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先帝因此而對齊王鬆懈,那真是太蠢了。」姚玉蘇長歎道,「古往今來,有多少舍下兒子不管造反起事的人。齊王無子,恐怕也是因為擔心被送來京城當做質子罷。」


    姚國公收斂了笑意,他倒是沒有從這個角度來思考過。


    「不管怎麽說,陛下無子,終究是朝臣們的心頭刺,一日沒有皇子出生估計陛下一日都不得安寧。」


    姚玉蘇的話正是應征了藺郇此時麵對的局麵。禦案上雪花一樣的奏折飛來,全是讓他下旨選秀的。


    對此,藺郇遲遲沒有接招。


    非但沒有接招,他還讓蘇誌喜將奏折都提前篩選了一遍,來個眼不見為淨。不管臣子們如何苦口婆心耐心相勸,他都穩如泰山,實在要逼他表態的時候,他便以國事繁忙騰不出手來推脫。


    即便如此,也有人會不識相地采取麵諫的手段來施壓。


    「陛下,國事固然要緊,但江山也要後繼有人呐。」文華殿某大學士苦心勸道。


    藺郇:「愛卿如此關心朕的後宮,可是《國誌》編纂完了?」


    某大學士沒想到陛下還惦記著他的業務能力,一時無話可說。


    「陛下,國無儲君則國不穩,陛下這般勵精圖治便是要為這後代子孫留下一片盛世江山,可如今陛下年近三十膝下空空,這大好河山如何傳承下去啊。」知諫遠某諫議大夫委婉地說道。


    藺郇點了點頭:「愛卿所言有理,子孫不茂則江山不穩。那子孫不孝是否也會讓家族蒙羞呢?愛卿不如先迴家管管令公子,聽說他昨日又麻煩巡城的將士將他送迴家中了,年輕人火氣雖旺,但飲酒也要適量啊。」


    某大夫老臉漲紅,無顏麵聖,遂找了借口匆匆離去。


    各色的「小鬼」能輕而易舉地被趕跑,但若是「閻王」來了可就沒有那麽容易打發了。


    李睿,年七十三,新朝建立之始便被封為太師,官至正一品。李太師在朝上從來都是半夢半醒的狀態,非是不努力,而是老人家年歲到那裏了,實在沒有精力聽年輕人扯東扯西,總是昏昏欲睡的模樣,也不太愛發言。


    近日也不知怎麽迴事,一貫閉著耳朵睡覺的他也聽了幾耳朵,都是關於選秀的。他老人家也不知怎麽就引起這些人的注意了,一致推選他出來勸諫陛下。


    「諸位怎麽不去?」老太師半眯著眼,老態龍鍾的模樣,眼瞅著黃土都要埋半截了,居然還讓他去「頂缸」?


    「非是我等不去,實在是、是……」被皇帝以各種理由擋迴來的眾人有苦難言,總不能說自家的爛攤子都沒收拾妥當沒有立場去勸諫皇帝吧。


    老太師也不聽了,反正意思懂了就行。這不,今天就背著手佝著腰杆來找藺郇來了。


    「太師快坐。」藺郇對李睿十分敬重,當初未離京之前就受他點撥獲益良多,至今仍然感懷。他雖是先帝時期的舊臣,但在藺郇這裏分量依舊不減。


    蘇誌喜迅速搬來椅子放好,老太師慢悠悠地坐下,努力睜開眼看向藺郇,不慌不忙地道:「我朝煥然一新,一切重迴正道,都是陛下夙興夜寐、勵精圖治的結果啊。」


    「朕自覺做得還不夠,不察之處還請老太師多多指點。」藺郇謙虛的道。


    老太師擺了擺手,道:「做得夠多了,很好。」


    他一把年紀如此鄭重其事地誇讚藺郇,到讓後者生出一種自豪感來了。像是少年時期在課堂上被先生表揚一樣,心裏生出了一種熱乎的感覺。


    「陛下鑽研國事,自然知道這皇嗣也是其中之重。」老太師緩緩說著,抬眸看藺郇的臉色,見他並無抵觸,這才繼續道,「陛下的江山來之不易,若因後繼無人而旁落他人之手,豈不痛哉?」


    「老太師所言甚是。」


    「那陛下打算何時選秀啊。」老太師笑眯眯地盯著他,就像盯著家族裏能幹的後輩一樣,關切他的婚姻大事。


    藺郇一笑,別人他可以敷衍,但太師卻不同。


    「非是朕不將此事放在心上,而是如今後宮無後,隻有太後能主持大局。可太後前些日子因為文嬪的事十分傷懷,身子也太爽利了。朕不想讓太後拖著病軀為朕選納後妃,所以才一直婉拒臣子們的諫言。」藺郇歎氣說道。


    「這倒是個問題。」老太師捋了一把胡須,皺起眉頭。


    藺郇歎氣:「也是朕不好,與皇後夫妻緣薄,於子女一事上也福薄,至今還要讓太後操心。」


    老太師安慰道:「陛下福氣深厚,不然哪有今天?莫要心急,一切都會慢慢有的。」


    藺郇三兩語便安撫住了老太師,不僅如此,待老太師前腳一出宮,後腳就傳出皇帝孝順的美名了。


    試問,不愛納妃子卻飽含一片孝心的皇帝誰會不喜歡?如此,皇帝孝順的美名不脛而走。


    「倒是一步好棋。」溫暖的屋子裏,火盆裏的光照耀在她的臉上,嫻靜溫柔。


    淮王坐在她對麵吃橘子,這柑橘就該冬日裏吃,一邊烤火一邊吃,味道還是那個味道,但甜度可大不相同了。


    「那你說陛下會納諫言嗎?」淮王問道。


    「會。」姚玉蘇肯定地道。


    淮王一直懷疑她與陛下之間有情愫在湧動,如今聽她這麽篤定的迴答,倒是為陛下難過了起來。


    「萬一陛下態度堅定,擋住了呢?」淮王作此猜想。


    姚玉蘇白了他一眼:「怪不得你當初被貶離京,就你這腦子,再被貶一次也不奇怪。」兩人熟稔,必要的時候自然是照著最痛的地方戳。


    「哎,怎麽說話的啊。」淮王扔了柑橘皮,一臉不滿。


    姚玉蘇無視他的脾氣,鐵口直斷:「他哪裏不想納妃,他明明是想一箭雙雕。」


    若朝臣建議皇帝納妃他便借坡下驢,那怎樣讓人看清到底是朝臣的心意還是他的心意呢若他親自張羅此事豈不是顯得太過急切?再而,若爽快答應下來後便將此事委托太後,焉知太後樂意與否呢?這般來迴推掌,正是太極的招數,所謂力克於無形,軟刀子也能割肉。


    「等著吧,他將此事甩到了太後的身上,接下來煩的人可不是他而是太後了。」姚玉蘇信誓旦旦地道。


    淮王顯然不知內情,他道:「太後?她會有什麽麻煩,直接答應下來啊,生出來難道不是她的孫子?」


    姚玉蘇瞥了他一眼,伸手奪迴他手裏的柑橘。


    「你做什麽?」


    「少吃點兒,你吃多了也是浪費。」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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