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寫信上,可腦子總是不由自主的猜測從鏡海到底為何而來。


    那件事之後,他便不再同這個人相交,周福死前的麻木和絕望令他每次迴想起來都覺得有愧,等從鏡海離開大理寺,更是基本見不著了,莫非是為了五月官員考核的事情?


    畢竟考功司郎中,照樣上不了朝。


    可官員考核,需要考功司郎中在這個時候親自上門麽?


    隻怕是另有他事才對。


    從鏡海來的很快,手裏還提著一個禮盒,臉上掛著笑意,可這種笑意同從前不一樣,多了些誌得意滿在身上,就連跨步進門的動作,都比從前放肆些了,腰身挺的筆直:“崔少卿,許久不見,近日可好?”


    崔辯敘在聽到腳步聲靠近的瞬間,臉上便恢複了素日的麵無表情,隻有略微抿緊的唇角泄露了他心情其實不太美妙——又劃出去了!


    崔辯敘暗暗歎了口氣,難得封建迷信的覺得連續兩頁紙都寫廢了不是很吉利,肯定是因為從鏡海這個人太過晦氣,還是等他走了之後拿艾草熏一熏,去去黴氣再寫吧。


    “我若不好你今日上門來作甚?倒是從郎中,怎的自打你去了考功司之後便沒了消息?”崔辯敘麵上不顯,心裏卻是嗤笑,他今個兒定親的好日子,還問他近來好不好?


    可笑至極!


    他一個馬上就要娶娘子的人能不好麽?能有什麽不好?若是不好,他還怎麽娶娘子?


    這蠢材,果然是來尋晦氣的!


    從鏡海臉色僵了一瞬卻又很快恢複那副樂嗬嗬的樣子,嘴裏說出的話卻是:“下官不過一小小的郎中,如同塵埃一般,自然是入不得崔少卿的眼的,便是碰著了,少卿應當也是注意不到下官這般微末之人。”


    他等著崔辯敘說話,可崔辯敘彷佛當他這個人不存在似的,竟拿起幾頁紙不知在瞧些什麽,從鏡海眼裏閃過一絲不忿,卻又很快平複下去,上前幾步將手裏的盒子放在崔辯敘跟前:“聽聞少卿今日定親,下官特來恭賀少卿覓得良緣。”


    他的眼睛趁機從那幾頁紙上瞄過,想要看清上頭寫著什麽,可崔辯敘的手速很快,那幾頁紙轉瞬便被拿走放到了一邊,他的笑意更深了些,笑道:“沒想到少卿竟與江小娘子定親,倒是叫某意外。”


    崔辯敘微微抬起下巴,挑眉看向那個盒子:“本官竟不知從郎中是如此念舊之人,不過相識數月便讓你如此惦記,憑著這份本事,從郎中應當在考功司如魚得水吧?”


    “少卿謬讚了,下官一向待人心誠,更何況,若不是有少卿提攜,屬下也不能到考功司去不是?”


    這話帶著刺呢,若不是五月娘子失蹤案,他也沒法找到機會,搭上船....


    從鏡海見他沒有要打開看的意思直接伸手將盒子打開,裏頭是兩塊漂亮的雞血石。


    “聽聞少卿素來喜愛刻章,下官手裏頭恰好有這兩塊雞血石,想著極適合少卿把玩,借此喜事之機送來給少卿添一分喜氣。”從鏡海言語裏有些顯擺之意,先不提雞血石本身就是貴重的,單單是這兩塊的顏色分布就足以讓其身價倍增,他有自信,就算崔辯敘出身崔氏,這麽好看的雞血石也不是常有的。


    誰知崔辯敘隻瞥了一眼便輕笑道:“從郎中,本官一向都隻用田黃做印,這雞血石,你還是拿迴去罷。”


    開玩笑,他崔家缺雞血石麽?便是六德俱在的極品田黃,他自己都有十來塊!


    從鏡海的臉上有些發青,袖下的手不可控製的捏緊了一瞬,用力咬了咬後槽牙才將臉上勉強緩過來些:“是下官班門弄斧,倒是叫少卿笑話了。”


    他最討厭的就是這樣,對於自己來說已經是足夠珍貴的東西,可擺到崔辯敘麵前就成了尋常之物。


    這種感覺令他心底生出一股子戾氣來,憑什麽?


    原想著崔家都因為《氏族誌》的關係娶了一個平民女子,這挺了多少年的腰總該彎了吧?沒想到竟是依舊如此令人難堪。


    崔辯敘並不答話,隻是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擺擺手示意他將東西拿走,別說就兩塊雞血石了,從鏡海送的東西便是再好,他都不想要。


    見他這副明擺著不想同自己多說的樣子,從鏡海暗暗運了運氣將盒子關上,笑著道:“崔少卿,自打去歲你到長安入大理寺,朝中便有許多人盯著你。”


    他說了一句便盯著崔辯敘想看他的反應,可惜小崔在裝冷臉麵癱上很是有些心得,就連眨眼的速度都極慢,壓根什麽都瞧不出來,他隻好一個人繼續唱獨角戲:“你我皆在朝堂,應當是知曉的,這朝堂之上若想往上走,身後沒有人可是不易,崔少卿是聰明人,《氏族誌》是何意,應當是知曉的。”


    .......


    翌日,江上弦便穿的嚴嚴實實,為了不引起注意,她連雄霸都沒騎,腿著兒去了樂仙樓。


    時辰尚早,夥計們都在灑掃撣灰,看到她就圍了過來:“江師傅!恭喜!”


    一個個滿臉都寫著要喜糖喜果子,江上弦哪裏瞧不出來?


    趕緊把手裏的籃子給了他們,笑睨著罵道:“小點聲!故意兒擱這兒堵我呢吧?”


    一個個的都在門口瞎忙活!


    “哈哈哈哈哈,謝謝江師傅!”


    “江師傅!掌櫃的等你呢!”


    “行了行了,你們去吧!”


    王掌櫃見到她那是連聲恭喜,一張老臉笑的跟朵爛菊花似的:“江師父,恭喜恭喜,日後若是要訂席麵,可一定要來咱們這兒,保準成本價!”


    “那是自然,我是從樂仙樓出去的,日後便是要吃什麽,頭選肯定也是咱們這兒,我徒弟都在這兒呢,王掌櫃,你可不能同我外道了。”好聽話小江也是會說的。


    王掌櫃對她一直都很照顧,況且有她大徒弟王碗和王掌櫃的這層關係在,她心裏肯定也是同樂仙樓更親近些的。


    王掌櫃笑嗬嗬的從櫃台地下拿出一個木匣子遞給江上弦:“江師父,昨兒你的好日子,我昨個兒沒去,知道你今兒要來,特備了一點心意,隻盼著你日後同崔少卿夫妻恩愛,白頭偕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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