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停屍房


    丁原興奮極了,多麽新鮮的女屍,多麽優渥的環境,就是唯有一點不好,死的太過幹脆利落,他喜歡離奇可怖一些的。


    他拿著麵帕,一點點認真的卸掉女屍麵上的偽裝,一張年老色衰的臉顯露出來,兩邊顴骨上是成雲朵狀的深褐色斑點,右眼眼位邊還有一小塊青色斑點,眼尾有幾條細紋,鼻頭很尖,山根卻不高,嘴唇略薄。


    試圖下班失敗的從鏡海蒙著兩層麵紗,站在邊上,比四十枚臭雞蛋和五十隻死老鼠混雜更令人作嘔的味道依舊縈繞不散。


    隻看了一眼,他便撇著嘴抱怨:“就長這樣,還能在平康坊裏接到生意?”


    他此時已經明白,自己這一身的味道,隻怕接下來好些日子,都沒機會跟自家媳婦兒一塊睡覺覺了,言語間便帶了些刻薄出來。


    死人腐爛的味道是很難散掉的,聞過之後,無論怎麽洗,一定時間內鼻腔裏依舊能隱隱聞到。


    五月一號小娘子的屍體自然已經達到這個臭度標準,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已經挪到了停屍房的另一頭,這也是他為何會站在這具五月二號婦人的屍體邊上的原因。


    效果...聊勝於無吧。


    “這是平康坊的?”丁原難得出現了一絲詫異的情緒,他雖窮且獨,但長安城中,誰不知平康坊的熱鬧?


    他雖因為囊中羞澀沒機會去過,卻也知道那是天下一等一的享樂之地,最好的美酒、最美的胡姬女妓,最豪放的詩人墨客.....


    可若,這位便是平康坊的....那他就要懷疑一下,這名聲是不是有些誇大其詞了。


    從鏡海雙手環熊,老神在在的一股子欠揍樣:“本官如何知曉?某可是成了婚,有家室的,怎會去那等髒汙之地。”


    “是今日一位小娘子說的。”崔辯敘懶得看他那副樣子,不過就是成婚罷了,這有何好得意的?


    “這具女屍身上用的香料,是平康坊裏出來的,名喚春宵百媚。”他說著,又補充了一句:“味道與昨晚那根毛,有些像。”


    丁原雙眼微微睜大了片刻,隨後俯下身體,雙手撐在驗屍台上,鼻尖微動,一點一點從女屍頭頂開始聞,在其側臉耳邊停下,用力一嗅。


    看的從鏡海直翻白眼,悄悄又往後挪了一步:變態,這絕對是變態!


    “果然如此,確實一樣。”丁原起身,臉上又恢複了平靜,一時分不清到底是橫著的女屍像死人,還是他像死人。


    他疑惑的遙遙看向另一頭的五月一號娘子:“可據屬下所知,平康坊內的胡姬、女妓的衣著....應當不是那樣。”


    對於這點,崔辯敘也想不明白,平康坊內的女子,一向是以衣衫輕薄豔麗,露出大片勾人的肌膚為標誌的,五月一號女屍的衣著,卻更像普通人家的女子。


    從鏡海卻仿佛抓住了逃出生天的機會,兩眼一亮,望向崔辯敘:“少卿,屬下現在就叫人去平康坊!”


    “恩...你也一起,小心些,莫要打草驚蛇。”崔辯敘哪裏瞧不出他那意思,接下荷包丟了過去:“換身便服。”


    平康坊裏除了秦樓楚館,為了方便外省官員飲酒作樂,十五個外省駐長安城的辦事處——進奏院全設在此處。


    若是不小心和這些官員、或是一些自詡名士的聲色犬馬之徒起了衝突,大理寺自然是不怕的,但也麻煩,眼下還是查案為重。


    “是!”從鏡海掂了掂手裏的錢袋子,樂得眉開眼笑,崔氏郎君出手果然大方。


    “平康坊內女子,都經由官府備案,叫陸行舟查一查。”崔辯敘見他迫不及待的模樣,又叮囑了一句。


    “是!少卿放心!屬下辦事,絕對牢靠!”從鏡海拍著胸脯,恨不得立刻到平康坊裏去換換味兒。


    丁原有些羨慕的看著那個錢袋子,公費去吃喝玩樂狎妓,真好。


    “繼續。”崔辯敘擺了擺手,示意他趕緊滾蛋,轉身繼續盯著女屍。


    這是要一晚上驗個明白的意思,丁原認命的垂下腦袋,算了,死了的女妓比活著的更有意思。


    “死者年齡大約在四十左右,手心有老繭,看其位置,應當是常年習武所得,死因是利器從背部貫穿肝髒,身上的肌膚保養的尚算不錯,曾經生育過......”


