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師父哪裏來這麽多錢?”崔辯敘似笑非笑,行經寺的比丘幾乎個個有點私房錢,除了這兩個小的那是兜比臉幹淨。


    尤其以行蘊為最,他屋子裏足足搜出了五貫錢!


    空能理所當然道:“自然是住持給的,還有師兄弟們孝敬的。”


    “哦?那懷真為何要給行蘊錢?”


    “這...這...”


    他的語調拉的有些長,讓空能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才是正確的,他下意識的朝來時的方向看去,可惜隔著長長的過道和木門,什麽都瞧不見,隻好低下頭眼神有些不自然的打飄,不敢同崔辯敘對視。


    崔辯敘俯下身語氣肯定音調不高,仿佛在說你今天放屁了:“所以,你師父是懷真同陳娘子的奸生子。”


    “你怎麽知道!”空能抬起頭,小臉上滿是不可告人的秘密突然被大白於天下的恐慌,這事兒寺中可就他一人知道,還是有一迴他打掃的時候實在困頓,偷偷爬上樹歇一會兒的時候偷聽到的,崔少卿怎麽知曉的?


    可惜崔辯敘並沒有做十萬個為什麽百科全書的想法,手指漫不經心的轉動著小指上的戒指。


    “少卿,這幫子禿驢,剛開始還不肯說,屬下隨隨便便給他們來了幾.....”


    汪雷生意氣風發的推門而入,嗓門高亢如同打鳴的公雞,眼睛對上小禿驢空能的瞬間頓住了:“這,這小沙彌怎的還在這兒?”


    沉寂的空氣被這人直接打的稀碎。


    迴過神來的空能氣鼓鼓的行了一禮板著小臉認真糾正:“汪司直,我等不是禿驢。”


    汪雷生哈哈一笑如同哄孩子一般道:“是是是,你不是。”


    崔辯敘都懶得理他:“如何?”


    “丁原帶著人去搜了,剛開始他們還不肯說,後來屬下對他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那可真是費了老大的勁兒,總算肯開口了。”


    說著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笑眯眯的看向空能:“你那師兄倒是個心狠手辣的。”


    “師兄?!”原本一直別著臉豎著耳朵偷聽的空能聞言轉過頭,他覺得自己的可能小小年紀就耳背了:“我哪位師兄?”


    “還能是哪位?就是那慧能!”


    “慧能?!”


    連崔辯敘都沒想到給行蘊下毒的是他:“他不是受了驚嚇?”


    汪雷生擺擺手:“是他,準沒跑了,同他一個屋的禿...穗、穗能說,行蘊出事那天下半夜,還瞧見他偷偷起床跑出去,他跟出去發現慧能將一個東西丟到灶房的裏頭燒了.....少卿你瞧瞧口供就明白了,眼下就差尋出另一種毒是何人所下了。”


    “將他帶迴去,先審陳娘子。”崔辯敘快速瀏覽著口供,同他們所料不差,慧能是行蘊的二弟子,一直受到行蘊的壓迫,幹活、上交銀錢也就罷了,還要時常被行蘊打罵,好幾次都給他打的下不來床險些死了。


    正所謂物極必反,眼見著行蘊在寺內無法無天,沒人管得了他,就連住持一把年紀都要被他毒打,一向逆來順受的慧能便生出了將弑師的想法....


    那天晚上行蘊屋裏傳出動靜的時候,他以為是自己頭一次用毒,藥量不小心下大了,心裏很是恐懼,按照他的計劃,每天給行蘊端飯食的時候,下一點點在飯食之中,連續三天就收手,等著行蘊痛苦的掙紮幾日再死,這樣就查不到他頭上。


    誰知見到那樣一番場景,他雖說同其他人一樣收到了驚嚇,可驚嚇過後,他知道,自己不用再下毒了,行蘊作惡太多,連鬼神都無法容他,替天行道收了他去。


    因此,輾轉反側的慧能偷偷起床將剩餘的毒藥盡數丟進了灶膛內,第二日就開始裝作驚嚇過度的樣子,盡量不讓自己同這件案子扯上關係。


    “少卿,屬下現在就去審懷真?”


    剩下的那種毒,大概率就是懷真所為,至於陳娘子...雖作為已婚婦人與人通奸說出去要被人說嘴,可到底算不得什麽大罪,按照《唐律》也就是關個兩年的就差不多了。


    崔辯敘點點頭,起身朝外走,行蘊之死在抓住怪物的那一刻就已經有了交代。


    如今繼續審這些人,也不過是豐富一下貧瘠的案卷罷了。


    他要去寧餘野那兒看看,那個怪物如何了。


    冷寂幽黑的牢房中,年邁的懷真睜開眼被衙役拉拽著往外走,拉扯間,手裏一直不停轉動的佛珠斷裂,咕嚕嚕的滾了滿地。


    “阿彌陀佛。”


    他怔愣片刻,蒼老的麵上閃過恍惚之色,漫長的一生如同白駒過隙般快速劃過,下意識的念了一句佛偈便踉蹌的被帶走。


    人生路上的汙點已經沒了,隻要再幾年,他也可以按著佛門的慣例圓寂的…


    寧餘野的院子在大理寺的西南角,和丁原那裏如同養屍地般屍臭熏天不同,這裏到處都是寧餘野耗盡心血申請津貼堆積出來的藥材香味,聞一口便覺得身體倍兒棒。


    “崔少卿。”


    在院子裏曬藥的小藥童聽著動靜扭頭衝著屋子裏就喊:“師父!崔少卿來了!”


    “來了就來了,那麽大聲作甚?”寧餘野沒好氣的在裏頭罵了一聲這才出來。


    他手裏還拿著一碗黑漆漆的東西,另一手上則是一根長長的兩指寬、手掌長的竹片,竹片一頭上亦是沾染著黑漆漆的東西。


    “那怪物是什麽東西可查出來了?”崔辯敘跟著他一道兒往裏走,直奔重點。


    “能是什麽?自然是人!”


    寧餘野跟看傻子似的睨了他一眼,徑直帶著他走進一間燈光明亮的小屋子,屋子裏隻有一張窄小的木板和一張矮凳。


    這對正常人來說絕對是短了,好在怪物沒有人權,也沒有下半身,剛巧夠用。


    怪物的腰上、脖子上均被鐵鏈緊緊縛在木板上,兩隻胳膊更是到現在都沒有被接上。


    燎泡倒是已經消了,可頭上臉上俱是黑漆漆的藥汁子,緊閉著眼睛,像一顆掉進糞坑的雞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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