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姚玉蘇豈是那般見風使舵、沉迷權勢之人?十年的世間,經風曆雨,她淌過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才練就了今日的「不壞之身」,怎會甘願再倒迴十年前重新選擇一遍?


    曾經母儀天下是她的榮光時刻,彼時天下女子都以她為表率,何等風光。如今雖在奪位這一仗落敗,可她輸得坦然,無怨無恨。縱觀古今,有幾人能有她這般際遇?跌落翻起,生死間徘徊,難道還不足以讓她生出珍惜的心思嗎?


    夜空上的雲散開了,全都聚集在了藺郇的臉上。他收斂了笑意,果斷地鬆開了手。


    「夫人一向果敢,朕佩服。」他眼神泛冷,舌尖含著一絲苦澀,雙手負在身後,仰頭看了一眼月色,轉頭便走。


    她收迴手交疊搭在前方,嘴角含著笑意看著他離去。


    「夫人,咱們也迴吧?」紅棗上前,估摸著壽仙宮裏的宴席也該結束了。


    她含笑點頭,低下頭數著腳下的石板,心裏默念:若能重新再選擇一次,我一定會選他的。


    祖父說得對,是該選心軟的男子。可誰說溫柔的男子一定心軟?明明剛剛這位才是從頭到尾對她軟了心腸。


    ……


    七月流火,燥熱的夏天終於在蟬鳴中過去了。


    母子倆臨窗對讀,忽然從紅棗口中聽到了一個好消息。


    「淮王迴京了。」


    不僅是姚玉蘇笑了起來,連一貫自恃「老成」的玄寶也露出了白牙。


    先帝在世時作下了許多孽,貶淮王離京便是其中一件。如今新皇登基,正是用人之際,難免會想到這位備受文人推崇的風流才子。


    淮王藺軻,生性淡泊,好詩歌詞賦,不慕名利,隻談風花雪月,竟然也在文人中殺出了一片好名聲。他與姚後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性格,卻尤其談得來,說是願意交付性命也不為過。


    淮王相約,姚玉蘇是怎麽也要去的。


    兩人約的地方既不是在京的淮王府也不是哪處私密性極好的別館,而是鬧市中的一家人來人往的茶樓。


    二樓雅間,藺軻正在和茶老板大談今年的春茶,忽聞一道熟悉的腳步聲,立馬起身相望。


    「不打擾老爺了。」茶老板識趣地退下。


    茶老板推門而出,與一位戴著帷帽的女子擦肩而過,那女子身後還跟著一五六歲的小兒,玉麵可愛,一見便知不凡。


    「軻叔!」玄寶從姚玉蘇的身後鑽出來,跳著就朝藺軻身上掛去了。


    所幸藺軻雖是文人騷客一枚,但卻並不文弱,穩穩地將他接住,順手舉了起來轉了幾個圈。


    姚玉蘇摘下帷帽露出真顏,藺軻一見,不得不感歎歲月的偏心。


    佳人還是那般容顏不俗、氣質不俗,經曆風雨,渾身氣勢半點不見萎靡,反而有一股讓人無比豔羨的恬淡。


    三人坐下閑聊,老規矩,藺軻還是先給小友獻上從東邊搜羅的有趣玩意兒。


    玄寶高唿一聲,立馬捧著東西到一邊研究去了。


    「若玄寶是本王的兒子該多好。」藺軻對藺輝的兒子垂涎已久了,並一直感歎為何自己沒有那麽好命。


    這般玩笑話,換做一般人早就掀桌離去了。但姚玉蘇非常人,她與淮王的交情也非比尋常,自然知道這樣的話是讚賞而不是褻瀆。


    「早就說了讓你來海澤,那裏雖不必京城繁華卻別有一番沿海小地的風情。」淮王道。


    姚玉蘇輕輕一笑,掀開茶杯,以指尖沾水,在桌麵上寫道:「多謝。」


    淮王這才想起她的病症來了,立馬關切的問道:「不是說找到了製毒之人了嗎?怎麽,還沒配出解藥嗎?」


    「解藥早就服下了,隻是嗓子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姚玉蘇寫道。


    「那要多久才恢複?」


    姚玉蘇又沾水:「看天。」


    淮王見她一派平和,麵上毫無怨懟之色,既放心又感到驚訝,他所認識的姚玉蘇可不是這般生性溫和的人呐。他離京的這段日子,一定發生了他所不知道的艱難,不然她這般剛烈的性子哪裏能磨得這般恬淡。


    「如今陛下召我迴京效力,我便能時常照應你們母子了。放心,有我在,你還是可以做那個橫行霸道的姚氏女。」淮王笑著說道。


    這話,雖然有幾分打趣的意思,但仔細品來全是迴護。


    姚玉蘇挑眉,含笑受了,以茶水代筆:「日後就要仰仗王爺了。」


    「客氣,客氣。」淮王雙手抱拳,坦然接受。


    兩人邊飲茶邊閑聊,玄寶在一旁安靜地玩著淮王「敬奉」的小玩意。


    「哦——」他小小驚唿一聲,仰頭看著那彈弓將彈球彈了出去,直射窗外。


    姚玉蘇瞪眼,玄寶趕緊跑到窗戶邊往下望,擔心是否砸到人了。


    「娘,快過來看。」玄寶扒著窗戶朝姚玉蘇招手。


    兩人起身朝窗戶邊走去,往下一看,正好瞧上一副好戲。


    紙硯店外,小宋將軍正一臉不悅地看著一名青衣女子。


    「那姑娘怎麽瞧著恁般眼熟?」淮王不愧是風流才子,不看炙手可熱的殿前紅人,倒注意起人家姑娘來了。


    姚玉蘇倒是認識,那便是太後壽宴上獻曲的孟霽的姐姐孟……孟菁?


    此時她正含羞帶臊的看著小宋將軍,也不管別人樂不樂意,一股腦地將手裏的荷包往人家手裏塞,小宋將軍倒是第一次遇到這般作風大膽的女子,被她塞得連連後退。


    孟菁塞了荷包,轉頭便紅著臉登上馬車離開了。


    「果然是年輕人,與我們當時可不同了。」淮王感歎。


    姚玉蘇側著身子站在窗戶一便,看著宋威走了兩步將荷包扔給了牆腳衣著襤褸的乞丐,然後輕挑眉頭,大步流星地走了。


    「嘖嘖嘖,這般無情的男子,可憐那姑娘一片癡心了。」淮王再次感歎。


    姚玉蘇收迴目光看向他,麵色透著一股「不與你為伍」的不屑。


    「別誤會,我隻是憐香惜玉而已。」淮王笑著解釋。


    玄寶趴在窗沿上,轉頭看淮王:「軻叔,你府上的花兒夠多了,別人家的就別惦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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