    平康坊


    從鏡海帶著三個大理寺的衙役,身著常服,大搖大擺的走進平康坊最華麗宏偉,最出名的金粉夢。


    “四位郎君,裏麵請!”這地方的人,晚上比白天活泛,在嘈雜的環境中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事,更是長安城中的翹楚,從鏡海四人還未踏進門,便有人迎了出來,嗓音洪亮。


    這也是此地的習慣,迎客的聲音必須要大,得讓這裏裏外外的人,都知曉,咱們家生意好哇,又來人了!


    同時也是提醒樓內還未曾接到生意的女子注意,準備好接生意咯!


    樓內,大廳中央,一名身著舞服,露著不盈一握的白嫩腰肢,光著腳丫,從頭到腳都戴著精巧首飾的胡姬正和著樂器旋轉。


    跳的正是胡旋舞。


    小廝引著四人到一處角落坐下:“四位郎君,可有相熟的娘子?”


    這也就是順口一問,縱然每日人來人往,可幹這一行的,記性也是不能差了,但凡來過兩三次的,這些人統統都能記住。


    向從鏡海他們這樣的生麵孔,大多數都是頭一迴兒來,可也不能直接說:嗨,頭一迴來吧!?


    有的客人麵皮薄,這麽說不就得罪了麽?


    三個衙役分別叫王武、趙奎、屠勝,衙役的薪資水平自然是不可能高的,經濟水平一般的人,平日裏就算有需求,也是找外頭那些沒有在官府登記過的女子——也就是唐朝的失足婦女。


    和平康坊內的女子,詩詞歌賦樣樣精通,能歌善舞的還會玩樂器不同,這類女子呢,那是一個才藝都沒有,唯有一點——價格低廉。


    因此,他們此刻便有些不知所措的齊刷刷將目光看向從鏡海。


    從鏡海自是不能在下屬跟前露怯的,當即將崔辯敘給的錢袋子隨意丟在桌上。


    恩,說是隨便,其實也丟得非常精準,就在他自己跟前。


    “挑幾個好的過來先瞧瞧。”


    這番從容自若的樣子,成功贏得了三個屬下崇敬的眼神,待小廝一走便迫不及待的湊了腦袋在一道兒。


    趙奎是個結實的黑臉壯漢,穿上便服,身上少了公職人員的威武,卻多了幾分五大三粗的模樣,反倒有些像殺豬匠:“從司直,咱們一會兒真點呐?”


    從鏡海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沒好氣的戳著錢袋子,壓著嗓子道:“這有什麽真的假的?瞧見了吧?這可是崔少卿給的!”


    真是個蠢蛋,有人給銀子吃花酒,還傻愣愣的。


    得了準信,趙奎忍不住搓搓手,一張臉黑臉透紅:“那,那多不好意思啊,嘿嘿嘿。”


    “可,可從司直,咱們不是來查案子的麽?”王武是典型的東亞長相,不高不瘦也不胖,黃皮膚,此刻臉頰上兩團紅暈,也不知是不好意思,還是太過激動。


    “傻不傻,來的路上不是從司直不是都交代過了?”屠勝倒是比他倆強些,瞧著還有那麽點像樣,身上的衣裳也還算過得去。


    從鏡海對他頗為滿意,點頭道:“若有什麽意外情況,以哨子為信聯係,最遲寅初,在此集合。”


    話落,小廝已經領著一排姿容各有千秋,衣著大膽暴露,濃妝豔抹的女子朝這邊過來了。


    這樣是平康坊各館的一道風景,每當有客人點娼妓的時候,但凡沒在接客的,都會由小廝領著在樓內轉一圈,最後再到客人跟前,站成一排,等客人挑選完再順著原路轉一圈迴去。


    運氣差的,一晚上就跟無限走秀似的勞工似的,不知要走多少遍也就罷了,還不一定能做成生意。


    大廳裏人多眼雜,四人隨手各指了一人,按捺著喝了兩壺酒才各自帶著人進了樓上的屋子。


    當然,這是另外的價錢。


    一進屋,那名女妓將從鏡海扶到床榻之上,自己轉身走到案幾邊,點燃香爐。


    很快,旖旎的香味在房中飄散開來。


    那味道很是奇妙,麝香、母丁香、龍腦香混雜著玫瑰和木棉的香氣,還有一絲絲梨汁的清甜。


    從鏡海突然覺得身上有些燥熱,兩腮浮起紅暈。


    “奴為郎君寬衣可好?”女妓低頭淺笑著,嫋娜的一步一步朝他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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