


    “壞了在店裏修呢。”


    “你家裏人呢?”


    “爸媽迴姥姥家了,還有問題嗎?我還得迴家吃飯呢。”荀苒展開笑容,夏源覺得這翹起的弧度有些奇怪和牽強,他深刻地感受到了兩人之間存在著一道隔閡,卻又理不清道不明是些什麽。


    “丫頭,是不是還不舒服,你臉色......”夏源伸出手來,想要試一試荀苒額頭的溫度,卻被荀苒擋落,這事兒從未發生過。


    “說了沒有了。”荀苒的語氣加重了一些,這讓夏源感到有些害怕。“我迴去了。”說完,荀苒就側過身子朝屋裏邁,小米在後麵跟著,它抬起的眼睛留戀著朝夏源望。


    這真的是丫頭嗎?夏源想著,就仿佛是對立麵的她從某個地方竄了出來,站到了自己的麵前,於是科幻裏那些費腦子的情節蹦入自己的腦海,隨即他自己罵自己幼稚。


    “荀苒!”夏源在荀苒打開門的那一瞬間喊住了她。


    “幹嘛?”


    “那個,去我家吃啊,你在家還要燒,很麻煩不是嗎?”夏源擠出個微笑,僵硬得像是蠟像。


    “哦,不用了,我不太餓,就打算隨便吃點兒。”黑色的眼眸被嵌在荀苒的雙目中,黑洞洞毫無生機的模樣就像是自己剛才從窗戶窺探進屋內,讓夏源不寒而栗。


    在小米的無故嗚咽聲中,荀苒關上了門,寂靜再次包圍了夏源,他吸進肺中的空氣就如同荀苒的話語一般冰冷刺骨。隨後,天空飄起了小雪,路燈的光打亮了雪花,飄飄灑灑,灑落一地的碎片,拚不出個模樣來。


    自己表現得還算不錯,靠在門背後的荀苒覺著,她忽略了自己澎湃的心跳,因為她知道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她腿上傳來觸感,低下頭來看到小米在撓著自己的褲腿。


    “哦,餓了吧。”荀苒朝廚房走去,掏出壁櫥上方的狗糧,給小米倒上,隨後脫下外套來,打算給自己下碗麵條。


    此時,手機的消息信息傳了出來,荀苒本來以為又是夏源或者是其它朋友們的關心,她還是打算和今天的自己一樣,不予以理會,不然自己裝手機壞了的事情就會露餡了。直到消息聲一次次傳來,就像是鍋內燒開的水冒泡一般翻湧個不停,她才不耐煩地掏出手機來。


    出乎意料的是,是胡廣發來的圖片消息,整整8張,全部都是一隻金毛犬的可愛造型,它像是拍滿月照的寶寶一般穿著各種花式的服裝,可愛得就快要漫出屏幕來。


    胡廣:“我家小女兒。”


    荀苒關掉火,跑到小米旁邊,撅起嘴巴來和正在狼吞虎咽著的它和了個影,看了看覺得不合適,又刪掉了,當小米吃完了自己的美食開始喝水時,荀苒才挑選出了自己最喜歡的那張。


    她伸向發送按鈕的手停頓了一下,思索著這樣透露自己的信息是否不妥。


    管他的,見都見過麵了,又不是網友。更何況還是同一學校的同學,樣貌也和善,荀苒想著,隨後將照片發了過去。


    荀苒:“我家的小暖男。”


    胡廣:“母子顏值都很高啊。”


    荀苒:“那可不。”


    胡廣:“那個什麽......其實我是想要問問你,感覺好點兒沒有?”


    荀苒:“你確定這不是想要往不正當關係的方向發展的趨勢嗎?我覺得你和你聊天的氛圍有些微妙呢。”


    胡廣:“不正當關係指代得可多了,有些是和金錢有關,有些是和利益有關,而我覺得你對我來說就是後者。”


    荀苒:“?”


    胡廣:“不可否認的是,我今早坐到你旁邊,其實是怕你因為低落的情緒做出什麽啥事兒。要知道,那可是湖邊啊!還沒人看守,所以你在我介入的那一刻起,就算是和我利害相關的一個人了,畢竟如果你現在的心情如果比早上還差,那我早上的時間不都白白浪費了嗎,從我自身耗費的精力,利益的角度出發,你是我不可以不管不顧的對象。”


    荀苒花費了一段時間才把這段話讀完,她從來不知道一位男生可以將感性和理性融為一體,柯宇涵是把理性擺在了第一位,而夏源則是個沒腦子的容易意氣用事的木頭腦袋。胡廣就像是這兩個人的結合體,並且拋棄了兩人的缺點。


    她糾結了一會兒,不知該怎麽迴才能有深度一些,仿佛和他聊天不扣著字眼說些有營養得話題,就會觸犯了某種無形的戒律。這也許就是兩種不同教養間的碰撞吧。


    消息聲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胡廣:“還在嘛?”


    荀苒:“哦,在的,實話說,我隻是不知道該迴你些什麽,哈哈。”


    胡廣:“我......說了些什麽不恰當的話語是嗎?”


    荀苒:“不不不!沒有,我隻是認為你說的這麽有道理,我隨便迴些什麽的話,顯得有些尷尬。”


    胡廣:“隻是聊天而已,要是有些沉重,我們換個話題吧。”


    胡廣:“我們來痛罵你的前男友怎麽樣?”


    荀苒:“嗬嗬,其實吧,我沒失戀的,隻是我喜歡的男生和我說,他喜歡上另一個女生了,我就很......不,有些沮喪。”


    胡廣:“哦,是這樣,沒事,我們一樣可以聊啊,我猜想,能夠被你這樣的女生喜歡,那個男生應該也不會很差。”


    荀苒:“他啊,是個木頭腦袋,我就稱他為小木頭吧......”


    荀苒不知不覺間放鬆了下來,忘記了自己的饑餓感,關於夏源的話題提起也沒覺得那麽煩躁了,也許是自己和胡廣談論的依舊隻是過去,和未來的種種麻煩事項無關。她舒服地躺在沙發上,垂下手來就能夠摸到小米毛茸茸的身子,愜意地將所有的苦水倒在屏幕對麵的那個男生身上,也許是因為認識不久,這種方式不帶有罪惡感,無處傾訴的她正好找到個訴苦的對象。


    他們從夏源小時候和自己的經曆聊到自己如何對他產生好感,自己和夏源經曆了哪些甜蜜的事情,再聊到夏源他的一些糗事和習慣,喜歡不喜歡,自己都能夠一清二楚,一字不漏的說出來。不知怎麽的,她迴憶起來的,大多數還是夏源的好,自己很難將厭惡放在他身上,這太別扭了。


    當天晚上,荀苒是在沙發上迷瞪著,沉沉睡去的。


    胡廣發來的最後一條消息是:“謝謝你,和我說這些事情,謝謝......”這條信息在半分鍾後被撤迴,換成了:“晚安。”


    夏源失落落魄地走迴家,進門的時候從落地鏡裏看到自己頭上已經淋上了些許雪花,自己剛才在荀苒的院子裏立了許久,腦子放空不知道在做些什麽。


    他扒拉了兩下頭發,慢騰騰地踱步到沙發旁,甩掉書包癱倒在了上麵,全身沒力氣得像是被抽了骨頭。


    “怎麽著了?累成這樣,跑步迴來的?”夏源神情渙散得都沒有注意到坐在沙發的另一頭的夏禾豐,他正帶著一副眼鏡看紙質報紙,他不禁受到了驚嚇:老爸近視的嗎?他也看報紙?


    “有點兒......嘖,煩心事兒。”夏源用手撫洗著自己的臉龐,愁容滿麵,吐出一口氣的同時自己也陷進沙發半截。


    “嘿!”夏禾豐摘下眼鏡,滿麵紅光的他湊過來,臉上掛著油膩的微笑:“來,跟老爸談一談,啥煩心事。”


    “不知道該怎麽說。”


    “臭小子,語文沒學好怎麽的,有啥事兒不能和老爸說。”


    “不是......”夏源看了老爸一眼,他的麵容的確充滿了好奇的神情,但是自己的確不清楚怎麽去描繪荀苒的狀態。“那個......老爸,我想問問你啊,你對‘早戀’這事兒怎麽看的?”


    夏禾豐眉毛挑起了自己滿額頭的抬頭紋,嘴巴咧得像是馬戲團裏的小醜妝。“哎呀!臭小子你出息啦哈哈哈!”夏禾豐的巴掌一下又一下拍到夏源的背後,這充滿這“慈愛”的鼓勵方式讓夏源直咳嗽,連忙讓他停下來,心裏也有了底。


    “快和老爸說說!”夏禾豐擼起了袖子,坐近了些。“哪家姑娘,長得漂亮嗎?”


    “你先別激動啊老爸,我沒談戀愛。”


    “啥玩意?你耍我呢?”


    “不不不。”夏源擋住了老爸抬起的手,“是荀苒,我覺得她有些奇怪,但是又不知道是哪句話惹到她了,要是想和你說來龍去脈,還真就得把早戀這事兒領出來,還好你您老深明大義,要是我老媽聽我這事兒,恐怕就得抽我讓我好好學習了。”


    “荀苒?”夏禾豐關心的問:“她怎麽了?”


    夏源開始和他說前幾天和荀苒一起跑步聊天的內容,和荀苒今天失蹤一天的事情和老爸說了個遍。


    夏禾豐聽完後,粗黑的眉毛皺起,呆滯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想著他怎麽能愣成這樣?腦袋像個木頭,還是劣質木材。


    “兒子啊,你有想過,把這些事兒都串起來嘛?那樣的話,情況就會比較明朗了啊。”


    “串?”夏源腦海中首先想到的是燒烤的香噴噴的模樣。“串哪些事兒啊?”


    “這樣,老爸給你點兒提示。”夏禾豐摟過夏源的肩膀,打算教教他這個不成器的兒子一些技巧。“你坦白自己喜歡的女生,然後荀苒失蹤,隨後她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重點來啦!”他豎起手指表示強調:“那個女生不是她!她會怎麽想才生氣?”


    夏源的瞪大的眼睛裏充滿了疑惑,其實是蠻簡單的一件兒事,沒錯,第一個蹦出他腦海裏的也和情感有關,但是他不敢朝那個方向聯想,否則,事態就會太麻煩。


    “我......我......”


    “想!大膽了想!”


    “她......喜歡......喜......”


    “哎!說!接著說!別怕!”夏禾豐此時腦海裏想象到的,已經是自家兒子和荀苒喜結連理的場景,他的笑容展得燦爛,欣喜若狂,荀苒喜歡夏源這事兒,家長作為明眼人早看得透徹。


    “她也......喜歡......”夏源努力的把舌頭捋順,“我.....我喜歡的女生嗎?”


    說完後,他的腦門重重挨上了充滿“父愛”的一巴掌。“你從哪學來的這思想!耍我呢!”夏禾豐恨鐵不成鋼,覺得就算是夏源某天真的追上了荀苒,也是把她氣走的事兒。


    “那到底是什麽嘛?”夏源揉著頭。


    “把‘喜歡的女生嗎’給老子去嘍!”說完,夏禾豐瀟灑起身,轉進自己的臥室。


    “去......了?”


    夏源在腦海裏拚湊了一下,隨後猛地打了一個激靈,全身僵硬地待在了沙發上,一副沒了魂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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